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知行面色阴沉如水,元气灌入双腿,手中天公絮上云纹阵阵。
他的额头有汗水渗下。
……
“师兄,你我二人当真是机缘到了啊,建安郡边出事,道路被封堵,那么多三境师兄,甚至是第四境的执事,都没能发现这柄保剑。”
两个身穿雅白长袍,面容不过二十少许的年轻人,目光贪婪,看着桌子上的六出花。
六出花通体雪白晶莹,如同一瓣生出剑刃的雪花。
这两人修为不高,一个不过刚刚入境,还有一个抱元不久。
二人都是天工阁修行者,数日前,常山郡与建安郡之间的道路,尽数被隔断。
事出之后,天工阁一位六境长老亲自赶赴常山郡边缘,可依旧没有闯过去。
若是往日,天工阁大可不必去管建安郡,莫家,南楼死活。
可如今江南十一世家,九大宗门尽数参与侵吞江北运道之事。
拿了天工阁买运钱的江北人,大多还未滞留于江北,其他郡还未送人送银子来。
建安郡出现这等变故,距离建安郡最近,也是出力最多,铸造买运钱的天工阁,如何能袖手旁观。
除去需要镇守宗门的修行者外,此次天工阁可谓尽数出动。
常山郡内,天工阁有绝对的掌控力,所以也就没有什么前辈照看。
修为高深者先行一步,他们这两个养气境和刚刚抱元境的落在了最后。
只是没想到两人落在最后,却撞到了这泼天的机缘。
虽然他们不用剑,但将这剑出售,定然能换来不少修行资粮。
天工阁养气境弟子脚边,一男一女的两个孩童已无半点生机。
之前红扑扑的小脸,此时只剩下青白。
比起这养气境弟子的欣喜,抱元境那人倒是稳重些许。
他松开被扭断脖子的陈大柱,眉头微皱。
“拿了剑快走吧,你没听这三个凡人说,这剑是一个公子哥的,能佩这等名剑,不管修为如何,都是一个麻烦。”
在他印象中,天工阁没有哪位师兄用剑。
赵家能佩这种名剑出门的,也只有那几位屈指可数的小姐。
身份成迷,让人不安。
另一人哼道,“郡城,府城的凡人还好,知道什么叫天威滚滚,面对我等修行者向来不敢说不。”
“这些乡野村落的贱民,当真是该好好杀上一杀,叫他们知道什么叫天威滚滚。”
“居然还敢阻我们拿剑,说什么那位公子一会就回来。”
他抬手就要去抓桌子上的六出花。
却没有发现,在他对面师兄的眼神已经完全变了。
“来,你跟我说道说道,什么叫天威滚滚!”
陈知行声音霜寒,不带半点情绪。
欲要拿剑之人的手僵硬在空中,扭头向身后看去。
只是脑袋刚转动一半,就再也无法转动。
一柄竹剑从他后脖颈插入,喉结处贯出。
“你倒是说啊,什么叫天威滚滚!”
陈知行咬牙再次挤出这么一句话来,握住竹剑的手用力一拉,这个被贯穿脖颈的天工阁弟子脑袋歪向一边。
只剩下脖子处一半的血肉,还连接着脑袋。
陈知行甩手挽了一个剑花,竹剑向下砸去。
从脑袋上钉入,直至没柄。
剩下那个抱元境天工阁弟子眉角疯狂抽出,从身上一抓,也不知从何处抽出两把如同月牙的弯刀来。
在灵气注入后,弯刀环绕在他身周,将他护住。
这样还是觉得不够保险,又拿出一个土黄色珠子,打入灵力后形成一道光罩。
接连两道防御手段过后,他才松了一口气一般。
“道友,你且听我一言,我乃是常山郡天工阁弟子,我对道友并没有恶……”
“我听你奶奶个腿,你今天给老子死!”
