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怎么逃避,家也是要回的,尤其是今天郁又夏到了片场,看到了原本一句话就可以解释清楚的一幕。

地下停车场,车子熄了火,苏令雪紧紧握着方向盘不肯松手。

一想到回去后要面对郁又夏的无理取闹和情绪索取,他心里就充满了焦躁。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和郁又夏之间从无话不谈到无话可说。

苏令雪一开始以为是他的问题,是他对郁又夏不够爱,不够关怀,才导致郁又夏才会一直觉得没有安全感,对他黏的越来越紧,所以他对郁又夏也是百依百顺。

可后来,苏令霜的一句话点醒了他。

一天,苏令雪和郁又夏逛商场,碰巧遇到了苏令霜,于是三个人便坐下来一起喝了杯咖啡。在郁又夏去洗手间的间隙,苏令霜半是抱怨半是告状似的说了一句:“哥,现在跟你单独说个话,吃个饭可真难啊。”

就是那天苏令雪意识到了,他和郁又夏的恋爱关系是畸形的。这世间没有一对情侣是他们这样的,除了彼此,断绝其他所有人的交往。

工作之外,他有多久没和朋友们出去吃饭聊天了?

他有多久没有好好陪过妹妹、家人了?甚至和妹妹、父母打个视频,都要在郁又夏的视线范围之内,不然她就又要泫然欲泣,委屈巴巴问他,是不是他不爱她了,是不是她拿不出手,所以他和家人聊天都要避着她。

他和女演员多说一句话,她都会逼问她是不是变心了。

诸如此类的指责,不胜枚举,让苏令雪有一种全都是他的不对的错觉。

然而苏令霜的问题让他醒悟了。

从头到尾,都不是他的错。作为一个男朋友,他已经做到极致了。

是郁又夏,是她始终不满足,始终在索取,是她离不开他,想把他牢牢控制在自已的手心。她织了一张情网,以爱为名,让他在不知不觉中一步步沦陷,成为她的专属玩偶。

这样是不对的。

可是只有他知道又能怎么办呢?

他能改变郁又夏的想法吗?

让她对自已的占有欲、控制欲不要这么强吗?

不可能的,苏令雪回忆起有一次他们因为一件很小很小的事出现了意见分歧,郁又夏不知怎么的就情绪失控做出了伤害自已的行为。

如果他真的提出来这种想法,也不知道郁又夏又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要不温和一点?

苏令雪抱着这样的想法,犹豫着打开了车门。

在按密码的时候,“分手”两个字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了苏令雪的脑海中。

苏令雪浑身一颤,摇摇头,把“分手”两个字甩了出去。

“夏夏?”

“我回来了。”

推开门,苏令雪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神色如常。

“怎么不开灯?”苏令雪在黑暗中摸索到总控开关,瞬间,整个房间都亮了起来。

温暖的光给苏令雪接下来的谈话些许勇气。

可是郁又夏半天都没有回应让苏令雪心有不安。

“夏夏?”苏令雪一边喊着郁又夏,一边四处找她。

客厅,主卧、餐厅、浴室……到处都找不到郁又夏。

苏令雪慌了,她到底去哪里了?

急中生智,苏令雪给郁又夏打电话,试图定位。

幸运的是,电话打通了。

苏令雪急忙道:“喂,夏夏,你在哪里?”

郁又夏没有回应,苏令雪却从听筒中听到了风的呼啸声。

苏令雪喊道:“夏夏,你到底在哪里,你不要做傻事!”

“嘟嘟——”

一阵忙音,郁又夏把电话给挂了。

“该死的。”苏令雪狠狠地骂了一句,随即攥着手机冲了出去。

他猜到郁又夏在哪里了。

天台上的小花园,清凉的晚风中郁又夏柔软的长发随风飘舞,修长的手指尖夹着一根即将燃尽的烟。

听到身后的动静,郁又夏头都没回一下,夹着烟的手指了指旁边的位置,“你来啦,坐。”

气喘吁吁跑过来的苏令雪看清郁又夏手里的东西后,气不打一处来,一个箭步上前夺过郁又夏手里的烟,用力丢在地上,狠狠地踩了几脚,也不知在发泄什么。

郁又夏侧头看了一眼被粉身碎骨的烟的尸体,慢悠悠地说了句:“我没抽,没那个爱好。”她就是点着玩儿的,觉着得手里拿根烟才更能营造一种忧郁的氛围,根本没想过要抽。

苏令雪一愣,下意识追问道:“那你干嘛要点烟?”

