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丘离在幼时直至成年前都由母亲做主照料一切,后自已接手辅助之位后,先是遣散了自已院内的所有女婢和麽麽,后又把身边的小厮全部换了,仅留下从小一起长大的心腹初一。母亲曾安排些通房和貌美之人,也一并被打发了出去。

他雷霆的手段,并没有给老夫人留下什么喘息的机会,剔除了一切的眼线,他从小受够了老夫人的一切掌控,小到喝茶的温度,大到府外事务的打理,他羽翼渐丰,已不想再听命于母亲,那位长居后宅之人。可总有无形的手,禁锢着令丘离的脖颈,他任由着那双手继续在暗处探伸,她执掌令丘府十几载,这些手段,还是有的。令丘离从未和母亲捅破这层关系。

今早用早膳时的交谈,外人看来母慈子孝的多加和睦,可双方都是有些考量的,母亲既要插手府内的事,就全凭她做主,无论是娶亲还是生子,这对自已也并无影响,阏泽府的七小姐,自已也是见过的。

阏泽阮,世家之女,家世显赫,自幼受翰墨之教,每一行举止无不透露着百年家风的底蕴,如此的女子,长得又身子婉约,容颜如脂,淡雅又高贵。不说家世,就是七小姐本人也是人中龙凤,可堪大域皇宫的一宫主位。

父亲还在世时,便定下了这门亲事,彼时的令丘府比现时要风光的多。

母亲的盘算无外乎自已对令丘府一切的掌握,自已亲生女儿的安危,只要双方在这上面达成一致,利益共同,就没有什么嫌隙。

老夫人不计较儿子执掌初期做的这些个让自已有些颜面扫地的事情,出去些没用的奴才算不得什么,这等的都是小事。只要自已换个方式,依然在自已的掌握之内,他每日做了什么,有些什么应酬差事,见了谁,说了些什么,或者宿在了哪个醉酒的馆子,令丘氏让他胡闹,也让他发展自已的羽翼,他有些报复,想恢复令丘满门在大域的地位,想在赤槐域中称霸,他需依靠自已,自已十几年来和令丘先辈积攒的一切,包括自已亲生的女儿被嫁入那城主府的旁支,这是心里的一根刺,女儿虽不如阏泽阮那样的明艳,可到底是手心里明晃晃养大的珠玉,钟赤书配不上禾儿。这门亲事是唯一让母子有些龃龉,好在嫁过去后女儿同姑爷相敬相爱,日子也算舒心,老夫人这才放下心来,任由令丘离在外胡闹。

“还是公子思绪周全,今早我听老夫人问起的时候,还以为要责罚于您呢,可是捏了一把汗。”初一的衷心自小如此,一同长大的情份让他目睹了公子幼时老夫人是何等的严厉管教,自已作为下人,娘亲对自已都好过于高高在上的公子,当然,这些话,初一也只敢在心里说说,自已的娘亲被公子赡养在一处庄子当了管事婆,也拨了两个丫鬟伺候,这更让初一对公子离以命相许。老夫人偶尔也叫过去问话,大都是关心公子每日用膳如何,夜里是否安眠,并无其他的底细探查。他也乐的轻松,不用动脑筋去搪塞老夫人。他得罪不起,全家的性命都在令丘府里握着。

“恐怕我昨晚还未进府,别院就已经知道了绿奴,打听了她的底细。不用咱们费心什么。”令丘离收起吊儿郎当的模样,有些顾虑无奈。

“公子不必担忧,那绿奴我看也是个不聪明的,话也不会说,只要在咱们的眼皮下,翻不起什么风浪,别院那边也就没办法用她起事来制衡咱们了。”初一如此安慰着,说完也有些心虚。那绿奴莫名其妙的出现在公子身侧,很是惹眼,看漂亮,也不如之前老夫人拨过来的侍女,看身手,在醉清风也就是个粗使的丫头,不会什么拳脚功夫,他相信公子已经试探过了。自已替公子多盯着些,现在正是大域风云变幻之时,公子还有大事要做,一切阻挡公子脚步的砾石,自已都会为他除去。

“母亲这两日估计会去趟阏泽府,你交待管家,对方提什么要求,咱们令丘府在原有的礼数上多加一倍的迎亲之礼,母亲为我操持婚事,多加劳累,请城东的名医过府为母亲把把平安脉,好使得我也能安心对付外面的事。另外禾儿这两日回府,你将我屋内那两把红缨长枪给那两个外甥送过去。钟赤书近两年颇得城主钟赤扬的重用,只要禾儿没事,城主府对咱们就造不成威胁。”安排妥当,令丘离闭眼养神,他昨夜耗了半夜的精神,早上又陪母亲用膳,此时不免有些劳累。

