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山腰大阵内的死斗外人不知,阵内却已然接近尾声。

“呼……呼……”

在所有被抓来的散修一同见证下,以那位脸有痦子的白袍老道侥幸胜出。

可怜老修士已然气机全无浑身是血的躺在一旁,最终落得个无人问津的凄惨下场。

青石台上,余下的仙石也早已被后来排队的散修领取干净,只留下醒目的两颗还摆放在略显空旷的青瓷盘中。

如今老者已死,胜负无需言论,只等胜者一方出现就可全部领走。

“吁……”

稍作喘息了片刻,白袍老道这才振作精神走上石台,脸上虽残留着一丝胜利的喜悦却仍旧小心翼翼。

直到发现流光山主连正眼都不瞧他一眼,这才惶恐走上台前,这才喘喘不安的取走了属于他自已的那一份仙石。

连老修士的那颗仙石也一并放入了怀中,白袍老道将那两颗用性命拼来的仙石贴已收好,还不等他谢过眼前男子,悠闲坐在逍遥椅上的流光山主便突然起身。

高台上的中年男子拍了拍手,将一干人等的视线全汇聚在他的左右。

“好了,戏也看了,仙石也给你们了,本山主所说之话还算不算数,嗯?”

底下一众修士拿了好处自然在旁卖力的捧场,“算话、算话,都是我等瞎了狗眼,误听小人谗言……”

诸如这般的献媚之词在男子耳边滔滔不绝,流光山主面不改色,嘴角却无人觉察的流露出一抹玩味笑容。

“呵呵。”

整个人气势徒然一变,变得瞬间冷冽起来。

“知不知道你们做错了什么?”

一声冷吟,流光山主语不惊人死不休,拿出折扇遂看向一众还摸不着头脑的可怜散修。

只有远在角落的少年心已提到嗓子眼里,默默在嘴边念叨了一句,“来了……”

且听流光山主一人自问自答,“你们一不该罢工闹事,二不该没认清现场形势,三不该……哼哼……”

流光山主看了眼台下众人逐渐显露在脸上的那一抹惊恐神色。

“三不该贪得无厌,不该苟活于世。”随即轻挥折扇叹息一声。

“哎……”

此言一出,空旷大阵内死寂一片如落针可闻。

许多人还未反应过来,就听男子遗憾的叹了口气,随后整个大阵被激活运转,阵内突然又充斥起一声声含怨龙啸。

“吼!吼!!”

全是历代惨死在斩龙台上的龙精怨魂遗留下的怨念在半空四散飘荡。

而一些与其接触的倒霉散修,不出片刻,纷纷露出痛苦神色,身躯甚至渐渐布满鳞甲或开始长出犄角来。

“不!!刘山主,你不能这样!!不能言而无信啊你!!”

首当其冲被龙怨戾气所荼毒的便是离中年男子最近的那名白袍老道。

无论是贴已藏好的仙石也好,还是老道本人,皆被大阵产出的龙怨戾气影响开始龙化。

就像先前化为阵内养分的那些法宝灵器一样,最终都逃脱不掉这般下场,化为大阵新生的一股龙怨戾气。

中年男子毫不在意阵内哀嚎不断的炼狱景象,自顾自的轻挥起手中折扇。

“要怪,你们就怪阵外那群挑事的家伙。不是他们前来捣乱,兴许我还真会放你等离去……”

这般咧嘴讥笑了一句,流光山主假意的摇了摇头。

“可惜啊可惜,千不该万不该你们不该这般坏我大事,不然也不至于落到此等下场。”

阵内一声声凄惨嚎叫,听在他耳里仿如天籁之音妙不可言。

各种求饶声、挣扎声、怨愤声交织在一起,正如将这丑陋世界的黑暗一面在此刻显露无遗。

隐隐牵动着男子的心绪使其更加狂热……

“疯子!他就是疯子!!”“刘山主,您饶了我吧!!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众人越是哀嚎越是谩骂,男子的神情越觉的享受。

只是这般满足的样子还没停留在脸上多久,流光山主又皱了皱眉。

“又是你?”这么下意识的低喃了句。

原来在场所有修士都开始龙化,却独独除了一个列外。

——便是那个一直表现的与众人格格不入,故意将自已孤立于角落的少年楚河!

