许是上天垂怜,黄昏缓缓下落,照着前方水潭碧波荡漾,河水不知从哪算上源头,直流经山内的村庄。

夏笙几天几夜的赶路,错过一处处歇脚的村子,索幸见到了他稍微安心的地方,他不敢拖,往前走去。

彼时,黄昏喷洒,如同泼墨一般,穿过云层、缝隙,照着依水而建的村子。夏笙和背上的姜池也随着他们的前进,被光笼罩、裹挟。

夏笙背着的包裹所剩无几,他不能在错过这里了,一路来,只要姜池模模糊糊醒来,夏笙就喂点东西。

一开始确认安全后,夏笙没想太多,立马果断地查看伤势。在梦里的姜池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想到了什么,嗫嚅着,挣扎着,她猛然转醒,一双眼睛似乎都带着泪,她对上夏笙关切的眼睛,没有杂质。

夏笙在那顷刻间发觉不妥,慌了神,他松开还停留在姜池手臂上的手,不知所措的拿着短刃,话都说不完整:“我,我,我……”他摊开手,急迫地展示什么,“我只是想借短刃把那截衣服划开,看看你的伤势。”

头脑迷糊的姜池看着他那愚笨的动作,笑出了声,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

“嗯。”姜池嘴角的笑还没撤下。

默许的态度让夏笙松了口气,但是面前的人突然转醒,他却有些慌张,道:“你能动吗?”

话说着,还把短刃往他那边送了送。

姜池知道他是为自己着想,闻言,吃力地借着树干,想要把身体调整到一个舒服好借力的位置,但是姜池低估了自己。

夏笙收回短刃,常年为自己处理伤口的经验,学习基本草药知识的人一时倒显得笨拙了许多,他小心翼翼地划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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料事夏笙也不知道他现在的状态有多集中和小心,但是相间只有分毫的姜池一点不差地记录在眼里。她甚至大胆起来,可能头脑迷糊作祟,开始在心里描摹他的样子。

直到夏笙突然开口道:“小姐,此地还算隐蔽,刚刚把你放在这时,我在不远处找到了止血的草药,也处理好了”

“嗯。”

“现在,我要把箭拔出来,给你敷上。”

姜池闻言,只一个眼神转动,视线就停在他的眼睛上。

夏笙见人不说话,收回停在臂上的眼眸,四眼相对,又猛然分离。

双方都没准确肯定预料到会对上彼此的眼睛,姜池率先偏过头不看自己的伤势,道:“好。”

得到肯定的夏笙来不及思考,他继续看着受伤的伤口,鲜血已经流到了手指尖,容不得多想,他极其小心。

姜池感到瞬间的疼痛,好像再次经历了箭矢刺进手臂,她忍耐着,小声的呼喊倾诉着疼痛。

夏笙赶紧从自己的衣服上找到一处干净的,立马撕扯下来,缠在了她的手臂上。

夏笙的包裹里还装着外衫,那是姜池让武疤痕手下给她自己准备衣裳时提到的,姜池的包裹也在夏笙身上,在夏笙把她带下马车时,他随手拿了下来背在身上。

总算简单处理好了伤口,夏笙让姜池好生歇着。姜池听夏笙说着这里很安全,看着夏笙往只能由草缝才能看见的溪流跑去。

夏笙借着不是很大的支流,再次撕开外衫干净的地方,好生洗着,又拿去给姜池,示意她擦擦,擦好后又动身去洗,再回来只能看见干净的夏笙。

没有歇着的夏笙又询问姜池能不能打开自己的包裹,姜池没有立即回他,她记得自从幼时经历难堪的夜晚后,她就不许皇兄、皇弟之外的男人外碰她的东西,她会抵触,会一遍遍清洗那个地方,会趁人不注意把它们扔了。母后和皇弟他们一开始不解,会苦口婆心告诉她是非,皇兄会默许,甚至陪她一起。她记得她会在好多个夜晚心惊胆战,会在寒冷的夜晚爬起来,轻手轻脚拿起被触碰的东西寻个机会扔到哪里。

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好不容易抵消了这些心理,好不容易在皇兄一次次的陪伴下摆脱了这些,却又一次被打了回去。她花着时间,靠着她学到的耳濡目染的经历再一次学着释怀。她忍住了不适,忍住了一遍遍清洗的欲望,她想战胜过往。她要承认她没有释怀,她只是学着做一个正常的人。

但是现在,姜池与那些一般布料做成的衣服相视,身边有一个才相处两三个月的男子,她突然意识到这一路来的触碰、接触她没有任何的不适,无论是在怎样的环境下,无论是在怎样的境遇下。

夏笙见姜池半天没有说话,全当不愿,他只当成一个习以为常的事,他正准备站起身,却听到姜池说没事。

有些许困惑的夏笙全当她刚刚被疼痛带走了思绪,他打开包裹,想说什么又不敢开口。

姜池注意到了这个踌躇,开口道:“怎么?”可是姜池向来聪明,她知道了什么,夏笙知道她有顾虑,不愿轻易进城,但是一路下去一定或多或少会遇到人,她的衣服淡色素雅早已沾了血,要想掩人耳目,换了衣服是肯定的,可是她守着伤不好换。

这下轮到姜池沉默了。

姜池看着被打开的衣服,眼睛瞥向伤口。

夏笙抬眼,立马知道姜池知道他想说什么,他犹豫着道:“小姐……只换外衣。”

“……嗯。”

那短暂的思索里,姜池回想到了曾经的零零散散,但是更多的却是这一路下来夏笙给予她的安全。

该怎么说那短暂的时间,除了当事人外一切都过得很快。可能只能是风摇摆了一会,也可能是溪水按着轨迹流淌的寻常。

夏笙和姜池彼此沉默着。

姜池率先有了动作,她借着没有伤的手解开衣服,褪下受伤手臂处的衣服,示意着夏笙帮忙。

夏笙笨拙着脱掉另一只手上的衣服,自己的一只手扶起人的腰,把衣服脱下,又不知如何是好的给她穿上衣服。

姜池见状,说起了话,“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去城里和显眼的村子吗?”

夏笙感觉到她的鼻息在抚摸他的脖子,“知道一点。”

“我想,我那晚说的机会我们没有错过,既然来了,那自然要完全抓住。我们不仅是为了让李吟必须派身边的人解决边境,也是让李吟他们难找到我们,给皇兄他们充足的时间。而且……我感觉身上的伤似乎不是烈毒,你觉得呢?”

夏笙自然明白姜池的用意,但他不愿她拿身体冒险,再说蛮戎此举又不像姜池的感觉。他说不准,但是他相信她的判断,只能称是。

“嗯。我昏迷还听到你说的话了,好多好密;还听到你小时候的事了,很累很辛苦啊,你怕吗?”

夏笙由羞耻转到震惊,他似乎好久没听到这句话了。他迟疑着,一时之间无意牵扯到了姜池的伤口,他听到姜池的闷哼,思绪集中,内心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他生硬地道歉,又回答她的问题。

一问一答中,好不容易换好了衣服,姜池的困意袭来,没一会又睡了起来。

夏笙在不远处把外衣换好,把自己包裹内的吃食拿到姜池的包裹内,又把沾血的这些衣服全部塞进自己的包裹。

一切处理好后,夏笙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她好像,总能说些他意想不到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