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为长庚视角番外,接前章)
我醒时眼中只有黑暗与血光,感觉有无数双手将我牢牢抓住,用力扯向深渊。
我想我应该挣扎,脱离。
但身体的本能告诉我,这是我梦寐以求的解脱。
我闭上眼放弃思考,让身体如溺在海浪中的帆船,被海浪扑打得难堪。
这个过程是痛苦的,只是心中那份宁静让我战胜了求生的本能。
我想我终于解脱了。
“……刃,你愿意回来吗?你会原谅我吗?……”
我听到一个声音,他似乎很痛苦,他的声音是那么的脆弱无助,我本能的往他的方向走。
黑暗中有一道光,光中有一个人。我想他是仙子吗?毕竟他看起来是那般不染纤尘。
我似乎很熟悉他。
因为我明明看不清他的脸,却还是坚定的走到了他旁边。
我伸手,却穿过了他的身体。
我说话,他听不见我的声音。
我看到他手中抱着一只破烂不堪的东西,那东西我见过,就在刚刚。这个人的手上带着一只一模一样的东西,不过现在看来也不能说是一模一样。
他低头喃喃自语,他说:“我似乎错了……”
他说:“…刃,你会开心吗?”
他说:“……别走好不好?”
我不知道刃是谁,我只知道他很难过。
我想抚平他皱起的眉,拭净他眼角的泪。
但我知道我做不到。
我钻进了那破烂不堪的臂鞲之中,我似乎想起了些什么。我终于看到了他的脸,是那般圣洁无瑕,可它展露出我不喜欢的悲容。
我用尽力量向他伸手,我似乎做到了。
他的泪停止了,我很开心,继续努力向他伸手。
他问:“你会愿意我复活你吗?”
我松开手。我不愿意。
他又问“你恨我吗?”
我抱着他的指头,恨是什么我不明白,只是现在我想再拥抱他一次。
一切消失得很突然,我只知道自已失去了唯一的光,再次陷入黑暗之中。
我在黑暗中走了许久,久到我已经忘记自已为何站在此地。
直到一道声音问我:“你的记忆很有价值,愿意和忆庭做一笔交易吗?”
忆庭是什么,我不知道。
我问对方:“你知道我是谁吗?”
“不知道。”我不满意这个答案,所以不想再理会。但那个声音又告诉我:“但我能让你想起自已是谁。”
“真的吗?”
我与忆庭做了笔交易,忆者告诉我:“你的过去并不值得回忆,那会给你带来无尽痛苦,你还要选择记起来吗?”
我不太能理解什么是痛苦,可我很想,很想那个人。
我想知道他是谁,想问他为何流泪,想知道属于他的一切,我想离开这片黑暗。
忆者答应了我的诉求,但为了表示忆庭的诚意,她说会先让我看见部分属于我的过去,让我在看过回忆后再考虑是否选择恢复记忆。
我见到了他,名为丹恒。
可他似乎很讨厌我,他用长枪贯穿我的身体,我感觉自已很疼,但我不知道自已哪里疼。
应该疼痛的应该是伤口吧,但我觉得另一个位置比伤口更疼。
忆者说那是心脏的位置。我的心脏好疼。
“你还想记起一切吗?”
我犹豫了,我想丹恒应该并不想再见到我吧?
与忆者的交易没有结束,她引我回到了生界,我以一个全新的身份活着。
长庚,这是我为自已取的名字。具体的由来我也不清楚,只是觉得或许自已会喜欢,我会让自已喜欢。我也觉得丹恒会喜欢,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
忆者告诉我,丹恒来了。她是故意告诉我的,我知道,她想让我彻底放弃回忆起一切的念头,希望我能成为一名优秀的合作伙伴,心里只想着合作的事宜。
我问她能否再透露我一些回忆,被她拒绝了,她说记忆是连贯且有序的,人工的干涉会使记忆出现偏差错误或是毁坏。
我收起了想知道更多的念头,我一定是害怕了。
可我还是克制不住想见他的念头,所以我远远的跟在了他身后。
那一日下雨了,我觉得很不巧,我心里不停呐喊:“快去躲雨啊,丹恒!”
但他却没有任何动作,就这般任凭雨水打湿长发与衣袍。我想我该为他撑一把伞,事实上我确实是这么做的。
他看见到我时的表情可真是精彩,鲜活灵动,我想这或许不是讨厌。
他问我不怕他是敌族的杀手吗?我知道他不会是。
我在心里对自已说,若是邀请被他拒绝,便永远永远不再出现在他面前,
他答应了,我想我那时的心情一定是欢喜雀跃的,可我还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已的情绪。
雨可真大啊,明明打了伞我还是被淋湿了,风一吹我没忍住颤抖起来,我想我应该看起来很狼狈吧?