陈知行抬手虚抓,以一种养气境不可能有的速度,将周围元气吞噬一空。
天公絮上云纹闪亮,此前在画眉状态下才能使出的捞月一剑,这次全凭自已便能使出。
这一次的捞月一剑,也与上一次有些许不同。
陈知行没有松开剑,天公絮剑尖划地而行,自上而下的斩出一道残白剑气。
一剑之下,那抱元修士的两道防御手段,就跟两张合并的白纸一样。
瞬间碎裂。
如同水中月一般皎洁的剑气去势不减,将这天工阁的抱元境修士一分为二。
对半剖开。
一境杀二境。
一剑杀二境。
陈知行也付出了极为惨烈的代价,不计后果的吸入元气,拼死这位第二境抱元修行者。
捞月剑气刚刚消散,陈知行还未出现异常。
待他将这两个修行者身上搜刮一番,走到桌子旁边,拿起放在桌子上的天公絮时。
脸上闪过一抹不正常的红晕,一道细小的血痕出现,随后如同蛛网一般,在他脸上摊开。
身上也开始渗出淡淡血色。
陈知行提着两把剑,抓起门口还有最后一个小缺口就能编好的青竹剑匣,解开竹屋前拴住小船的绳子。
从头到尾,陈知行没有去看那爷孙三人的尸首一眼。
盘腿坐在船头,将天公絮和六出花放入剑匣中。
陈大柱是个手巧的人,这剑匣上还有一条五颜六色,各种碎布编织而成的带子,方便用这带子将剑匣背在身后。
陈知行手放在剑匣还未完成的缺口处,张嘴吐出一道血雾。
拿出镜子,注入元气。
“你那个时候开口,引起我的注意,就是为了拖延那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吗?”
莫云妮是四境蕴神修行者,诞生出了神识,感知范围不知道是陈知行的多少倍。
一路上她都在装死,拼拼那个时候选择说话。
莫云妮的声音很是平静,“可惜了,若我不是刚突破蕴神境,修为再深厚一点,就能够神识传音,不单单是以神识探查周围就好了。”
突然画风急转直下,这女人就跟疯了一样。
声音中满是得意以及一种不合时宜的癫狂。
“你个江北来的下贱种,老老实实做你的肥料多好,你敢拿我的精气神疗伤,这三个凡人只是个开始罢了!”
“哈哈,好不好玩,那两个孩子还那么小,你说他们当时有没有被吓得呜呜呜的哭。”
“呜呜呜,公子哥哥,你干嘛去了,怎么不来救我,呜呜呜,你不是说好以后我长大就给我真剑吗。”
“哈哈哈……呜呜呜……”
陈知行闷哼一声,鼻子喷出两道粗壮的血雾来。
“你跟了我一路,自然知道我为什么要去流云郡……我是一个十分信守承诺的人。”
陈知行按在剑匣缺口处的手,青竹刺进手指肉中,流出鲜血来。
陈知行脸上表情十分柔和,甚至可以说有一种温柔。
近乎变态的温柔。
开口时如同郎情妾意的二人,说着一些让人脸红的悄悄话。
“你看我现在都没有用这镜子,消耗你的精气神疗伤。”
“我现在好害怕,好害怕你为我疗伤消耗太多精气神死了。”
“我最重承诺,细算下来,我到如今只对苏一一许下过承诺。”
陈知行吐气时带出来的血雾稀薄了几分,他抬起被剑匣上青竹刺破的手。
轻轻抚上镜面。
“莫云妮,你一定要好好活着,你看着……”
“看着我回到建安郡那天,如何一个,一个,一个……杀得你全家鸡犬不留。”
陈知行双手做拥抱状,将染血的镜子抱在怀中。
镜子中,莫云妮在陈知行开口后,半个字也未曾吐出过。
这世上谁都可以死,都该死,唯独这爷孙三人不该死。
他们不是因为自已是罪监中人,过江不过江意义不大对自已好。
他们不是因为自已和江行舟所走道路一致,身上有江行舟遗物对自已好。
他们不是因为自已一副皮肉卖相,很可能来历不凡的世家公子哥。为求回报对自已好。
他们只是单纯的是个好人。
陈知行木然坐在船头,低头去看自已在水中的倒影。
无人知晓这个自小孤苦却又坚韧不拔,千里逃难远赴江南,一路上在各种夹缝中求生的少年,此刻在想什么。
天上乌云密布,豆大的雨点开始往下坠。
有几滴晶莹之物,先这雨点一步从少年的眼角处砸进湖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