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二人讨论的还算和谐,夙渊见着倾陌忽然神情惶恐的住了嘴,便即刻理解了他的顾虑。

天道于世人,终究是高高在上创物者。

夙渊露出一个令人心安的笑容,轻声道:“没关系,上次我拿着契约去找祂,祂很喜欢你,不会因此怪罪。”

天道薄情,但肯赏眼倾陌那道宝贝似的契约,已然是所偏袒了。

“以后若是有机会……我带你去见他们。”

犹豫了许久,夙渊还是说出了这句埋藏在心底的话。

然而却始终都没有等到倾陌的回答。

倾陌偏过头去,自顾自的起身,借着面纱的遮掩,将慌乱的情绪尽藏于心。

“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

他装模作样的抚平了衣袖上的褶皱,用尽量平缓的语气道。

倾陌心里还记挂着藏东西的地方,被浮觅种上了彼岸花,只是那东西埋的深,浮觅应该也没有发现。

他今日来此的主要目的便是在不被夙渊察觉的情况下把那东西挖出来,顺道看看怀川的热闹。

然而被尚婧和浮觅挨个捣乱一场,害得倾陌最后什么也没做成。

夙渊私心想多留倾陌一会儿,便随便搬出一个借口,“今日荼没出任务,你要去见见他吗?”

倾陌犹豫了一会儿,随后摇摇头,“叫他好好休息,过几日我再找他。”

唯一的挡箭牌也没有了,夙渊整个人肉眼可见的失落,他亦步亦趋的跟在倾陌身后,依依不舍道:“天黑了,外面有猫妖,我送你吧。”

倾陌闻言转过身来,晦暗不明的瞥了他一眼,夙渊立刻噤若寒蝉。

“嗯。”

在夙渊慌乱的目光中,倾陌淡淡的点点头。

那猫妖伤了不少人,倾陌如今没了武功,遇到危险完全没有自保的能力,他和怀永舟的博弈刚刚开始,还是谨慎些好。

得到了应允,夙渊长舒一口气,像只黏人的大猫一样贴到了倾陌身旁,然后毫不意外的被人推开了。

一路上,夙渊一直落后于倾陌半步,从他这个角度,可以透过面纱的缝隙看到倾陌脸上的伤。

每次话都到嘴边了,夙渊又咽了下去。

因为他发现不止脸上,倾陌手腕上也有被人攥出来的红痕,这定然是有人趁着他不在,将倾陌给欺负了。

可倾陌却不想叫他知道这件事。

夙渊老实巴交的把倾陌送到了烟云馆门前,然后在对方威胁的目光中离开了烟云馆。

可这并不耽误他等倾陌上楼以后再返回来。

“他的伤怎么来的?”

迟应满脸谄媚的正在招待客人,接着便猝不及防的被夙渊扯到了角落里,冷声逼问。

“这……”他眼神闪躲着左顾右盼,尴尬的笑了两声,“这我哪知道,他自已磕的吧……”

凌厉的剑刃抵上了脖颈,反射出的寒光不偏不倚的落在了迟应眸子里,夙渊阴沉着脸,冷声道:“我也在你身上磕一道伤口,如何?”

迟应登时欲哭无泪,虽然死在烟云馆的小倌儿不在少数,可他并不想成为这其中的一位。

“诶您别动怒!!我说我说……”

出于贪生怕死的本能,迟应将今早发生的事一字不差的讲给夙渊听,并且一直在强调自已是有帮助倾陌的,要怪就怪尚婧下手太狠。

夙渊听罢随手将迟应掼在地上,凌厉的剑刃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最后指在了迟应的一只眼睛上。

他颇为恼火的沉声道:“下次再发生这种事,我就挖了你这只眼!”

迟应被他吓得冷汗直流,颤颤巍巍的缩在角落里,躲避那仿若悬在头顶的铡刀,“不不……不会了!我保证再也不会发生这种事!”

夙渊眯着眸子打量了迟应一会儿,他知道倾陌有自已的主见,而且不喜欢旁人扰乱他的计策,所以自已应该假装不知道这事。

可是,夙渊咽不下这口气。

衡量再三,他是决计不能去找那将军府的大小姐算账,于是只能长剑一挥,在迟应胳膊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血口。

“呃啊……”

脱口而出的惨叫在对上夙渊那双森寒的眼眸后被强行咽了下去,迟应识趣的捂住嘴,因害怕而颤抖的身体不断往角落里瑟缩着。

“别……别杀我……”

夙渊收了剑刃,俯身扯下了迟应那几乎薄到什么都挡不住的衣袖,上面已然浸满了鲜血。

他随手拽了把椅子过来,居高临下的坐在迟应身前,黑色的长靴像对待路边的石子的石子一样在人身上踢了两下。

“回去包扎好,再换件厚实点的衣裳。”

迟应一边无声的哭泣,一边忙不迭的点头,而且他知道夙渊这并不是在关心他。

果然下一刻,夙渊靠在椅子上气势凌人道:“倘若这伤不小心被倾陌看去了,下次我的剑会落在何处,那可就说不准了。”

迟应用脏兮兮的袖口擦了把眼泪,无助的哽咽道:“您、您放心……我一定不会叫倾陌发现……”

见这人也被恐吓的差不多了,夙渊满脸心虚的望了眼楼上,好在烟云馆一向热闹,他闹出的这点动静并没有惊扰到倾陌。

夙渊给迟应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后扬长而去,只是苦了迟应最近一直百般讨好倾陌,却依然遭了夙渊的毒手。

他混迹风月场所多年,独独没见过倾陌和夙渊这样的。

三年前倾陌逃到烟云馆,靠着一手好琴技留了下来,然而不过几日,便叫人发现了他是太子秘密悬赏的逃犯,从此被逼着失了清白身,太子还给了迟应一大笔钱要求日日折磨倾陌。

迟应一向见钱眼开,收了好处当然是按照太子的要求来,三年来没让倾陌过过一天好日子,但是一切都在夙渊的到来后戛然而止。

迟应瘫坐在墙角,捂着伤口抽噎了两声,任他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夙渊这么喜欢倾陌,为什么不给他赎身带他走,而且倾陌也全然没有想走的意思。

把他烟云馆当什么了?!

迟应能在京城立足,背后自然也有不少官场势力,可碰上夙渊这么个硬茬,一言不合就打杀,就连皇帝都敢跑到金銮殿上去骂,纵使有再多委屈也没地方哭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