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法医,南城市区的一个小区里发生一起命案,林法医今日休假只能请你跑一趟现场了!”我听完对方的留言,缓缓从床上坐起身,伸了个懒腰,将半长快要遮住眼睛的头发在脑后梳了一个发髻。
吃过早饭之后,我穿上上班常穿的西装,低头拿起放在书桌上的铭牌:【阮弘伟,南城市警察局法医官】。我将铭牌塞入口袋中,拎起公文包走出公寓大门。
来到公寓的地下停车库,我将公文包扔到副驾驶座上,一脚踩下丰田车的油门。汽车平稳地驶出地下停车库。此时还是清晨,街道上的车辆并不多,我一路畅通地来到命案发生的地点。
刚从汽车上走下来,我的女助理就递给我一副橡胶手套,“阮法医,死者死在公寓的浴缸里,刑侦队的队长已经到了,在楼上。”
我点头,接过橡胶手套戴上,迎面撞上一个人。
“哟,阮法医,今天怎么劳您大驾。”来人冲我笑笑,语气轻松。
我报以同样的微笑,“今天林法医休假,局里派我来。林支队,你是觉得我不够资格和你们第三支队合作吗?”
林天成立刻摆手,笑道:“阮法医可不能误会我,我只是说这种小案子思雨就足够了,很荣幸能和你合作。”
我没有说话,转头走进公寓大门。整个公寓看起来十分整洁干净,一名身材中等的男人正坐在沙发上,低着头看不清楚表情。他对面坐着一名刑警,正在和他做着笔录。
我的视线落在浴室的门口,浴室里十分安静,不时有水从浴室里流淌出来。“阮法医,被害人就在浴室里,痕检科的人等您处理完尸体之后才会进入现场。”
“死者是这家公寓的主人?”我转头望向客厅沙发方向,正好和一个男人抬起的眼眸对视一眼,那双眼睛漆黑如墨,让人居然有些不寒而栗。再看时,那个男人正朝我礼貌地微笑点头。
“是的,是这家女主人。”助理看着手中的笔记本道,“沙发上坐着的男人正是死者的丈夫。”
我难得地犹豫半晌,还是抬脚走进浴室。只见一个女人正半躺在浴缸里,女人面部发紫,长发随着浴缸内的水浮动,浑身已经开始出现僵直的现象。
“发现尸体的时候她就是这个姿势?”我皱眉,问身旁的助理。
助理挠挠头,“是的。据死者丈夫说,他发现尸体的时候人是躺在浴缸水面下的,是他将尸体摆放成了这个姿势,主要为了确认人是否已经死了。”
我缓缓走到浴缸旁,低头仔细观察起尸体来。
浴室门口响起脚步声,林天成走到浴室门口。“阮法医,这个案子是否有些蹊跷?死者究竟是怎么死的?”
“是淹死的,尸体肺部肿胀,面部发青都是淹死的症状。”我解释。
“淹死的?这怎么可能?谁会在自家的浴缸里被淹死?会不会是有人将她按在水里淹死的?”林天成睁大双眼,仿佛有些不相信我的判断。
我站直身体,将手套脱下递给身旁的助理。“我也的确有这么想过,不过如果是被人按在浴缸里,死者必然会挣扎。你看看这间浴室,除了从浴缸里缓缓溢出的水之外,似乎十分整洁。另外,如果有人用力按死者的胸部,胸部应该有严重的淤青甚至会发生胸骨骨裂或者骨折,可是死者胸前却没有任何淤青。”
“可是每个人都有强烈的求生欲望,就算是自杀,浴缸也不足以淹死一个人!”助理也表达着疑惑。
“不错,试想你如果是死者,就算心如死灰打算自杀,每个人都有求生的本能,在浴缸里自杀只需要坐起身子就能求生。”林天成摩挲着下巴,“会不会死者中了毒,吃了安眠药之类的药物,或者在其他地方被淹死,然后被放入浴缸里?”
我眯起眼睛,心中不太认同林天成的猜想,但似乎也没有其他的解释。“你的这些猜想需要回实验室仔细验尸之后才能判断,你等我报告。”我斟酌半晌之后,决定采取谨慎的说辞。
“我什么时候能够看到报告?”林天成却不想放弃,“我始终认为这个案子不是自杀这么简单。”
我在心中默默同意林天成的判断,嘴上仍然保持着一名法医官应有的严谨态度:“你今天下午来我的办公室。”
时间很快到了下午两点,我坐在法医办公室的办公桌前,皱眉看着案件的法医报告,陷入沉思。
此时,办公室门口响起敲门声,还没有等我应答,办公室门就被人推开。林天成走进办公室,颇没有礼貌地一屁股在我对面坐下,“怎么样?阮法医官,现在案子有结论了吗?”