令丘府的马车,赤槐城内人尽皆知,只因拉车的马匹头上有一缕白色的鬓毛,配以玲珑的四角铃铛,可赶车的马夫很有功夫,很少听见铃铛响起。又因令丘离经常行迹于赤槐城内各处,这处奇景经常被市井谈论起。

略显招摇的马车行至一处热闹的街市,令丘离恢复了浪荡风流公子的样貌,大摇大摆的带着十一进了一处珠宝首饰的店铺。

“掌柜的,上个月定的那套朱钗可否好了,近日家中有喜事,可能要提前取走。”令丘离进了内堂坐定,对着珠宝铺钱掌柜的说道。

“令丘公子请稍后,您定的那套白玉嵌红珊瑚双结如意钗工匠师傅已经打好了,本应过两日亲自给您送到府上去的,小的一时忙没来的及送过去,没想到您亲自来了。”掌柜的有些谄媚,这令丘府女眷不多,但胜在也是大方,大小姐出嫁的首饰头面也都来此打造,平时令丘老夫人的一些首饰也大都出自于此店。

随后掌柜的示意手下小二把令丘府前些日子定的那套钗环端了上来,这套钗子的整体造型简洁而优雅,线条流畅,仿佛一道优美的弧线,宛如一弯明月悬挂在夜空。钗头上镶嵌着红润的珊瑚,更增加了它的华丽与典雅。玉钗的表面光滑如凝脂,令人心生向往。细细观察,可以看到玉钗上刻满了精致的花纹,这些纹路细腻而清晰,彷佛是一副细腻的画卷,勾勒出一副美艳又内敛之色。

令丘离瞧了一眼这套为七小姐打造的钗环,确实用工上品,珊瑚在自然光下透着一股的莹润之气,白玉的衬托又将红珊瑚的美抬了一个台阶。可不知怎的,令丘离的脑海里此刻竟闪过了一个人的身影。

“令丘公子,可还满意?”钱掌柜察言观色,适时的问出这个讨好般的问题。

“虽没有达到图纸的百分百,可也做到了九成,这次的差事办的不错。”听到令丘离如此赞赏,钱掌柜的眼睛笑弯了线。

初一接过钗环,一整套的钗环放在一上好的五彩捏丝戗金方盒之内收了起来。

令丘离起座走向前厅,掌柜的忙鞠躬相送,正要出门之际,令丘离的余光洒向了一侧的一根沉香木钗,很素,只有简单的雕刻线条,一头的钗柄上刻着一轮弯弯的月。

他的视线没有停留,头也不回的向马车走去,一旁的初一将掌柜的拉到一侧。

“我家公子喜事将近,稍后你过府一趟,给老夫人请个安,我家少夫人即将入府,这首饰头面的还得老夫人过目才行。”

掌柜的遇此上好的生意送上门来,自然喜不自胜,拉着初一就是一通的感谢。

婚嫁之时,向来是对于这些门面之物更为看重,一般的人家都会及尽所力的为子女置办,何况是赤槐域赫赫有名的阏泽府与令丘府。

自已这铺子多年来亏的有令丘府的照坲,才有了这般光景,虽不能与那些大铺相比,胜在有几代相传的手艺工匠,每每打造出的上好的珠宝玉翠的,掌柜先送往令丘府上的老夫人挑选,铺子里陈设的只是卖给寻常府邸的一些黄绿之货,品相和工艺和这些不能相提并论。

“多谢令丘公子赏脸,小的马上就让下人准备准备过府给老夫人请安。也恭贺令丘公子新婚大喜。”掌柜的笑的有些看不到眼睛,弯腰冲马车的方位行礼。

初一手里还抱着刚出那套朱钗,掌柜的小心翼翼看着马车越走越远,喜上眉梢的才赶紧回铺子向在后屋忙碌的工匠吩咐下去,“停了手里的活计,先出一批用于成婚佩戴的图,多画几幅,交待工匠,越富贵华丽越好,把那些上乘的宝石都用上,阏泽府同令丘府的这桩喜事如果咱们办的好,几年不愁吃穿了。这次咱们一定好好的准备,去令丘府请安的时候一并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