也不知少年使了什么手段,全场修士尽数龙化变得癫狂起来,唯独他还依旧淡定龟缩在大阵角落,看情形并未有一丝龙化迹象。

流光山主看在眼里,脸色不由阴沉至极在心中大概猜出了个一二。

只能说还是他太心急了。

对于修筑一座全新的大阵,懂行的修士一般都不会从中去找外人参与。

这其中不仅牵扯了那些大阵的运行,还有相互是怎样连接产生联系都属于较为隐晦的内容,轻易不可让外人知晓,尤其是某些敌对势力。

若是被别有用心之人加以利用,譬如那些略懂阵法钻研此道的一些无良修士,就很有可能给他们带来可乘之机。

毕竟这么做还是存在潜在风险,时鸠占鹊巢在以此越俎代庖,最后化大阵为已用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此番少年虽做的没那么厉害,却在阵中开辟出了一块独属于自已的小天地。

虽不能行使大阵权限,却可以轻易躲避掉阵内的龙怨戾气。

在那些红色雾气的眼中,少年俨然已成为了大阵的一部分,所以才被一笔带过毫发无损的出现在流光山主的视野。

现在想来,一直低头忙于大阵的少年应该就是在为此做准备吧?

“呵呵。”

男子皮笑肉不笑,平静的面庞令人有些捉摸不透。就好似眼前的现状依旧没有出乎他的料想似的。

也如同少年所猜想的这般,流光山主早就洞悉了他所做的一切。

那个男人之所以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只是因为好奇少年能做到何种地步罢了。

故而,先前的许多可疑之处流光山主都装作了充耳未闻,并不是说他刘侃没本事却连这都察觉不到。

什么排队领取仙石还是看两老头捉对厮杀,对于男子而言连开胃菜都不算,唯独对少年最是兴致。

想知道少年明明猜中他不会放过所有人,却又会进行怎样的反抗?

现在看来,少年果然没有让他失望!

毕竟整个大阵,除了他唯有少年一人未被大阵所龙化,依然还保持着身为人类修士的尊严,还清醒的站在他的视野里。

就凭这一点,就比其他龙化修士强了万倍不止,然而也就到此为止了。

倒不是说他刘侃会对少年怎样,而是眼前少年显然还不了解此阵的可怕!

不过,以少年的阅历想必也并未见识过什么厉害的阵法吧?

流光山主心中一阵自得,那是出于对斩龙台的无比自信。

这座大阵厉害就厉害于可以龙化万物,所有被龙化的人也好、法宝也罢,最终都会化做大阵的养分从而在反哺大阵。

不过这其中会有一个十分痛苦且煎熬的过程。

法宝、仙石还好,毕竟死物感受不到痛苦,唯独那些正在被龙化的活物,却要经历这生不如死的漫长时刻,比如脱胎换骨、洗筋伐髓以及肉生鳞甲之苦。

尤其当这一切全都经历完,也不代表能立马化作阵内新生的龙怨戾气。

何为戾气?一般指活物死时生前所挣扎的那最后一口活气。

也就是说,只有等这些龙化的修士彻底死去才会真正化为那恐怖如斯的可怕红雾。

在这之前,他们都只是一具没有情感的野兽,只会撕裂出现在眼前的所有猎物。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那位想要靠耍小聪明侥幸逃过一劫的天真少年。

