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道首徒魏岱宗出现后,便静静伫立在清潭前,没多久,除了先前中年男子随行的几支车辆马匹,随后又接连从瀑布冒出一条浩荡似没有尽数的长龙。
分别是佛光寺、雷峰观与三圣殿迁徙九州的车马队伍,以及所扶持的三大王朝上至一朝天子下到黎民百姓全涵盖在内,密密麻麻人头涌动将山腰清潭围个水泄不通。
“师尊!”
老道人的首徒带领着一行车马再次来到了他的身前,随后传来男子汇报的话声。
“三宗打算举宗迁徙,连同所在王朝也一并转移,徒儿我方才就是在水帘洞天从旁协调这些车马队伍和身后的那些百姓,不然让这些人一股脑蜂拥到咱花果山,谁能吃得消?”
“是啊,这般兴师动众,只怕光是下山都要半月之久……”
老道人也被三宗的手笔惊讶住了,这哪里是迁宗这么简单?明明就是举国迁徙……
恐怕上次如此还是数千年前的人魔大战,剑仙顾青松带领着各方修士将一些天之骄子和幸存凡人迁徙进各个洞天福地里。
这般感慨了一瞬,菩提老祖才满意的打量了下这位首徒,不禁打趣的笑道:“怎么,这么快就把这当成了自已的家?还咱们花果山,你倒是脸皮忒厚。”
只见原本还文质彬彬的男子脸上突然神情一转,咧着与性情不符的浅笑回了句,“嘿嘿,还不是跟老祖学的。”
“嗯?”
老道人听着耳熟,一下子就想到了那几个臭小子,遂笑骂了一句,“你呀你,真不愧是老道我收的徒弟……”
男子的脸上恢复至最初文质的模样,向老道笑道:“师尊这话说的,除了您让我由衷佩服这世上还有谁能如此。”
“哈哈,这个马屁老道我就收下了。”
菩提老祖的脸上流露着一丝欣慰的笑容,遂目光飘落至那些不断向山下行去的三宗迁徙队伍,一批紧跟着一批看起来就像没怎么动过,随后他冷不丁的冒出一语。
“岱宗啊,为师跟随三宗下山的事情你可知道?”
魏岱宗听后,内心却并没有太大波动,只是安静的点了点头,仿佛猜到自已的师尊要说些什么。
老道人便很快又继续讲道:“那就好,省得我还要和你多费些口舌。”
如此说完,他笑了笑,“话不多说,就交代你一件事情。”
“师尊请吩咐。”
魏岱宗正了正身子,板着一张严肃的面庞看向老道,老道却摆了摆手,顿显沧桑的神情用一种近乎平淡洒脱的语气向眼前男子嘱托道:“以后方寸山就交给你了……”
只吓的魏岱宗神情一变,不由惊疑了声,“师尊?”
老道人忙伸手制止了男子,且传来他后续的话声。
“从今日起,你就是我方寸山的第一任执掌,魏岱宗魏上人了,哈哈……”
菩提老祖说的云淡风轻,可是这份担子却让男子觉得无比沉重。
“师尊……”
可他刚一开口,却又被老道人止住,耳边随即传来一句,“陪老道我走走吧。”
男子便看着师尊他老人家兀自向那处青石台废墟走去,只好将嘴中的话咽下,紧紧跟在了老道的身后。
只是同行的却不知何时多了个金毛猴子。
先前因为三宗老祖的关系,猴王刘金刚便悄悄躲在了一处枝头上警惕着那一众不速来客。
只因三位老祖身上所流露的气息过于庞大,让他不敢继续待在老道身前。
如今那三人已走,在看到老道动身行去,所以猴王便追了上来,老道看在眼里也并未制止。
三人没走多远,便被满地的狼藉和那些耗完体力凌乱倒了一地的龙化散修给震惊住了。
先前老道与那流光山主交手时还没注意,不曾想整座大阵里面竟还有那么多的修士,且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可以说惨不忍睹,也不知还能不能恢复……
