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静静地坐在船边,双脚悬空,任由冰冷的海水轻抚着他的肌肤。海风凛冽,穿透他宽大的裤腿,如刀割般刺痛着每一寸肌肤。岁月已在王二的身上留下了痕迹,年轻时战争的伤痕如今在寒冷的冬天里更是让他痛苦万分。但生活的艰辛迫使他不得不每天面对大海,挥网捕鱼。

曾经,王二随着家人一起在这片海域上劳作,但他总觉得打鱼的生活太过平凡,怀揣着对未来的憧憬,他毅然离家,带着仅有的积蓄踏上了未知的旅程。这一走,便是漫长的二十年。当他重返故乡时,亲人已所剩无几,而他所付出的血汗与努力,换来的是一艘能雇佣两名帮手的渔船。

一阵寒风袭来,王二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当年的战场上,一根长矛险些穿透他的肺部,多年来,每到冬天,那处伤口都会带来难以忍受的疼痛。远处,风暴过后的乌云仍然翻滚,但对于渔民来说,这却是捕鱼的好时机。鱼群会因为缺氧而浮上水面换气,此刻撒网下去,往往能收获满满的一网。

“再加一把劲儿,各位!”王二转身激昂地对身后的同伴们呼唤,“好运并非每日都有,这个月的地丁税还等着我们缴呢。”

就在这时,“老爹,海上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奋力拉网的一个小伙计突然指向远方海面,声音中充满了紧张。

王二闻声而动,他的双腿虽然疼痛,肺部犹如被火焰灼烧,但双眼却紧紧盯着小伙计所指的方向。在这乱世之中,危险如同潜伏的猛兽,随时可能跃出。

特别是自从几十年前大阜帝国覆灭,大乾帝国的名字便如同鬼魅一般,每当提起都令人心生畏惧。

“到底发现了什么?”王二紧皱眉头,凝视着远处墨绿的海面。风暴虽过,但海面依旧波涛汹涌。然而,他还是迅速捕捉到了那个“东西”。

那是一块残破的木板,似乎是从某艘船上脱落的。透过翻滚的波涛,隐约可见一个人趴伏其上,随着海水的起伏而颠簸。

“是个人!”另一位伙计也伸长脖子仔细查看,“看样子像是从遇难船上漂流而来。”

“赶快救人!”王二果断下令,同时低声祈祷:“愿它不是一具尸体,否则这趟真是霉运连连。或许我应该去清凉寺找主持求个平安符。”

听到王二的命令,两个伙计迅速地将船划向那块漂浮的木板,经过一番艰苦的努力,他们终于将趴在木板上一动不动的人拽上了船。

其中一个伙计粗犷地说道:“如果这个家伙是个海盗,我们就用缆绳把他吊死;如果是个蛮族,就直接把他扔进海里喂鱼。”说着,他用力将溺水者翻过来。然而,他的表情突然变得惊讶,转头对站在后面的王二说:“老爹,你看,这竟然是个孩子。”

王二推开前面的伙计,蹲下身子,仔细打量着躺在船板上的溺水者。这个少年年纪不大,湿漉漉的黑色短发贴在因寒冷而略显苍白的额头上。他的双眼紧闭,嘴唇因寒冷而显得有些发青,如果不是鼻翼在不断翕动,恐怕真的会让人误以为他已经死了。

看着昏迷的少年,伙计有些迟疑地问道:“老爹,他应该不是蛮族吧?”

他之所以如此询问,是因为这位少年尽管容貌与他们无异,但他的衣着却显得颇为独特。他所穿的衣物,既不是安槐人通常所选择的短布衣与宽腿裤,也非北方城市里流行,被称为“锦衣”,那种长及脚腕、花哨繁复的长袍。相反,他身上穿着的是一件虽已陈旧但依旧散发着异族风情的服饰。

这是一件由亚麻粗布制成的褐色半长无袖外袍,下摆已经破损不堪,半卷着盖住了少年的膝盖。内里的月白色抱领内裳虽然厚实,但因长期的肮脏几乎掩盖了其原有的色彩。他的脚上穿着一双短靴,毛皮外翻,紧紧包裹着脚踝。这样的装扮无疑让人立刻判断出他并非本地人。

