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祖孙二人尚未跟随伙计踏入屋内,便目睹屋内一阵骚动后,一名妇人被粗鲁地推搡而出。只见那位妇人怀中紧紧抱着一个大约只有一岁大的幼童。

尽管已被逐出屋外,但妇人并未离去,而是径直跪倒在地,泪流满面地哀求道:\"恳请诸位发发善心吧!这个孩子仅仅才满一岁呀,请你们高抬贵手,留给她一条生路吧!\"

妇人的话语未落,突然间,门口涌现出一大一小两名男子。他们正欲冲出房门,却瞬间被蜂拥而至的牙行小厮们狠狠扑倒在地。这些小厮动作迅速敏捷,眨眼间便将这两人五花大绑起来。那两名男子口中不停呼喊着什么,但很快就被人用破旧布头堵住嘴巴,最终只能发出低沉的呜咽声。

怎么个情况啊?要不还是走吧?

祖孙俩对视一眼,商量着要不换一家吧,就他们这样的,可别沾染啥是非。

“行呀,走吧,换一家。”外公提出要走,姜晓璃马上便同意了。

可还没等姜晓璃走出两步远,原本一直跪在地上的女子却突然伸出手来紧紧拉住了她的裙边,并顺势跪伏在地放声大哭起来:\"这位好心肠的小姐啊,请您发发慈悲帮帮我们母子俩吧!只要您能救下我可怜的孩子,无论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啊!哪怕是给您当牛做马、任劳任怨一辈子,我也心甘情愿!呜呜呜……真的求求您了!我一分钱都不要,只希望您能够救救我的孩子呀!!\"

看到眼前这一幕,姜晓璃顿时愣住了——这到底是咋回事儿啊?!怎么莫名其妙地就哭成这样了呢?她本能地想要往后退一步,但双脚却被那位妇人牢牢抱住,根本无法挪动分毫。

眼看着对方如此难缠,姜晓璃一时之间也有些手足无措。外公也不好上前拉扯这妇人。无奈之下,姜晓璃只好蹲下身子,试图先安抚一下对方的情绪:\"大婶儿,您先别激动,有什么事情咱们慢慢说好吗?您这样死死抱住我的腿不放,不仅解决不了问题,反而会让大家都很为难啊。\"

那妇人尚未出声,牙行内突然闪出两名小厮,毕恭毕敬地向外公深施一礼后说道:“这位贵客,请留步!此妇人怀中幼子身患水痘恶疾,还望您多加留心在意。若有任何需求,尽可入店详谈。请尽管放心,本店所有人员皆已接受全面检查,并无异样。”

言罢,其中一名小厮随手将一个包袱抛向那妇人,口中厉声道:“念及旧情,今日便不与你计较银钱之事,速速离去便是。当初买下尔等全家四口耗费不菲,如今并未向你索要分文便放你生路,更未将病儿弃之不顾,已然算是宽厚至极。休得继续无理取闹,否则不仅生意受损,恐怕你也难以脱身!”

“可。。。可。。。我现在带着她走,这孩子也是死路一条啊!”那妇人力竭,终于放开了姜晓璃的腿,抱着孩子哭得声嘶力竭。

外公听见是水痘,连忙蹲下来查看。外公仔细查看了一番,拉过姜晓璃轻声说道:“不是水痘,就是一般的荨麻疹。”

妇人见祖孙二人在旁一直轻声说话连忙问道:“这位老爷,我家娃娃还有的救吗?”

外公回应道:“你家娃娃就不是水痘,一般的荨麻疹罢了,按时吃药就行了。”

牙行的小厮哪里能信,开玩笑,这老爷子看着也不过是普通小富人家,哪里懂这些?该不是为了安慰这妇人瞎说的吧?其中一个小厮就道:“他说不是就不是啊?他又不是大夫,你哪儿来那么多废话,叫你走就走吧,莫要再纠缠了。”

闹了这么一出,祖孙俩也不想再多留。转身就准备走了。可姜晓璃看到那妇人远远的看着他们,也不说话,抱着孩子突然跪了下来,向他们磕了几个头。

姜晓璃看着外公开口问道,“这孩子真的没事?”

“大概率没事,九成把握吧。”外公回应道。

看着那母女两人,姜晓璃哀叹一声,哎,苦么是太苦了点,身处这样一个世道,带着一个女娃的妇人,要怎么生存下去的确是个问题,“要不,咱们问问她什么情况?”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祖孙俩其实也有些于心不忍,便招手让那妇人过来。

那妇人见状,起身快步走到了张氏他们跟前。

外公看向那妇人问道,“您怎么称呼?”

