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知行自然不知道建安郡发生了什么。
被王南景抓回船上时,他就睡得跟个死人一样。
也不能说睡,是被第三境的罗公良打得昏死过去。
醒过来的时候,一男一女两个孩童,正小心翼翼的戳着陈知行那两把剑。
陈知行痛苦的呻吟了一声,引得那两个孩童一路小跑过来。
两小童有些许怕生,大一点的男童转身一溜烟就跑了,一边跑一边嘴里喊着爷爷。
女童将手指放在嘴里,一边啃咬着指甲,一边看着陈知行痴痴的笑。
陈知行看着桌子上的天公絮和六出花,犹豫一下后,没有起身去拿剑。
一来是浑身都疼,要不是只有这两个孩童在,他都觉着有人趁他昏迷这段时间打了他一顿。
现在这个状态,拿不拿剑没有什么区别。
再有就是,这个粉嘟嘟的小童,陈知行也甚是喜爱。
陈知行强撑着半坐起来,发现此时身在一竹屋内。
外面时不时有水声,竹屋上方加厚了一层层茅草。
江南天气并不寒冷,应是这竹屋在水边,茅草是为了抵挡水汽。
应是一处寻常人家。
陈知行收回打量的目光,嘴角弯起,露出一抹笑容来。
拍了拍手,“小东西,过来。”
女童摇摇头,后退几步,“不要。”
陈知行哈哈一笑,门外传来一苍老的声音,“这位公子,你醒了?”
竹门被推开,披着蓑衣的老头,一手牵着刚刚跑出去的那个男童。
陈知行脖子一缩,有几分惧怕。
他被杨老丈和画眉娘接连盘了一圈,现在有点老人女人恐惧综合症了。
“老丈……老人家,是你救了我?”
踌躇几下,那声老丈还是没能叫出口。
或许是因常年行船,风吹日晒,推门进来这老人皮肤黝黑,发丝枯槁。
与陈知行在江北所见,那种常年劳作的老人并无太多区别。
老人有些窘相,“倒不能这么说,公子你是我孙子和孙女在湖边发现的,我只是把你带回来放在床上,全靠公子你自已命好,自已恢复了过来。”
陈知行轻轻咳嗽几声,下床走了几步,感觉胸口传来一阵微微的热感。
这是杨老丈给他的那面镜子。
这抹微弱的热感涌动一次,陈知行身上的痛楚就减弱一分。
如此看来,这老人也不想说谎。
没死全靠自已命硬!
说错了,镜子硬。
陈知行走到桌子旁坐下,抬手摸了摸那男童的脑袋瓜。
“还没请教老人家,该怎么称呼,这不是常州郡?”
小童很抗拒陈知行揉他的脑袋,挣扎着抛开,但又很好奇放在桌子上的剑。
一时间显得十分犹豫徘徊。
陈知行轻轻摇头,“这剑比你人还高,当心伤着。”
六出花和天公絮,都没有剑鞘,而且还是漠南将门名剑,锋利异常。
老人将两个小孩揽在膝前,尴尬一笑,“我姓陈,有个陈大柱的名字,公子说得不错,此处确实是常州郡。”
随后又轻轻拍打了一下两个小孩子,“你们看什么看,这位公子的剑一看就很贵,看坏了怎么够赔。”
陈知行摇摇头,倒也没有出言解释。
这陈大柱不是在阴阳怪气,他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种淳朴,是真担心这两把剑被自已孩子弄坏,赔不起。
不过看坏这个说法,有些让人多想罢了。
“剑是杀人物,没什么好看的。”
淡淡说了这么一句话,陈知行起身,走出这竹屋。
陈大柱很拘谨,搞得这不像是他的家,反而是陈知行的家。
竹屋外有一汪大湖,湖面上有一破旧小船,旁边就是茂密的竹林。
在这竹屋前的小块空地上,放着散乱的竹片,编好的竹筐背篓等物堆成叠,还有几个编到一半的,一旁还有圈起来的鸡鸭等牲畜。
陈知行微微皱眉,这比他在江北的居住条件,好不了多少。
只不过他在江北是种地,这陈大柱混到地都没得种,靠做篾匠为生。
“陈大爷,江南不是很富饶吗,为何你们还住在这种地方啊,和江北那种苦寒之地,没什么区别。”
陈大柱被陈知行这句话问得愣住,许久没反应过来一样。
陈知行不觉自已问得有问题,也就目不转睛的盯着陈大柱,等着他回答。
良久,陈大柱脸上才浮现一抹苦笑。
“公子说笑了,人和人不能相提并论,公子你即便穿着这一身粗布麻衣,但皮相和骨相都是一顶一的好,气质也极为出尘,还去过江北,自然家世不一般。”
“我没有去过江北,但我去过府城,没去之前,他们都说府城好,比我们县城有钱,可去了之后我才发现。”
“有钱的依旧是少数,穷人占据大多数,有钱的是人,不是什么地方,你有钱去什么地方都有钱,你没钱去什么地方都没钱。”
“富饶的从来不是地方,而是人。”
陈大柱说完这大段话后,见陈知行未搭话。
不由得面色忐忑,担心自已那句话说错了,得罪了这位公子哥。
消化这番话后的陈知行轻轻点头,“是啊,不同的只有人,没有地方。”
凡人看重钱财是如此,修行者更是如此。
陈大柱不敢再打扰这位公子,陈知行也没有再问什么。
这爷孙三人,只是这常山郡山野湖边的一户寻常人家,诸多问题即便是问了,估计也答不上来。
陈知行将身上的东西一一拿出来,并没有丢失什么东西。
他看着那十两银子,犹豫了一下,最终轻轻摇头。
这银两不是普通的银两,若是普通的银两,给这爷孙三人也无妨。
江南修行者好似已经张开血盆大口,准备对这些银两下手。
陈知行顿感一阵头疼,画眉娘说自已不死,她就告诉自已这些银两的妙用。
自已一觉醒来,都到了常山郡,还说个屁说。
这银子自已拿着烫手,扔也不敢随便扔。
左右为难,事到临头,索性也就去他娘的。
将这银两放好后,陈知行开始运转元气,发现经历和罗公良那一番血战,体内元气运转起来顺畅许多。
“画眉娘说,我走的路子和江行舟一样,区别于其他修行者,无需看重功法。”
自身元气看做一个桶,天地看做一方水池,那么功法就是从水池往水桶里面打水的工具。
其他修行者看重功法,只因自身桶的限制,需要功法从天地中获取与自身这个桶,相符合的水。
陈知行没有这个限制,这也就意味着,他是真的需要功法。
任何功法都可修行,都可用来做这打水的工具。
今后换其他功法也没有丝毫顾忌。
只是修行这上清华气诀,就意味着今后和江行舟,以及杨老丈和画眉娘那群古怪的人,有撇不清的关系。
陈知行此时还不知道,他已经被打上江行舟传人的标签,这上清化气诀修炼与否,已经不再重要。
片刻后,陈知行突然轻声一笑。
“有何可惧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