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柳平态先生前去看望他的妻子——温甜女士病倒了,是在过去的某一天早晨,突然昏倒的,重重的摔倒在地上,柳平态当时吓坏了,还好温甜后来做了个大手术,被抢救回来了。
“你的老伴,他爱你吗?”一个陌生老妇的声音,
“我也不知道。”好像是温甜的声音,
“我老鬼应该是不爱我。”又一位老妇的声音。
柳平态刚走到门口就停住了,他没有走进病房。里面好似有两个女人在和温甜谈天,本着作家的职业病,他对她们的对话极度的敏感,饱含兴趣。贴墙屈身,像极了间谍,或偷盗的贼人。总之这么做不太正常,路过的人看去,都觉得他奇奇怪怪的。
“他是个破烂作家,手都写破了还在写。”温甜无奈到,
“我老鬼是个做破烂生意的,都老了挣不了钱了,还在挣,气死了。”一位老妇大声到,
“可惜了,我老伴虽然是个破烂人,但他前年刚去世,还怪想他的。”另一位老妇笑迎到。
柳平态倒是没想到,温甜80岁了,还和她的小姐妹们聊“男人爱不爱她们?”这件事。“偷听温甜讲话”,这辈子柳平态就没做过几次这种事,其实他饶有兴致。
这时候巡查医师来查看温甜的情况,虽然智能医疗机器人能承包大部分工作,但还需巡查医师负责“同样生而为人”的那部分工作。大老远的就看到柳平态躲在门后面偷偷摸摸的,其实路过的护士和路人也都注意到了他,包括一些监控和机器人。
“柳先生好,你干嘛呢?”来巡查的许医师问到,
“刚来!刚来。”柳平态先生慌忙恢复正常,
“不好意思,我宝宝没听过女人聊天,家夫献丑了。”温甜打趣的说,
而柳平态先生却依旧沉迷于抠字眼——“家夫”?什么家夫?奇奇怪怪的,她为什么不好好说话?家夫献丑了,这倒不像是她说的话。他突然心里面乱糟糟的,再看了眼温甜,她确实没变……
哦!不对,她变老了,满脸衰老的痕迹;犹如雪白冻原上,水土流失的沟壑,洁白的齿唇干瘪,海豹的斑点散落点缀;还有,还有她那黑色的森林枯黄了,她淡色黄的瞳却变黑了。
“不!我无法接受她的瞳色变黑了,她肯定也是。我笃定。”平态瞬时心中倍感忧伤,脑海中迸发着坚毅的话语。
可没过半秒,柳平态先生浑身绝望的说:“好吧,我也一样。”,柳平态先生好像又意识到了什么。虽然在这个场合说,是不合时宜的。
“对,我确实没听过,哈哈哈,有点不好意思啊,来——来大家都来吃橘子。”他意识到不对,回过神来,手提着一袋锃亮的橘子,还有夹心的糕点和饼干、饮料和棒棒糖;是他以前经常吃的零食组合。
他把手中的橘子递给医师、老妇。许医师和随班的医师、护士都欣然接下;也在这时,他才看清楚陪伴在温甜身边的人,喜欢叫老鬼的是他妹妹——柳平舒,难怪声音咋咋呼呼的;老伴去世的那位妇人是温甜和他的老朋友——里丽。只是他有些认不出来,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好久不见。”里丽接过橘子对平态说,
“是的啊,多少年了,应该——应该有三十几年了吧?”平态似乎不敢对视里丽的眼神,他只是看着自己满是破旧的双手,语气悲伤又参夹着喜悦,他叹息了一句,“实在是不好意思,平时都窝在屋里写小说,其实还是有机会见面的。”
柳平舒中间插了一句“哥,晚上我们和里丽一起做饭,一起给温甜送来,怎么样?”