“师尊,这是……”
“唉……”
老道人不免自责的叹了口气,“是那流光山山主的手笔,竟妄想将所有人化成大阵的养分,此等人神共愤的恶行,老道居然放此人离去……”
“师尊……”
似看出了老道的忧心,魏岱宗却从旁说了一句让猴王费解的话,“若是师尊早先便知道了那流光山主的品性,恐怕以您的为人也不会当即要了他的性命。”
“呵呵,是吗。”
见师尊他老人家没有反对,男子又话锋一转,“只是徒儿与师尊不同,所以师尊不必如此烦恼,那流光山主假以时日若是让徒儿再听到诸如这般的恶行,不用师尊动手岱宗一人即可为天下修士除害。”
“难为你了岱宗……”
菩提老道拍了拍男子的肩膀,却没有对这件事再作计较,只是一双稍显暗淡的眼眸突然落在了青石台下的一角,竟发现了那场大战唯一幸免还没有被龙化的束发少年。
不禁又喃喃自责了一句,“呀,怪我怪我,先前被那三个老家伙吸引了注意,都忘了大阵内还有这名侥幸逃生的少年。”
正背靠青色石阶在恢复自身伤势的少年,就是从流光山主手中逃脱一劫的楚河。
先前因方寸山破除了那座斩龙台,他便被大阵的余波所伤及,只好留在附近打坐进行调息。
少年的眸光此时露着警惕的神色,只因远处出现了几道丝毫没有遮掩的气息离他越来越近,不由紧绷起了自已的心弦。
恰好是菩提老祖带着猴王刘金刚与魏岱宗走来,就见到了少年投来的满眼忌惮之色。
“别怕,我们没有恶意。”
说话间,菩提老祖示意魏岱宗拿出丹药递给少年,少年见状于是内心犹豫了下,片刻却还是伸手接过了男子递来的精致药瓶。
他将几颗丹药从瓶中倒出,又放在鼻前轻嗅了嗅,如此才咬牙一口全吞咽在自已肚中,看的老道人不由想起了当年那个无依无靠的自已。
也不知那中年道人喂他的是什么灵丹妙药,入口即溶,随之一股清醇灵气游遍全身助他恢复所受伤势。
至此,楚河再不犹豫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向老道人与身边男子出声致谢道:“多谢道长救命之恩,楚河无以为报。”
随后他又跪地叩了三个响头,然后一脸诚挚的看着菩提老祖,眸光突显一抹坚毅色。
“弟子楚河愿投道长门下以作报答,望道长收我为徒!”
菩提老祖临近的姿容,神色略显古怪,这么直白的拜师他还是头一回见。
不禁下意识的扭头看向了身后的魏岱宗,男子却尴尬的笑了笑,反倒是身边猴王略显好奇,此人好端端的为何要跪拜在地上?
见少年不愿起身,菩提老祖有些无奈,这年轻人有手有脚哪里去不得,偏偏看中了他方寸山?
只是老道人却不知,少年自从见到了他与三宗老祖相谈甚欢的一幕,就心生希冀,只是觉得以自已资质,三大护国宗恐怕是瞧不上自已,于是就打起了方寸山的主意。
想着若是今日才立宗的方寸山说不定他还兴许有些机会,尤其今日他还助老道人破过流光山主的斩龙台大阵,想必这老道应该能看出自已的不凡才是。
少年抱有这么一番想法,才一见菩提老祖就毫不犹豫的跪下叩了三个响头。
岂料老道人却对身后的首徒魏岱宗说,“岱宗啊,既然老道已将方寸山托付于你手里,这件事你便看着办吧。”一语便将少年与中年道人一同打发。
魏岱宗呆楞了片刻才回过神,忙低头向老道人恭敬的回道:“是,师父。”遂抱拳领命。
只是言语间却又犹豫起来,看向老道人一脸为难的说道:“那师父,这些伤势严重的散修呢?他们该如何处理?”
菩提老祖对此却咧嘴苦笑不已,他这首徒就有这臭毛病,就像狗皮膏药一样非得他一点一点挤出才是。
于是生气道:“你是执掌还是我是执掌?此事发生在花果山上,你觉得呢?”