我没看清他是如何生火的,但他确实做到了。火光中他的神情好温暖,我只觉得晕乎乎的,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了。
我与忆者做出了最后的决定,我告诉她我要记起过去的一切。
“这就是你所需要忆庭付出的代价吗?”
这对于忆者而言就像喝水一般容易,可除此之外我想不出任何需求。
忆者表示要从我过去的回忆中复制一份情感,我问她:“会影响我记忆的完整性吗?”
她说不会,这个代价对我来说也很简单。所以交易很愉快的完成了。
我记起来了一切,不论是应星,亦或是刃。
丹恒一定看不出我的变化,我从忆者那里学会了暂时忘记过去的方法,更多时候我喜欢以长庚的身份待在他身边。
我看到丹恒在公司的飞船上失了神,我问他是在想谁,他说一个活在回忆里的重要的人。
我猜应该不会是我,我又希望这个人是我,所以我自私的决定:单方面认定这个人就是自已了。
我学孩童学得很像,至少我这么认为。改变航路时丹恒从不拒绝,他变了许多,与他过去的影子越来越像了。可我不想,因为我的记忆告诉我,丹恒不喜欢这样。
萨尔索图的星夜下,我再次看到他失神的模样,他是在喝了一杯美酒后失神的,他是在盯着我的脸看时失神的,我知道我长得很像自已,他在想些什么?我猜不出来,我不敢猜测。
只是我希望在那短暂的失神中不要夹着恨意,我奢望。
那过后的几天,我看到他从行囊中取出一件叠的很整齐的旧衣,他紧紧抱在怀中,静静躺在甲板上。星星闪着细碎光芒落在他的脸上,我想该失神的人是我了。
「蒲公英信箱」,这名字我很喜欢。但他似乎并不喜欢,我看到他表情上没有多少喜悦,反倒是透出淡淡的忧伤。我不喜欢这个表情,不适合他。
他一定不知道无数蒲公英信件中会有一封写给他,没关系,不知道便不知道吧,我知道就够了。
朋克洛德会让他认出我的,我知道。骇客们的手段太过高明,我没有办法抵抗他们对我的推演。
所以我想,再拥抱他一次,哪怕以后将会是永远的分别。
我想我以后会再来朋克洛德的,因为它充满乐趣。
“丹枫?”我确实很惊讶,可我知道这是虚拟的,我的神明并不在此。
“你会一如既往踏出那一步吗?”丹枫问我,他的目光实在深邃,我似乎无法撒谎。
我回答:“当然,不论要走多少步,我都会让他一回头就能看见身后是我。”
丹枫笑了,而后消失了。
我不知道应星会和他说什么,可是并不重要,聪明如他或许在更早的过去就猜出来了,我喜欢他的聪明,一直都很喜欢。
我们似乎应该有许多话要说,我们应该有许多话要说。
可当彼此的目光对视上时,却又不清楚该如何张口了。
我看着他笑了,他看着我也笑了,我见他笑便笑得更开心了。
我知道他会来朱明,他坚定的看着我时我便知道了。
“这次我不用走那么远了,对吗?”
被他紧紧抱着,我知道这个回答是对。语气是肯定。
戴着他为我选的黑色兜帽,我好开心。因为是他送的,也因为脸上的表情不会被他捕捉到,这样就可以为自已留两分薄面吧?我这般想。
“长庚,可以告诉我,那时候你没说完的话是什么吗?”
那时候?
我想起来了,神战时我完全被倏忽控制,成了祂的分身,那感觉真是痛苦,无助的看着自已的攻击打在熟悉的同伴身上,好痛苦。
所以我选择自毁,药师力量衰弱,我的自毁起了作用,我用自已的微薄的力量拖住了倏忽。
龙影笼罩在我的头顶,我想伸手,可是好疼。
我支撑不住往前倒去,他扶住了我。
是我太沉了吗,我不想压倒他的。
我想说对不起,我确实这么说的。
感觉意识渐渐模糊,我的视线中只剩下那双熟悉的眼睛。
我说:“你知道吗?丹恒。在这双眼的见证下死去,是我毕生的夙愿。……我希望你好好活下去,以丹恒的身份活下去。”
这场葬礼格外隆重,我问丹恒:“哥哥,你要把我藏起来吗?”
他将我的旧衣以隆重的仪式安葬,那是他从我的房间中取得的吧?他也一定知道,或是从那些过去的同伴口中知道了我的过去吧?
羞耻感与我毫无关系,我知道他关心我就够了。
“长庚,如果过去对你只是痛苦,那我们便舍弃过去吧。”
我牵上他的手,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回答:“有你的回忆,都算不上痛苦。”
他哭了,我后悔自已的胡说八道惹哭了他,可他这副模样,我为何升起了更强的冲动,我突然很想很想与他在宽阔的床上辗转,在无数次动人的时刻诉说自已的思念。
“这次会是永远吗?”
我听见他的呓语,坚定回答:“这次会是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