“好,可以,我们很久没有一起了。”柳平态感到很开心,
“是你很久没有和我们在一起了吧!”温甜总能戳破柳平态的“谎言”……
我,柳平态,正如你所知——我是一个作家,但我一辈子都是靠手书写,由于手部的损伤,现在要想书写,只好依靠智能器械的帮助。目前我很悲伤,因为至从我的妻子病倒之后,我其实就已经很悲伤。我的手破旧不堪,我爱人的面容也变得苍老;我们一个82岁,一个80岁了。正如那些厌恶我小说的人会痛斥我的——“这个老不死的!”,不幸的是,我可能是老了,但也快死了。就像是分离焦虑——我有着几十年的分离焦虑,但这次并不简单,我不是离开某个地方、某个人、某个我值得回味的糕点。我要分离的是这个世界,冰冷的细胞也只是我自己的,遗憾的是,我唯有的宝物——温甜女士的爱,终究要丢掉。就像是早年间我丢掉了的,同样尤其重要的——有着“吴欣怡”女士的小学毕业照。我很悲伤,我重复的说,我很悲伤;毕竟70几年来,我靠这些“宝物”才能快乐的活着,但我要丢掉了——死了,其实也不需要这些“宝物”。我只能书写,不断的书写,因为开口是我只会感到虚无,眼睛和耳朵,连味蕾和肌肤也只能感到虚无。可坦白说,我其实是想逃避的,生前,我靠对女性和食物的热爱活着,当然也靠温甜的爱活着,当好像它们在死亡面前都变得无力了。我需要个东西来救我,哪怕像是宗教,我最不屑的宗教。如果宗教能救我,我大可以在人生最后的时间里信仰宗教,哪怕那是邪恶的宗教。只是我没有,还保留一些唯物的理智,没有像我的父亲那般疯狂的信仰过佛教、基督、共产主义或虚无主义;他简直就是缝合怪和异教叛徒。我想来想去,也只能等死,其实等死也就是活着,或算是贪婪的活着,直到死去。毕竟我不是失格的胆小鬼,我更没有那般豪气——去面对“春暖花开”。我只是想活着,也许和《活着》一样只是想活着。不过目前,我不是身边有一个虚无主义的傻逼在我耳根前疯狂的劝我去死,而是宇宙规则的真“神”——死亡本身在疯狂的暗示我要准备去死了;对此,我无可奈何。连“TM的”都不能缓解我的情绪;毕竟我早就厉声叫骂数十遍了,现在独自一人。
而这该死的情绪,也就是恐惧……(柳平态先生顿了顿手指,并长吸一口气。)
写到这,我该死的又悲伤起来了,我发现我有点贪婪,我要捕食空气中的氧气分子,正如鲸兽捕食海底巨量的磷虾。我甚至,我甚至还想让温甜,也好好活着……(柳平态先生的眼泪抑制不住。)
我是个喋喋不休的人,现如今,却像极了猎人手心里的小野猪,挣扎着狂乱。但真要我面对死亡的那一刻,我大抵是沉默的;只因我没有野猪那般的勇气。不过还是要感恩我自己——我好歹也苟且了82年,身体硬朗,也还能从事写作工作。但那天来临的时候,至少让我再回味下,与温甜相关的物件,更或是她本人。
以上是柳平态先生在准备和里丽先生(尊称)她们做饭前,空闲写的,他依旧还是控制不住写作,只是先前他只能用双手才能平静心态的去工作,而现如今却可以在器械的帮助下完成。大概是他心中的野兽真的离他而去了吧,留下他独自“腐烂”。
写完后,他缓了一会儿,刚刚好可以听着两位女性回来的声音,
“等吃好之后,叫姐姐(柳平舒叫了温甜,55年的姐姐),我们四个人,一起打打游戏吧?”平态在内屋的阳台上,听见平舒(柳平态的妹妹)对着里丽说,
“打不了那么激烈的游戏。”里丽拿出食材说,
“是啊,老了,你那些攻城拔寨的、杀人放火的、恐怖生存的,我们是一个玩不了。而且温甜病了,我也既没有那个手,更没那个心脏,你这是要我们三个老头老太太的命啊?”这时候柳平态先生从内屋下来,
“养成生存的虚拟实况,不会吓到你们老人家的,放心。”平舒看起来很有底气,
“小丫头片子,你——你不也是老太太嘛(柳平舒今年74岁了)?!”平态见她说完,立马吐槽她,
“那你还叫我什么小丫头片子?真不知道要尊重老人家吗?略略略。”平舒总能吐槽回去,
“好吧,好,臭丫头,等会儿和你们一起玩玩看,先看看你们带回来了什么?”柳平态没有和平舒争论的习惯,顶多吐槽一下。
见平舒从随身的储物机器人那取出食材来,有数十根血红色的胡萝卜,若干黑皮的土豆,黑猪的前腿肉和五排排骨,芹菜、香菜、苦菜和大蒜、大葱、大藠头、大黄瓜。
但里丽拿出来的东西,更是美味:通过仔细研磨才能得到的红草饼子,软脆可口的花生冻,香冷酱逸
的猪耳冻,和酥嫩动舌的榴莲冻。当然,其中的主角,必然还得是有着21斤重的,人工圈养的大黄花鱼(柳平态看它的标识,是21斤)。
“请问过年了吗?”柳平态迟钝了,他们的冰箱早已经被他们的儿媳妇(奶基茵)塞进了许多空间。
“好吧,既然来了,我就用这些给你们露一手,你们在旁边辅助一下,我手不太行。”本着不浪费的原则,他立马思考好了。多余的该怎么处理,毕竟他们还是有后代的,再不济,也有柳平态先生鸡鸭厂子的小员工们,还有被他们养起来的黑天鹅、鸽子、各种鸟类;还有一只老黑的母狗,生育过许多孩子,柳平态先生嫌弃太吵了,正屋里就一只没留。
开始做菜,标准的葱姜蒜爆香,豆豉、花生、各类调味小料、蔬菜香芹也一并爆香。切成条丝的绿色,碾压出汁,煎炸入味。再把尖椒撩到一边,再下来被红薯粉包裹的细条状肉片,同样的操作,煎炸入味;肉至金黄时,放入清水白糖。煮至肉熟,大火收汁。用关火余温,吧炸过的红米椒和辣椒粉一道“柳氏尖椒炒肉片”就即刻诞生。
柳平态先生用苍疏的手法,诸如清醋大鲤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