那妇人低头道:“回老爷,我家当家的叫王健林,家中排行老二,您叫我王老二家的就行。”

姜晓璃插嘴说道:“你直接说你姓什么就行,不必说你夫家。”

那妇人微诧,试探的问道,“我娘家姓方,要不您叫我方氏?”

“行,方氏好。”外公想了想,不知道这话该如何问起,哎,自已的确不太擅长这种谈话,于是突然决定撂挑子了,“小璃你来,跟你方婶子聊聊。”

姜晓璃无奈的看了外公一眼,然后向妇人问道:“方婶子,你们家就您和这个小妹妹吗?”

方氏摇头,“我家男人和儿子还在牙行,刚刚我们被赶出来,他们俩急的追出来,被牙行的人牙子绑回去了。”说完,又开始无声的掉起了眼泪。

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姜晓璃继续问,“那婶子你们怎么会在牙行的呀?”

于是方氏便将自家的遭遇娓娓道来。

他们本是本县某富豪世家的世代奴仆,去年蝗灾过后,那家富户损失巨大,又恰巧那家的儿子金榜题名,外放做官去了,他们便举家迁徙。

这里的农田和庄子,原本那家人是准备留着的,但是他们在那边待了一年后,觉得那边还是要好一些。于是,待到夏季庄稼收割完毕,他们毅然决然地将农田和庄子尽数变卖。要知道,他们可是在这庄子里土生土长的啊!可新来的庄主却只愿留下了一半人继续劳作,而剩下的那一半则被统统转卖他人,悲催的是,他们恰好就在被卖掉的那群人之中。

实际上,起初新东家原本有意留下王健林及其儿子王夏,毕竟父子俩都是勤劳能干之人。但由于他们实在不愿意与家人分离,所以苦苦哀求新东家允许将他们一家一同转手卖出。最终,新东家无奈之下也只好答应了这个请求。

可事与愿违,好不容易在一起的一家人,因为小女儿小冬突然发了疹子,被牙行请来的铃医说这是水痘,牙行一听这还了得,便把孩子和方氏一起赶了出来。

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姜晓璃让方氏稍等,走回外公旁边与外公商议,要不就买了他们算了?

他们来不就是为了买人?反正遇上了,那就接受命运的安排呗?

怕牙行里的人对方氏母女有忌惮,便留了她俩在门外不远处的桥下等着,祖孙俩便重新返回了牙行。

刚进门,牙行的小厮就已经认出他们了,外公也废话不多说,直接开口要买王健林和王夏。

小厮迅速找来了负责人口买卖的牙人,那牙人姓钱,他刚巧在门口目睹了全程,便说道:“老爷和小姐如此善良,我也不好意思多要,这四口人我们当初可是花了十五两银子买来的,连他们的饭钱和住宿费都贴进去了,我也不收了,就当是积德行善了。如果您们真心想买,只需付十五两银子,生契和人现在就能带走。”

“要不起。”姜晓璃也不还价,拉了外公便要走。

钱牙人急忙拦住姜晓璃,喊道:“诶诶,有话好商量嘛,这位小姐,您这做买卖的,哪有一开价就往外头走的?我做了这么多年生意,还是头一回见到您这样的!”

“你好好开价。你也看到了,外头那女的,要是我们今天不收了他们,能活活磕死在你们门口你信不信?”外公顺势补充道。

钱牙人此刻真是火冒三丈,他心里直犯嘀咕:这方氏也太倒霉了吧!铺子里那么多牙人,为何偏偏让他碰上个长水痘的?这四个人全部买下来本来也只要八两银子,由于说好了是打包价,所以比单买四个壮劳力确实要便宜许多。但让他一分不赚,他肯定不乐意,老板更是不情愿啊!

“十二两,一文都不能再少了!”钱牙人扯着嗓子喊道。

“九两,卖就卖,不卖拉倒!”姜晓璃撇了钱牙人一眼,不慌不忙地回应道。

钱牙人觉得自已仿佛要升入天国了,实在不愿再与这祖孙俩继续纠缠。他心里想着还能有一两银子的赚头,便不情不愿地松了口。

“拿契来吧,把人也给带出来。”姜晓璃果然是个爽快利落的女子。

钱牙人咬着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您稍等,我这就给您办。”

钱牙人办事倒是快的很,不消片刻,便拿了身契,带着五花大绑的两个人来了。

钱货两清,外公将一家四口的卖身契如释重负地交给了姜晓璃,帮助王健林和王夏解开了绳索,领着他们走出了牙行。

一家四口激动得相拥而泣,当得知外公说小冬只是起了疹子,并无大碍后,王健林和王夏喜极而泣,跪地磕头如捣蒜。外公大吃一惊,这孩子身体无恙,可这般磕头,别把脑袋磕出问题来,赶忙让姜晓璃将他们扶起。

待他们情绪稍稍平复后,姜晓璃才领着他们朝店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