流光山主正是深知这一点,才明知少年无恙仍选择放任不管。

因为大阵不破,结局便早已注定。

他不过是单纯的想看一看,看看少年最后的垂死挣扎,然后希望尽数破灭所流露出的绝望模样罢了,还真是令人毛骨悚然的低级恶趣味……

虽不知流光山主此刻心里的想法,可楚河也能大致猜出些许。

刚才男子无意识透露出的寒意,说明早就对他洞若观火。

可那个人为何却迟迟没有动手?少年便想到了儿时村中老人对他所讲的饭后闲谈。

猫在吃掉老鼠前,尤其是那些十分擅长捕猎的猫。

他们往往会放任老鼠到处逃窜,等到最后一刻,当那些自以为是的老鼠以为自已逃出生天懈怠下来。

就会以高高在上的胜利者姿态俯视众生,最后在老鼠目露绝望的惊惧神色下,露出尖锐爪牙,如此的食物才方显美味。

想必流光山主也是如此吧?少年自嘲一笑,显然留给他的时间也已经不多了……

楚河看着越来越像怪物的众人,甚至已经猜出了流光山主的用意。

可是他却只能坐以待毙,因为他并没有像流光山主那般强大又能创造规则的蛮横实力。

可时间仍在一分一秒的流失,兴许是觉得这么等待太过于乏味,远在大阵中央青石台上的中年男子,轻挥手中折扇却是莫名自语了一句。

“我很好奇,你是从什么时候洞穿了我的心思。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布局?你在阵内设计的这个小把戏,应该不是从一开始就有的吧?”

现场唯有中年男子与少年还维持理智,所以此话也只可能是流光山主说给少年一人听。

楚河一边躲避那些开始不分敌我进行攻击的龙化散修,一面咧嘴笑了笑。

“告诉你我有什么好处?难道山主大人还会放了我不成?”

“诶!”

流光山主听后却不由摆了摆手,丝毫没有生气反而不以为意的回予道。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说不定我看你如此聪慧便起了收徒的心思,只要你老老实实不存异心,还是有这种可能的。”

随后他收拢起手中折扇,好奇的向少年打量了一眼,似乎想要从那如野草般坚韧的眸光中看出少年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如何?是不是该证明一下自已,看配不配做我刘侃的弟子?”

男子的话虽令少年有那么一瞬心动,然而却并不会真的相信。

“哈哈。”

楚河大笑,只是苦于凭他一人根本不可能活着离开此地,他只好暂且妥协,向流光山主答道:“老实说,从答应来此修建大阵我就并不看好自已能活着离开此地。”

“哦?”流光山主突然出言打断少年,“在你眼里我就这么坏?丝毫不值得你获取信任?”

少年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流光山主道也不生气,而是接着发问。

“那你为何还要来此?”少年却自嘲笑了笑。

“难道山主会不知道吗?”但他却只等来了男子的沉默。

就好似在让少年自已亲口来回答这个问题一样,楚河只好无奈又接着讲道。

“我若不去,不管拿不拿那颗仙石,山主都会杀我。

少年的头脑也不曾闲着正在飞速转动,同时为了不惊动流光山主,嘴中也一直没停下。

“只有杀了那个敢于打破规则的人,后面的人才会老老实实的守你的规则。所以,不管我去还是不去结局都已注定,只是来此,说不定还有一丝活命的机会。”

流光山主认可的点了点头,遂看向少年又好奇问道:“那然后呢?你便是从那一刻开始就没打算老实的为我修建大阵?”

少年又点了点头,仿佛从这里一切皆已开始明朗。

“不对。”

只是中年男子仍觉漏掉了什么,他兀自皱了皱眉头,而后眸光一闪,又接着问道:“你说的都太笃定了,难道你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凭着对我的第一感观?若是如此也不过尔耳。”

“……嗯?”

从流光山主的话中好像听到了一丝不屑。

少年想了一下,只好回答道:“若是山主在问我如何推断今日的必死之局,我倒是可以说上一二,不过推断就是推断,没有真凭实据当不得真,山主只管听听当个乐子就好。”

“嗯,你说。”

见高台男子没什么太大反应,楚河镇定了精神遂又继续说道。

“一般像这般阵仗的大阵不会找外人修缮,山主既然找来我等,恐怕是时间仓促的无奈之举。”

楚河利用眼角余光看了眼高台男子的反应,整个人对自已的推断依旧显得无比自信,他耸了耸肩膀,“然而这一点就已然是今日死局当中的重要一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