“给案子下结论不是我们法医官的工作。”我面无表情地说。
林天成身体前倾,笑道:“当然,不过法医的报告却对于破案往往起着十分重要的作用。”
“这里不是大学课堂,没必要背诵课本上大家都知道的事实。”我语气平稳不变,并将法医报告递给林天成。
林天成和我对视片刻之后打开了报告。半晌,他狐疑地抬起头,“你确认报告没有搞错?”
我有些不悦,“你是在质疑我的专业?”
“自然不是,可是女被害人是在浴缸里被淹死的,这是什么结论?”林天成将报告推到我身旁。
“我还没有找到合理的解释,不过被害人身体里并没有任何药物残留。另外,化验也确认死者胸腔里的水和浴缸里的水一致。所以结论只能是她是在浴缸里淹死的。”我身体靠向椅背,双手交握放在胸前。
“在浴缸里淹死的,这让我怎么和死者家属交代?”林天成有些气恼,站起身开始来回踱步。
我将报告塞给林天成,“证据的确如此,找出证据背后的故事是你们刑警的责任。”
林天成愤恨地接过法医报告,摔门走出了法医办公室。
我点开电脑,又将女人的尸检报告反复查看几遍,并没有看出什么破绽。一个小时后,我从电脑桌前抬起头,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打算下楼去买杯咖啡。
刚走到一楼接待室,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正和值班接待的警察哭诉着什么。老人佝偻着背,脸上的皱纹全都挤在一块,手里还拿着一张有些褪色的照片。
作为法医官我很少会管这种事,毕竟局里有专门的警察负责各种民众报案。但今日我有些鬼使神差地走到老人身旁,拉来一张木椅,让他坐下。“老人家,你是来报案的吗?”
“是呀,是呀!”老人颤巍巍地将照片递给值班民警,“我女儿是去年在家溺死的,淹死在浴缸里,警方最终判定我女儿是自杀!我孙女在市民论坛里看到南城今日也有人在家溺水身亡!你们警察真是糊涂啊,人怎么可能在浴缸里溺死。”
“哦?你女儿也是在浴缸里溺死的?”我迅速蹙眉。
老人声音嘶哑,“我怀疑就是他,我女儿的丈夫为了钱将我女儿杀死的!”
我挑眉,从值班民警手中接过一张褪色的照片。照片上是一家四口,两位老人和一对青年夫妻。照片上的年轻女人想必就是老人的女儿,而站在她身边的那个男人却引起了我的注意。
照片上的男人留着长发,几乎将眼睛完全遮住,身材中等微胖,但那双如墨一般的眼眸突然让我感到有些熟悉。我见过很多杀人犯和案发现场,这本就是我的工作,可是当照片里的这个男人和早上案发现场见到的那个男人重合的时候,我还是本能地打了个寒颤。
“他现在在哪里?”我指着照片中的男人问道。
老人悲伤地摇摇头,“不知道,自从我女儿去世之后,我们老两口就再也没有见过他。家里所有存款和首饰也都不翼而飞,过去一年他就像人间蒸发一般。”
“老人家,你要不随我来?”我朝值班警察递去一个“交给我”的眼神。老人激动地握住我的手,“你相信我说的话?我之前去派出所报案,都没有后文,到现在都没有找到我那个该死的女婿。”
“我带你去见南城刑侦队的队长,你把刚才说的再和他说一遍。”我放慢脚步走在前面,不时回头确认老人还跟着我。
我带着老人穿过刑侦队的大办公室,来到林天成的私人办公室门口,透过办公室的玻璃隔断可以清楚地看见林天成正低头看着报告。我敲了敲玻璃隔断,“林支队,关于早上的案子我有一个想法!”
办公室的门被打开,林天成探出头来,视线却落在我身旁的老人身上,“进来说话。”
我领着老人走进林天成狭窄的办公室。我让老人在办公室内唯一的一张木凳上坐下,自已则斜靠在办公桌上。林天成绕过办公桌,继续在之前的座位上坐下,朝我点头,“你有什么想法?”
我将老人的照片递给林天成,“林支队,你看到照片上的这个男人没有?年轻的这个。”
林天成低头,看一眼照片里的男人,抬头望了望我,又瞥一眼坐在角落里的老人。我朝林天成点点头,“林支队,就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照片里的这个男人虽然和今日案件里被害人的丈夫长得很像,但并不能仅仅根据一张照片就下结论。”林天成双手叉腰,背挺得笔直,“老人家,你叫什么名字?你女儿和你的女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