两个伙计不安地望着王二,等待着他的决策。在他们心中,王二老爹不仅在他们附近,甚至是整个安槐都是最有见识的人。

“这小子看上去就像条搁浅的鱼。”王二低声嘀咕着,用割鱼的匕首轻轻挑开了少年内裳的两个袖口,查看他的手臂。在确认没有常见的囚犯刺青后,他蹲在少年身旁仔细地打量了一番,随后对两个伙计说:“别愣着了,把他弄醒。”

“老爹,他是……”一个伙计的声音中带着几分迟疑。

“是个桑漠人。”王二的目光投向南方的海面,那里的乌云如同巨大的帷幕,偶尔的闪电仿佛撕裂了黑暗的缝隙,揭示出潜藏其中的恐怖。他随手扔过一条满是尘土的毯子给旁边的少年,“趁他还没被冻死,让他暖和暖和。从东方过来的吧?那小家伙,肯定经历了不少苦难。”

两位伙计也被老爹的话语吸引,忍不住向南方望去。在他们的认知中,沧海对岸的世界,对整个中洲而言,就像是充满阴森传说的地狱。

“现在桑漠人已经很少见了,记得以前他们倒是有很多。”王二一边用力拉着渔网,一边喃喃自语。突然,身后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他转头一看,正见那位少年缓缓睁开眼睛。

那是一双深邃的黑色眼睛。在初次与三人目光交汇时,这双眼睛中透露出的是惊恐、迷茫和不安。但在这短暂的震惊之后,王二却从那双眼中捕捉到了难以掩饰的好奇与不安分。这种眼神让他感到不适,因为他深知这背后所蕴含的意义和可能带来的变数。

王二凝视着那双不断闪动的漆黑眼睛,心中不禁泛起一丝不安。他感觉自已可能真的捡回来了一个大麻烦。

我叫林枫飒

林枫飒醒来,第一眼便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慑。身下,是湿冷而坚硬的船板,弥漫着淡淡的鱼腥臭;头顶,则有三张面孔,他们的装束仿佛是古装电视剧中的古人,显得异常诡异。

然而,当他试图启齿之际,却惊愕地发现自已的声音已经变得陌生无比。他努力想要找回熟悉的语调,但那种陌生的声调仿佛与他的内在灵魂格格不入。紧接着,林枫飒只能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面对三人满脸的困惑,他内心明白,此刻的自已仿佛一位刚学说话的孩童。

“老爹,这家伙真是个桑漠人吗?”一个伙计低声问道,手中紧握着带有倒钩的刺叉,这是用来对付海里的大鱼的。此刻,他似乎并不介意在林枫飒这古怪小子身上试试这刺叉的威力。

伙计的话让王二感到了权威的挑战,这种感觉甚至超过了对林枫飒身份的疑惑。决不能让这些土包子老乡看扁了见多识广的自已!

“他是个桑漠人!”王二大声地强调着,仿佛在与什么赌气。他一把推开伙计,对着林枫飒怒吼:“小子,你究竟从哪来的?快告诉我,否则我就把你再扔回海里!”

林枫飒愣住,眼前的王二面露凶光,让他不禁心生疑惑。他努力回忆着落水后的情景,却是一片模糊。难道自已真的被海盗绑架了吗?

他试图开口说话,但发出的声音却如同梦呓般含糊不清。

王二显然不耐烦了,他怒目而视,大声说道:“桑漠小子,别装傻了!我知道你能听懂我的话,别再用那种鬼话骗我!”说着,他伸手欲拍向林枫飒的脸庞,却被林枫飒本能地抬手挡住。

就在这时,林枫飒突然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双眼直直地盯着自已的双手。他的表情惊恐万分,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物。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林枫飒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他看着那双陌生的手,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恐惧。他可以确定,这绝对不是他自已的手。与此同时,他惊讶地发现,自已的声音竟然恢复了正常。

王二听明白了林枫飒的话,他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正如他所猜测的那样,虽然林枫飒的腔调有些怪异,但他确实说的是桑漠语。

然而,林枫飒此刻却无暇顾及这些。他伸手抚摸着自已的脸颊,心中仍抱着一丝幻想,希望这一切只是落水后产生的幻觉。但是,当他触摸到那张明显凹陷的眼窝和高挺的鼻梁时,他知道这绝非幻觉。当他的手指触碰到头顶垂到额前的黑发时,他终于彻底明白了一切——这具身体不属于他!

绝望的情绪涌上心头,林枫飒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三人,张了张嘴却无言以对。最终,他无力地栽倒在了甲板上,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咕咚”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