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箬玉和箬洁刚满22岁,是医学院大四学生。

两个人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同样的衣服同样的鞋子同样的打扮,连头发都是同样的黑亮顺滑飘飘长发,别说一般人分辩不出来谁是谁,就连天天见面的同学都弄不清楚,所以,一众同学干脆就把她们都叫同一个名字:箬箬。

这样一来,就不存在叫错人的窘境了,提出这个建议的同学还洋洋得意了好几天,觉得自已挺了不起为周遭人们解决了一大难题。

而箬洁对这个名字挺满意的,她就喜欢把自已跟双胞胎姐姐箬玉搞混乱,这样一来不但可以制造更多好玩的事情,而且找替身也容易,碰上最可怕的解剖学考试还能找个绝不会露陷的枪手,谁让只比自已大五分钟的箬玉是当仁不让的高材生,考试做实险跟兔子吃罗卜似的啃得得心应手干脆利落。

所以调皮捣蛋的箬洁常常威胁柔顺的姐姐箬玉要跟她同一打扮,以便可以常常替换身份,这种事情她打小就做得熟炼无比炉火纯青了,小时候闯了祸,老妈夹着大棒子跑过来揍人的时候,她先是不失时机地溜走,然后扮成可爱乖巧的箬玉回来,因为小时候箬玉跟箬洁的区别只在于头上扎的不同颜色的蝴蝶结,箬玉的是粉红色的,而箬洁的是粉绿色的,箬玉的蝴蝶结常常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被动作敏捷的鬼灵精箬洁换掉,所以箬玉打小就为这莫名其妙地挨过好几顿揍,而且解释还会被认为狡辩,以至于弄得箬玉后来都懒得申辩继而养成了逆来顺受的好性子。

说起来,还是箬玉先认识颜雨辰的。

十八岁那年,箬玉和箬洁同时考上医学院,之前家人为激励高考学子(主要是箬洁)奋勇上进而承诺过如果考上的话可以选择去旅游一次,当然,仅限国内。

箬玉执意要去梦想中的江南水乡,那个有断桥的地方,那个向往已久的神话爱情圣地,本来箬洁是想去云南西双版纳那个载歌载舞的地方感受异地狂热的民族风情,但是因为家人只同意去一个地方,所以,箬洁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箬玉来到了江南这个她认为只有几道破桥和几个死水一潭的湖泊的地方。

因为憋气,一到江南就丢下箬玉就跟出发前早联系好了的高中时期死党的哥哥去吃吃喝喝找好玩的去处了,箬玉只好一个人去游西湖了。

箬玉终于感受到了古人“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的意境了。

在清晨晓雾茫茫中沿着西湖漫步,走在丝丝拂人颈项的柳条下,夏末的江南已有了萧萧的秋韵。

箬玉想,这才是人间仙境,不须多,有这一湖宁静的水,常伴几棵依依的柳,粗茶淡饭布衣荆钗也足已,当然,还要有一个可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同心人。

想到这,箬玉不禁脸色绯红无限向往,毕竟是十八岁怀梦少女,对爱情总是充满憧憬和梦幻,她不是箬洁,可以率性地合则合不合则分,她固执地认定,她一生中只爱一个人,从头到尾由始至终。

终于看见了断桥,断桥不断,因为还不是飘雪的季节,她凝望着断桥的尽头处,恍惚看见千年等一回的白蛇和许仙,盈盈地撑着伞飘然而立。

就在她灵魂出窍般尽情遥想的时候,有人重重地撞上了她的肩膀,毫无防备的她摔倒在地上,特意为游西游而穿的白纱长裙散落一地,恰好被后面跟上来的人一脚踏中。

然后,她听见一个很年轻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对不起!”

她抬头,看见一双亮如烁星的眼睛。

“我妹妹把你撞倒了,我还弄脏了你的裙子!真抱歉!”一张年轻的微带歉意的脸,干净清爽如阳光下穿行的风。

箬玉的脸微微红了一下,突然腼腆起来,小小声地说:“哦!没关系!”