郁又夏一脸天真的反问道:“你不觉得我刚才拿烟的姿势很漂亮吗?”

苏令雪听了呼吸一滞,这是什么破理由?扶着桌子坐了下来。

一时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郁又夏是在等待苏令雪开口。

而苏令雪则在想着怎么组织语言,明明今天的事他什么错都没有,现在在郁又夏面前他却仿佛罪大恶极,还要反过来安慰她。

等了半天不见苏令雪吭声,郁又夏决定主动出击,她侧过身来,正面对着苏令雪,十指捏作一团,低下头,下垂着的长长的睫毛隐约有些湿润,“对不起。”

话音刚落,一滴泪珠从眼睫上滑落,啪嗒一声滴在地上,也滴在苏令雪心里。

苏令雪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个展开,顿时慌了手脚,心疼的要命,猛地站起来还重重磕到了膝盖。

不顾腿上的疼痛,苏令雪半跪在地上,把人紧紧地揽在怀里,一边顺着郁又夏的背,一边连声道:“你不用说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不该和别人走的那么近的,是我的错,夏夏,不要哭了,是我的错……”

郁又夏头埋在苏令雪颈窝,双手紧紧攥着苏令雪的衣衫,听了苏令雪的话,郁又夏缓缓摇头,泣不成声,“阿雪,不是你,是我!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怀疑你,不该缠你缠的那么紧的,都是我不好,你原谅我好不好?”

郁又夏一声又一声的抱歉仿佛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地攥住苏令雪的心脏,只要再稍加用力,苏令雪就会因心痛窒息而死。

夏夏……夏夏……

苏令雪被震撼到无以复加,哆嗦着嘴唇除了郁又夏的名字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

心好痛。

这是郁又夏第一次在他面前落泪,连她求婚成功的时候她都没有哭,现在却因为一件小事向他道歉了。

好心疼郁又夏,她不必如此的。

苏令雪不知道怎么才能回应郁又夏,将她抱得越来越紧。

“痛……”郁又夏肩膀耸动,声音闷闷的。

苏令雪连忙松开了郁又夏,“对,对不起,我不该这么用力的。”

郁又夏抬起头来,泪眼朦胧地看着苏令雪,祈求道:“我原谅你,你也原谅我好不好?”

苏令雪毫不犹豫地答应,“好。”

郁又夏这才破涕为笑,踮起脚尖,在苏令雪唇边亲了一下。

唇刚离开,苏令雪就按着郁又夏的头重新亲了回去。

于是两人接了一个眼泪混合着血液的吻。

理智再一次回笼,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身心合一的方式给了苏令雪无与伦比的体验,尤其是第一次内涉。

“夏夏?”被闹钟吵醒,眼睛还没能完全睁开,苏令雪习惯性地摸上郁又夏的腰,却摸了一手空,意识瞬间清醒。

“夏夏?”

苏令雪在浴室也没找到人,正当他以为郁又夏又不见了的时候,在床头看到了郁又夏留的纸条。

原来是被叫回去拍戏了。

苏令雪松了一口气,人没事就好。

不过还是不放心,苏令雪给郁又夏打了个视频,看见手机里郁又夏上了妆也掩饰不住的疲惫时,苏令雪内心升起了一股愧疚感。

再三腻歪,叮嘱了几句后,苏令雪才依依不舍地挂断了视频,把自已收拾收拾去片场工作。

今天的拍摄结束的意外地早,苏令雪在收拾摄影器材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什么。

“小莫,我手机呢?”

小莫从包里翻了翻,把手机递给苏令雪。

苏令雪接手机的时候顺嘴问了一句:“夏夏打过电话来吗?”

小莫一愣,摇摇头,“没有诶。”

苏令雪皱起眉,这不正常啊,平时的话,郁又夏最起码会给他打三个电话问他的情况,“微信也没有吗?”