魏岱宗随即醒悟,像是自语又像是说给老道人听,兀自答道:“既然发生在花果山上,我辈修士自当不能置之不理,理应归置于宗内静养,等伤好了在送些盘缠下山事宜。”
“欸,这才对嘛。”
老道人再不去看男子,而是目光落在了那名想要当他徒弟的少年。
临走却打算在多说一句,对楚河讲道:“你若想当方寸山弟子就找他吧”菩提老祖指了指魏岱宗又接着说,“老道我即将远游他方生死未卜,而他却一直在这花果山上。”
丝毫没把这位首徒当成一宗执掌的一通使唤,令一旁的魏岱宗苦笑不已,只好向少年点了点头,好似在说那老道说的都对一样。
之后走在下山的路上,老道人的话声遥遥响荡在男子的耳旁。
“岱宗啊,这里就交给你了,记住,你是一宗执掌,拿出一点老道首徒的气概来!”
随后声音渐远,唯有猴王刘金刚自始至终跟在老道的身后。
猴王看着老道下山的方向,便知道,眼前老道人应该是去往石桥那两所茅舍才是。
只是,他才发过誓不要再来此地,没想到这么快便又要食言了……
看着猴王跟在自已身旁兀自苦恼,老道人略感好奇便停下了脚步。
不禁朝猴王刘金刚笑道:“刘大王,你因何事苦恼哇?”只吓得猴王匆忙摆了摆手。
“老神仙叫俺刘金刚就行了,不用叫俺刘大王,折煞俺也,折煞俺也!”
菩提老祖便再次笑道:“那你也别叫我老神仙,可以喊我一声老祖,也可喊我一声道友,你看如何?”
猴王二话不说当即就喊了一声“老祖”,又把刚才苦恼的原因娓娓道给老道听,只把老道人乐的差点笑岔气。
“咳咳,这帮捣蛋鬼,也是该让他们兀自出去历练历练了……”
遂与猴王一边闲聊,又继续朝茅舍走去。
目送师父菩提老祖离开后,魏岱宗又独自返回了那处斩龙台,只因这里还有一地散修需要他安顿处理。
原先三星洞现今方寸山的教条便是吾辈修士遇人危难岂可置之不理!故而他当仁不让!
只是没想到刚一来此地,就看到了那位想要拜师的少年好似在等他一样没有离去,甚至,在少年的眼里还隐隐期盼着什么。
没办法,魏岱宗心里清楚,当他出现在少年眼前的那一刻,就必须要给少年一个答复了。
收或不收皆在当下,耳边就已传来了少年的话声。
“道长,你这是打算收我为徒了吗?”
一想到光是面对山下那几个臭小子都已耳根生茧头大不已,此刻还要在收一个眼前少年?
魏岱宗苦笑不已,他摇了摇头,看着少年肉眼可见的流露出一抹失落神色,于是宽慰说道:“我这收徒须先过六关,你若能接受,便先入我方寸山门下接受考验,待六关皆过自当收你为徒。”
少年听后既没表现的欣喜也没像刚才那般失落,反而朝已走到自已身前的魏岱宗又询问了一句。
“那敢问道长,你所说的六关是哪六关?现在能不能告诉我?”
望着少年固执的表情,魏岱宗愣神片刻还是第一次遇到有人上来便这么直白的询问。
于是摇头笑道:“既然是过六关,若你提前知道做足了准备,那过关还有何意义?”
想了一下,总觉得这么说欠一丝妥当,魏岱宗又补充了一句。
“我只能告诉你,我派修行首修心,心性不及之人,任重道远。”
少年认真聆听,陷入了短暂沉思,看在魏岱宗眼里不禁点了点头算是对少年的一种认可。
谋而后动,眼前的少年似乎很有慧根的样子。
只是他却没想到,自已这番提醒却让少年以后走上了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如果是他师尊菩提道人的话,是不会与少年讲太多,当然这都是后话……
少年之所以会问魏岱宗有哪六关,不是得到了题目好找答案。而是怕这些考验更多的是靠自已的硬实力去闯,若如此,以他半路出家的半瓢水还真没有一丝的底气。
可听男子说门派主修心时,不禁让自已又觉得看到了一线希望,也许凭他的聪慧才智,也能有一番作为也说不定,回神时便毅然决然的加入到了方寸山来。
看着中年道人向他点了点头,如今自已也算是一位虽未正式登记在册,却已在山门掌教面前露过脸的方寸山弟子了。
楚河的脸上难得流露出了一丝这个年龄的少年该有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