前面跑远了的小女孩回过头来喊:“哥,你快来呀!”

他转过头灿烂地笑:“小颜,等等我!”

他伸手把箬玉拉起来,对她微微一笑:“那我先走了!再见!”

“等等!”见他举步将走,箬玉捉住他的手,突然又觉得很冒昧然后放开:“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和联系方式吗?你是我在断……哦,在这里遇上的第一个人,我第一次来江南。”

箬玉本想说他是她在断桥上遇见的第一个男子,但是又觉得这样说有点不妥。

男孩子很爽快地说:“我叫颜雨辰,蓝颜知已的颜,风霜雪雨的雨,早晨少了太阳的辰,现在没有笔,不过我的地址很好记,梧桐巷七号。”

他看小颜越跑越远了,有点着急地说:“很高兴认识你,我先走了!”

箬玉在他身后大声喊:“我叫杨箬玉,青青箬叶的箬,玉洁冰清的玉,来自清远。”

他回头璨然一笑,向她挥了挥手然后继续向前追去。

箬玉用左手轻轻握着自已的右手,上面还有他的余温,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她有点失神,这个断桥上的相遇,像是冥冥中的注定。

在江南的一个星期里,箬玉每天早晨都去西湖旁断桥边漫步,若有所思地寻找等待,可再也没有遇见过颜雨辰。

缘份这种东西很难说,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那个人,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可是,人生中总会有许多擦肩而过的遗憾,前世五百次的回眸,也许只能换得一次的相遇,相识相知毕竟是要修炼百年千年的。

日后,箬玉每每思及这次相遇时的种种期待心绪,总会暗笑自已太痴,人生匆匆,每个人都只不过是过客,自已也仅只是江南一过客罢了!

回到家乡后,不久就开学了,箬玉开始与颜雨辰通信。

开始的时候,也只是说一些各自的心情及近况,说些周围的事情和看法,喜好书籍之类,花花草草太阳月亮星星漫无边际的聊。

而后慢慢投契,颜雨辰说到自已的童年和家庭,说起妹妹小颜,当然,也提到了那场大火,楚颜原名叫水蓝,是因为她的父亲在法庭上指证贩卖军火的主谋才惨遭报复而全家被恶意纵火的,而颜雨辰的母亲,就是那位指控罪犯的检控官,在水蓝侥幸被救出却成了孤儿后,颜家收养了她。为了保护她,不敢让她跟姓颜,因为颜雨辰的父母本身也处在被报复的危险当中,所以水蓝从此改名为楚颜,并和颜雨辰一起被送到离乡遥远的江南读书。那年,楚颜才七岁,而颜雨辰也不过十三岁,两个孩子不得不在异地相依为命,从此互相依靠互相温暖。

箬玉也说到自已的家庭和众多的兄弟姐妹,老被捉弄的父母,两对双胞胎的趣事,聪明的弟弟。

到了后来,两人之间已是无话不说无话不谈了,互相引为知已,并暗暗地有了恋慕之意。

四年过去,箬玉收到了颜雨辰要来广州训练实习的消息,她又是惊喜又是不安,喜的是终于可以见到只匆匆一面之缘却多年来牵挂的人,不安的是害怕岁月变迁再重逢已是感觉不同。

颜雨辰读的是国际刑警,军队管理比较严,来了一个月之后才安排到见面的时间,约的是星期天中午在箬玉的校园北门相见。

那天,颜雨辰来早了一个小时,没有手机,联系不到箬玉。

颜雨辰看时间还早,就准备在这南国的校园先逛逛。

这校园还真够大,绿树成荫,颜雨辰不知不觉顺路走到了医药植物实验区。

可能是由于星期天休息日的缘故吧,这里静悄悄的没什么人,天气很热,颜雨辰走着走着就走到一棵不知名的树下坐在突起的树根上乘凉,树上有针似的落叶掉下来插在脖子上痒痒的。

他抬头看了看,不禁吓了一跳,上面居然有条长长的蜈蚣正顺延往上爬,他赶紧站起来走到安全距离。

再往上看,他又被吓了一跳,树上居然有个人,歪歪斜斜地站在树干上,正伸手去摘树上唯一开着的红艳艳的一朵不知什么花。

眼看蜈蚣就要爬到她脚上去了,他一急,大喊了一声:“小心你的脚啊!蜈蚣爬过来啦!”

