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世事难两全

云秋水已经向原班主任肥河马申请调回重点班了，肥河马乐呵呵地行使了特权，顺便还把雷峰一并给挖了回去。高脚稔气得跳脚，但也没法子，年级主任为了升学率和状元榜，当然乐意看到两个成绩拔尖的好学生迷途知返弃暗投明了。

在云秋水正打算撇下情场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时候，家里就出事了。

云奶奶已经八十岁，本应是呆在家享清福无所事事的老寿星了，却还老是在家闲不住，趁着家人不注意就爱跑去种个菜呀挖个笋什么的。家里人劝了几回都不听，看她骨头还硬朗，想着多运动也是可以益寿延年的，可没想到一个不小心在挖笋的时候错脚踩空摔到了山坡下。虽然山坡不是太高，但老人家骨头脆，腰也扭到了，小腿还粉碎性骨折，一下子就紧急送院去了。

云秋水是奶奶一手带大的，跟奶奶最亲了，小时候奶奶患眼疾，她天天放学后就去给奶奶找草药，现在伤得这么严重，云秋水都心疼坏了。

谁知送院检查后，祸不单行，竟然检查到云奶奶有肝癌，而且已经是晚期。云奶奶这么大年纪了，心肺功能不太好，身体条件不能做手术，只能考虑超声消融治疗和放疗。

人一进院，特别是重病，钞票花得跟流水似的，于是云爸在把自已的积蓄花得差不多之后，不得不召集其他的兄弟姐妹来商议医药费的事情。

云奶奶有两个儿子四个女儿，云爸是小儿子，两个儿子分家后，云奶奶一直都是跟着小儿子住。一直以来云奶奶有些什么三灾六病的都是云爸一个人扛着，现在这会不是几千上万的事儿，搞不好还得花个几十万出去。云爸虽然年轻时混得不差，可说到底也没多少家底，为救老母亲一命，只好动用其他兄弟姐妹的力量了。

万万没想到的是，过年过节一起吃饭亲亲热热推杯换盏的兄弟姐妹们，这时候倒是一个个的都有难处了。大伯说自已老了，儿子们不孝，自已现在都没人愿意赡养生活都没着落。大姑姑嫁在外省，儿女成群，可是一年到尾的也没回来两次，暗示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自已可不能分担多少。二姑姑是云秋水学校的老师，也很为难地说自已穷教师一个，又有一双儿女还在读书，儿子明年还准备升大学的，大学学费贵，现在还在发愁呢。三姑姑夫家是做生意的，说是今年不景气，哭丧着脸说亏了很多钱。小姑姑说自已嫁得穷，儿子体弱多病，老是进医院，也没多少积蓄。

云爸是暴脾气的人，一下子就翻了脸，拍案而起：“那你们说，是不是看着老妈子就这样死了啊？爸去得早，四十出头就归天了，妈辛辛苦苦的拉扯大我们容易吗？我就是砸锅卖铁也要让她长命百岁。”

三姑姑人最精明平常最会计算，她看着弟弟的脸色，知道不出点钱的话也没自已什么好果子吃，就摆出笑脸拉着云爸坐了下来，好声好气地劝他：“弟弟你先坐下来，我们又没说不救妈，这不是大家商量着嘛，你先别急。”

大姑姑也说：“是嘛，医生也没说非得要做放疗。再说妈这么大年纪了，有个病痛什么的也很平常不是？我觉得嘛，保守治疗就好了，我们家不是有个远房小叔是做老中医的吗？请他来看看，说不定吃些中药慢慢就会好了。外面很多人都这么说的，说医院都是坑人的，动不动就说要做手术，就要你花钱。咱们的中医药才管用，前些年我家大儿得了肾结石，也是吃中药治好的，起初去医院看的时候那医生还说要花两万块做手术，幸好我没听，不然就亏大了……”

云爸气得满脸胀红，也不管那个是不是自已大姐了，大喝一声：“现在是癌症晚期啊，你以为是发烧感冒吗？吃几味中药就能好，那你去请来啊，吃好了我给他磕头谢恩。医生都说了，不做消融治疗的话都活不过三个月，你们一味推三阻四的是想怎么着？到底想怎样？撂下话来！”

这时，小姑姑小声说了一句：“是你自已没看好妈，让妈摔着了，怎么就冲我们发火了，你自已责任最大。”

云爸指着他们，气得手都发抖了：“好好好，妈是我一个人的妈，你们都是没有责任的。你们两个说自已嫁得远，这些年回来看妈的次数十只手指头都数得清。还有你们几个，说妈从小最疼我，什么最好的都给了我，我养她是天经地义的。你，当年上学的机会，不是我让给了你，你能去上高中念大学？我初中都没毕业就出去一个人打拼了，在外面多少流血的功夫，你们谁看到过？大哥，分家的时候，新起的楼房给你，我一句话都没说，家里什么东西你爱选哪样就选哪样，我也是二话不说的给你扛新家里去，为这个我媳妇都快跟我打起来了，就是因为看着你孩子多，我觉得自已还年轻，什么都能靠自已再挣回来，你现在孩子养大了，他们就可以不顾他们奶奶的死活了是不是？你们现在摸着自已的良心说，这些年来你们对妈尽过什么样的孝道？现在妈都快死了，你们看着办，我今天把话就撂在这了，不管花多少钱，妈能活一天我就要救一天，你们不管也没关系，就当妈从来没生过你们！”

云爸怒气冲冲地摔门而去，剩下他们几个在面面相觑，都惭愧地低下了头。

我看着云爸冲出家门，四处狂奔，仿佛看见当年不得已进入江湖正为自已的一片天地征战沙场的血性男儿，英雄气慨不论成败，不论走哪条路，都要走得慷慨激昂顶天立地。他找了一座最高的山头，徒手爬了上去，岩石刮得手指鲜血淋漓。他站在峰尖上，朝天空大吼了一声，然后失声痛哭。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这世上任何女人都可以替代，唯有自已的母亲，是无可替代的。

我看着这独自悲伤的男人，突然就理解了当年他为什么不让我念高中考大学而是让我去读中专尽快找工作。

英雄迟暮形势所逼，为了救自已的母亲背了一身债的男人，虽然对不起了自已的女儿，但却对得起生养自已的母亲。

我化作了那个从前听话的小女儿，跪在他的脚下，伏在他的膝上，对他说：“爸爸，我原谅你了！你虽然未必是这世上最好的爸爸，可你是这世上最好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