小莫回忆了一下,还是摇头。

真的很不正常。

苏令雪迅速解锁手机,打开微信,找到置顶的和郁又夏的聊天框,最后一条信息还是昨天早晨发的。

郁又夏居然一整天都没有给他发消息!苏令雪不可置信地瞪圆了双眼。

这不是郁又夏的做事风格,一定有哪里不对。

把收拾器材的事交给小莫,苏令雪走到没人的地方给郁又夏打视频。

打了三遍都没人接。

苏令雪想着郁又夏应该是在拍戏所以没有接,过了半小时苏令雪又给郁又夏打了一通电话,还是没人接。

不正常,太不正常了。

想了想,苏令雪给祝今宵打了个电话,倒是接通了,不过是祝今宵的助理,助理说祝今宵还在拍戏,有事的话她可以代为转达。

苏令雪从助理犹疑的口吻中听出了那边的拍摄似乎不是很顺利,敷衍了两句后,苏令雪跟小莫打了声招呼自已开车先走了。

时隔半个月苏令雪再次踏入郁又夏的剧组,一股民国的陈旧气息扑面而来。

不少工作人员认出了苏令雪,纷纷面露异色。导演的本能让苏令雪瞬间察觉到了这种不自在感,他随机问了一个工作人员郁又夏在哪里,工作人员指了个方向。

苏令雪一眼就看到了穿着明艳的旗袍却病若西施半倒在祝今宵怀里的郁又夏。

看到摄像机开着,没有惊动任何人,苏令雪找了个偏僻的却能看到拍摄场景的角落,静静地观察着郁又夏的演绎。

剧本他看过,以郁又夏业务能力完全可以胜任,但是如果想凭这个角色拿奖的话,郁又夏必须得拿出百分之一百二的实力,做到人戏合一才可以。

因为郁又夏饰演的角色没有什么大的情绪和动作,传递情绪靠的全部都是细微的动作,精细的微表情,准确的眼神,对于演员来说非常消耗心力。尤其是后半段角色患了抑郁症,共情能力强的演员甚至一两年都不能出戏。

可喜也可悲的是,郁又夏就是那种共情能力十分强的演员。这种演员对导演来说是天赐的礼物,对自已来说就是终身需要攻克的难题。

拍摄过程中,郁又夏的每个细节都拿捏的非常完美,没有任何漏洞,哪怕是现场出现的一些不可控的小瑕疵也丝毫不影响郁又夏的发挥。

在一旁观看的苏令雪作为导演哪怕以最严格的标准来评价郁又夏的表演都挑不出一丝错误。

可以说,郁又夏在这部电影里真正做到了人戏合一。

太完美了!与有荣焉!

苏令雪不自觉地在心里给郁又夏鼓掌。他最初被郁又夏所吸引,就是透过镜头他看到了郁又夏作为一个演员背后闪闪发光的灵魂。

“卡!”

谢导举起喇叭叫停,另一只手按了按眼角的水光,掩饰住她的失态。

其他工作人员就没有谢导这么好的控制力了,随着谢导的叫停,片场瞬间出现了此起彼伏的吸鼻子的声音,都是被郁又夏的表演所感动的。

祝今宵被现场的杂音所提醒抽离了角色,声音却还隐约有些哭腔,“夏夏,起来吧,导演喊停了。”

郁又夏大半的重量都挂在她身上,人不重,可经不住时间长啊,祝今宵半边的胳膊都麻了。

祝今宵说着就要把胳膊抽出来,没想到的是,她刚有动作,就被郁又夏突然转身抱住了,委屈到极点的声音从两人的拥抱间传来,“嫂嫂……”这是戏里郁又夏对祝今宵的称呼。

祝今宵随即反应过来,郁又夏这是还没出戏呢。于是她拍了拍郁又夏,“夏夏,怎么了?不会还没出戏吧?我手都麻了,先从我身上起来好不好?”

郁又夏抱得更紧了,“不要。嫂嫂,不要。”

祝今宵无奈道:“怎么还叫嫂嫂呢?再叫嫂嫂我就生气了。”之前郁又夏也有过一时半会儿没有出戏的情况,可没有今天严重,不管她怎么哄,郁又夏都执着的叫她嫂嫂,不肯放手。

在谢导喊停后,苏令雪才走过去和谢导打招呼,解释他的来意。毕竟同是导演,不请自来还在一旁观戏不是一个好的行为。

得了谢导的谅解后,苏令雪朝郁又夏那边走过去,还有三步远,就听见郁又夏警惕的声音。

“嫂嫂,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