树上的人被喊声吓了一大跳,听清楚颜雨辰说什么后,条件反射地啊了一声跳起来。

可能是忘了自个正站在树上,结果自然是完成了空中物体降落程序,以很不雅观的姿势跌倒在冲过去救人的颜雨辰身上,手中还紧紧攥着那朵碗大的红花。

当然,不是电影里的浪漫场面,只听说过从树上掉下来的人会亲吻到地面的没听过会那么准确吻上帅哥的嘴唇,就算真是有那么准确无误大家的牙齿也受不了啊!一磕之下大门牙还不因为双双打架被一个不小心囚禁到肚子里去才怪。

胸前的肋骨隐隐作痛,颜雨辰推开趴在胸口好像还惊魂未定的女孩子。

刚才,她的长发披散了在他的脸上,有一种刚洗完头发后淡淡的幽香,令他想起小颜。

小颜也有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每次洗完发后站在阳台上让风吹干,他总是站在她身后,用手指轻轻穿梭飞过来的发丝,感受发香扑面而来的清幽,不知现在她一个人在家习不习惯,会不会每天吃泡面度日。他实在不该这样宠她的,弄得她什么都不会,连简单的青菜都煮不好。现在,他要来广州一整年,她一个人在江南该怎么生活呢?

正想得入神,突然看见有五只手指在他面前晃来晃去,还伴着一声声:“喂!喂!你醒醒,醒醒啊!你可不要吓我啊!喂!”

他挥开她的手指,正想说他没事别担心,突然之间便呆住了:“箬箬?!”

“咦?你也知道我叫箬箬啊?”箬洁把他拉起来,心想本姑娘知名度还挺高的嘛,连不认识的人都知道我叫箬箬呢!

“你没事坐在这里干嘛呀?”

“我还想问你没事干嘛这么危险爬到树上当采花贼呢!”颜雨辰纳闷,箬玉在印象中应该是很斯文的女孩子,没想到居然还会爬树。

箬洁满脸笑容得意地把手里的花往他面前一递:“闻闻香不香?这种花叫静花,除了作香料之外,还有一种作用就是吃下去之后可以令人口舌至少麻痹三小时以上不能说话,我从书上看来的,你要不要试试?我好不容易才等到它开花呢!”

“还是免了吧!我可不想当你的试验品,一个不小心把我给毒哑了以你的医术肯定救不了那我可就惨了!”颜雨辰故意退开老远。

箬洁跑过去用脚踢他:“敢怀疑本姑娘的医术?告诉你,虽然我学校的课程学得不怎么样,可我对这些植物可是很有研究的。喏!那棵草看起来不起眼,可是止血却很神速,还有那种藤,叫双飞藤,都是两根双双长在一起的,一根红一根紫,单独吃一根是滋补良药,可是两根一起吃就是剧毒,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传说中古人殉情大多服用这种藤,因为服时没有任何痛苦,死后容颜依旧,哪!还有……”

“行行行,你就饶了我吧!再说下去你就成我老师了,女孩子不是都不喜欢老吗?”颜雨辰拉着她的手往出口走去:“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好啊好啊!要好玩的哦!”

箬洁正是因为一个人闲得无聊才跑到实验区来的,因为箬玉今天说什么也不肯陪她去玩海盗船,其余的死党都约会去了,现在有人陪她去玩她当然拍掌叫好了。

他们从北门走出去,刚赶到的箬玉站在一棵玉兰花下,心情忐忑地四处张望,不经意间却看到自已的妹妹正拖着一个男孩子的手蹦蹦跳跳地走出校门。

因为是在背后,所以只认出了箬洁,男孩子的背影感觉很熟悉,她摇摇头,这丫头,不知又逮到哪个倒霉的男生陪她去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