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娘，妹妹，大哥，不二……”天色暮晚，哭喊声搅动了不二耳膜
这才把魂游幽冥的不二拽回了人间
不二死僵的眼珠动了动
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跪在父母中间，一个六七岁的孩童趴在大娘的身上哭泣
“娘，娘，你醒醒”
“你……们……”不二开声说话，声音嘶哑的像是九幽寒泉里浣洗了一番
“不，不，不二哥……”少年一屁股坐在地上，那道声音激的他汗毛倒竖，如坠九渊
孩童仿无知觉，依旧靠在母亲身上哇哇大哭
“咳，咳”不二清了清喉咙，僵化的喉咙重新学会了语言
“昨晚发生了什么？”不二坐了起来，死气沉沉的眼眸低垂
“昨晚……”少年绷不住了，冲过来抱住不二大哭
“呜呜呜”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身体止不住的颤抖，死死的搂着不二
不二胳膊上泛起青黑色，少年的手指发白
两人像是丢失了痛觉，没有人去关心身体的挫伤
哭了很久，少年这才啜泣说道“昨晚，爹突然踹开房门……让我们起来……说有官匪进村了……然后他就跑出去擂响了鼓……那是我们村里的约定，要是有人发现了危险，就敲鼓或锣提醒大家逃命……我刚和大哥弟弟跑到后门……就见爹和娘被围起来了，大哥让我抱着弟弟先走……他等一会带着爹娘来追赶我们……然后，他就关上了后门……我抱着弟弟跑啊跑……跑啊跑……实在跑不动了，就在山洞里躲了一夜……”
“是谁？”不二神色木然，熊熊烈火烧穿了灵魂，他心中只装得下一个念头
“是……黑衣黑甲的人，长刀，哦，刀柄处系着一处红缨！”少年想了很久，还是想不出更多的细节，愤怒的捶着自己的脑袋，“我没用，是我没用”
不二伸手，钳住了他的手臂，目光看去，胳膊上有伤痕，膝盖上依然流着血，一脸灰尘，茫然，痛苦，悲伤……
“走吧，你这腿再不治就废了！”不二站起身，把少年拉了起来
“不，我不要走”少年倔强摇头，身体流着血，才能让他的心灵负疚小一些，他的家人都死了，自己却落荒而逃
他不能原谅自己，如果不是还有一个弟弟，他想自裁在这里
他的世界都在这个院落里，他的家都在这里
这里是他的归宿，他想着爹娘，大哥，妹妹，他们都在等着我呢！
又想起昨夜大哥隔门对他说的话“罗生，你是个大人了，要照顾好弟弟，快走啊！弟弟还小，你们一定要活下去，快跑！不然我死了都不会原谅你！你要是害死了弟弟，下了幽冥，爹娘也拦不住，我肯定打死你啊！快跑啊！大哥求你了……”
少年眼神空洞，看了一眼弟弟
弟弟趴在母亲身上睡了过去，眼角挂着泪水
“不二哥，我跟你走！”少年眼神凝视了起来，站起身说道
不二点点头，走到大娘身边说道“大娘，我等会再来看你，我要给弟弟治疗伤口，他的腿感染了，不过，您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他们的”
说完，不二鞠躬，抱起大娘的尸体，放在他们的房间里
房屋烧了大半，还有一些残垣断壁泛着黑灰色泽
依次抱起里正，少女婴宁，大哥的无头尸体，放在一起
搬起几块乱石木板，把他们围在里面
不二抱起弟弟，牵着一瘸一拐的罗生向大山走去
走到夜半，终于来到目的地
一个陡峭的崖壁上，不二背着孩童趴了三米多高，把孩童放在凹陷的内壁中
又下去把罗生背了上来
搬开一块石头，露出一个一米见宽的洞口
叫醒了熟睡的孩童，不二率先爬了进去，行不多远，洞穴陡而阔
点燃油封，火光亮起，孩童与罗生皆爬了进来
石室空旷寂寥，远处有滴答滴答的水声，却丝毫不显潮湿
室内散乱着一地杂物，有铁锅，刀剑，弓弩，猪腿，狼皮，草药……
不二把孩童抱到虎皮铺就的床铺上，没过一会，孩童就陷入了熟睡中
“坐吧”不二轻声道
少年罗生点点头，坐在一张石凳上，不二寻摸起一些草药，研碎之后敷在罗生膝盖和胳膊上
罗生眉头微皱，闷吭了一下，却没有喊疼
不二点点头，轻声道“以后你们就住在这里吧。这是我住的地方，里面有淡水，食盐，明天我再去打一些野兽，等我解决了问题，再下山不迟”
“不二哥，我想和你一起去”少年倔强的望着他，生活的大变，让这个少年人快速的成长起来
不二没有说话，只是向床上呶呶嘴
少年看了一眼，泄气的低下头，半晌说道“埋葬爹和娘亲的时候，我也要去”
这次不二没有拒绝，点点头
石室里陷入静寂，两人不约而同的陷入了沉默
只有稚儿略显粗鲁的酣睡声响起
想起里正，大娘，婴宁的尸体，不二咬碎了牙，拳头紧握，没有敌人的头颅作祭，怎会瞑目
没有敌人的鲜血泼洒，怎会安生
这一夜，是漫长的一夜，两个少年皆没有闭目，各自想着心事
黑夜一次次冲破记忆的门，夜灯惊扰欲血的魂
一次次在回忆中迷失，一次次被心底的恨唤醒
无尽的折磨中度过漫长的一夜
天色微亮，不二便起身，拿起弓弩刀枪走出了山洞
少年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只是洞口偷偷溜进来的余光让他泪目
天色大亮之际，不二带着一头头野兽尸身回到洞内
“这些东西够你吃一个月了，那边草药也也给你分好标记了。我不来，你不要出去，另外，你听好了，我背一篇经文，认真听，仔细听，以后你想报仇，只能靠它了”不二闭目，依靠清晰的记忆一点点背诵了出来
少年听到报仇的希望，眼睛一下亮了起来，如果能报仇，他绝不能先死，之前他自觉无力复仇，才会寻自我了断
如今，报仇的希望尽在眼前，他又怎能不认真，不刻苦呢！
罗生竖耳倾听，一字一句不敢忘怠
不二背诵了三遍，直到确认少年记牢，这才打开石门离去
回到小院，看着无人轻动的迹象，又在院落中挖出一个大坑，铺以碎石木板，才把遗体一一放了进去
抱起婴宁的时候，不二手若千钧，哪怕她闭上了眼睛，依旧是那么一副神气的模样，仿佛下一秒就能睁开水灵灵的大眼睛骂他，锤他
不二苦笑“小宁儿，好久没有这么叫过你了！每次见面，你都要和我斗嘴，其实，我也从来没有让过你，我一直以为我是把你当妹妹的，可是……可是……小宁儿，我错了。你还是那么讨厌我吗？我不该欺负你的！我喜欢你啊！小宁儿，你要是原谅我了，就在转生石上写下你的名字，我下去的时候好去找你，一定要告诉我你们投去了哪里，我怕我找不到你们，好不好？别耍小性子啦！哥哥害怕！”
放下婴宁
看着那一张张熟悉的脸庞，眼睛止不住的疼
盖上木板，石头，泥土
不二轻声道“你们等等我，很快，我就回家”
转身走了出去，滴落的泪在空气中飘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