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子竟的话,让路无期起了一后背的冷汗:

“以你的智慧,明明知道会有这样的结局,为什么还要任凭这场大火继续烧下去。”

对方没有回他,而是冷静地看着不远处发生的审判。

“路哥,你以为,那些跪着的人,就那么干净吗?”

“你这话什么意思。”

“那个戏曲团长,凭借职务之便潜规则了好几个年轻女演员。还有那个常演男主的,不仅侵吞兔族公共财产,还与外部力量暧昧不清,还有那个……”

任子竟一个接一个的数落着对方的罪证。

他的确是个优秀的领导者,好像没有什么能瞒过他。

路无期不认同:

“就算他们有错,那也该用法律惩戒他们,而不是这种形式。更何况好多人无辜被牵连。”

“路哥,我已经不信他们了。”

“谁?”

路无期有些转不过弯来。

任子竟垂下眉:

“那些跟我们出生入死,现在身居高位的弟兄们。”

路无期张了张嘴,想到什么,半晌都没有开口。

任子竟继续说:

“我还没有死,他们就已经完全不听话了。新贵族已经占据权力层,你信不信,我的指令很多都出不了这个办公室。”

路无期:

“我看你是越老越糊涂,怎么会这样认为,你的权力有谁能越过去呢?”

任子竟轻笑一声:

“路哥,你别不信,我坐在这里,却是实实在在明白的。

下面的兽人,阳奉阴违早就不是第一次了。

你看外面这些人,我明明下达的是要温和的有理的批评,不要暴力,现在呢?”

路无期瞥了一眼校场:

“你是说……背后有人搞鬼?故意引导?……是谁?”

任子竟深深得看了他一眼,说道:

“并没有具体的个人搞鬼。”

路无期都快被他搞糊涂了,什么跟什么呀。

“什么叫没有具体的个人。”

任子竟不想再看,于是从路无期手中挣脱,反过来拉着他,回来坐在凳子上。

语重心长地说道:

“很多东西从来不是个人能导致的,而是一群人。

兔族权力阶层,远比你我想象得腐败要快。

如今的局面,是所有这个阶层的人一起导致的结果。”

“你的意思是,大部分人已经是……堕落者?”

“不是。”

任子竟再次打断路无期的思考。

他真的不理解对方的意思,先是说有人在背后操控,再说是管理阶层的兽人有问题。

现在又否决管理层大部分是堕落者。

他到底在说什么。

任子竟继续阐述他的观点:

“兽人是社会性的,同时也是独立的个体。

这些管理层,掌握权力的兽人,他们大部分并没有堕落,或者说,他们自已并不认为自已堕落了。”

路无期沉默。

“路哥,你想想你管理的军队,是不是这样。”

的确,那些曾经跟路无期带兵打仗的将领们,一旦军队里有什么职务空缺,往往也都是拉自已的亲信,或者孩子顶上。

只要对方不是大草包,做的太过分,原主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些的确与他们建立国家的初心违背。

任子竟再次开口,声音拔高几分:

“你以为,他们任人唯亲,收受贿赂,利用权力谋私……他们觉得自已错吗?

并没有!

他们只觉得是自已应该的,觉得自已在这个位置上出了力,所以就应该享受一切。既然是他们的位置,就应该传给自已的孩子。

这与旧时代的封建勋贵,又有什么区别?”

路无期:

“可是,这好像……没有办法改变。”

“是的,要改变很难,在很多兽人看来,这些是“常理”,是“本来如此”。

我不求所有兽人完全一样,毕竟智力、容貌生来不同,无法改变。我只求那种高人一等的思想,能够消失。

真正的做到优秀者不傲慢,平凡者不自卑。

所以才说要从思想文化入手,改变这一切。”

路无期:“可现在这把火已经热过头了。”

面对他的警告,任子竟十分平静:

“矫枉必须过正!

我老了,现在不做,以后就没机会了。

所有管理层,都在下意识抵触我发动的变革。非他们主观,因为他们的思想已经与底下百姓产生了层次隔阂。

我的政令一级一级传下去,有的兽人官员害怕担责,有的为了积极表现,亦或是有人用来谋取私利。

到下面被曲解利用,已经是我意料之中的事。

但发动这次变革,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办法,我不希望之前的努力白费,不希望那些兔族将士的血白流。

我更不想我死了以后,重新出现高级兽人、低级兽人、娼妓、流氓、乞丐……

你明白吗?”

任子竟的红眼中含着泪水,倒映着路无期的脸。

路无期此时,突然有些心酸任子竟。

他是一个真正的理想主义者。

他在建设一个理想的国度,但他年迈时发现,有很多东西无法从根源上改变。

就像黑色笑话,该发生的依旧发生了。

历史就像车轮,不断往前进,可能换个颜色,但大体的流程却是一样的。

他想阻挡这一切,改变这种规律。

这场变革的代价,对他来讲,远不如未来历史车轮碾过的后果。

路无期握着他的肩膀,什么都没说出来。

任子竟平复心情后继续拉着他,讲述自已另一项计划。

“路哥,快来看看。”

路无期拿过文件,上面详细写了,关于城市年轻兽人去农村帮助发展的相关事宜。

“你用这种办法来解决就业问题吗?”

路无期不意外。

这种把城市里年轻兽人,下放到农村再就业的事情,其实好几年前就有。

只不过没有大规模进行。

由于兔族的人口增长过快,且经济模式问题。

没有多余的新岗位,这些新的年轻人找不到工作。

为了消化这些劳动力。

于是几年前,由任子竟提出,送他们下农村,参与生产。

希望这些年轻兽人学到的知识,能对农村建设产生积极作用。

其实兔族高层都知道,这话纯粹是抬着这些年轻兽人。

毕竟除了农业方面的人才,大部分城市年轻兽人去农村后,在土地里的劳动力,短时间可能还不如老兽人。

主要是让他们有事情做,有饭吃。

让农村来承接这些多余劳动力。

任子竟说道:

“你不是担心火越烧越旺吗,也借此降降火吧。同样也让那些官员或职工子弟,好好去体验一番农民艰辛。”

路无期:

“你可真是什么都算到了,就不怕他们从乡下回来后,没忆苦思甜,反而提笔骂你?”

任子竟摇头笑笑:

“无所谓了,十个年轻兽人有一两个明白,我就很高兴了。”

没多久,路无期终于走了。

他刚下楼,就见卫兵神色慌张,急得团团转,看到他连忙迎上来:

“元帅,不好,那些白帽子闯进医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