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早就听闻欢愉星神阿哈曾为了找乐子登上星穹列车与阿基维利一同在星海航行,但丹恒还是没料到这寻爱罗盘竟也是出自那位之手。
游龙臂鞲静静躺在那已经被劈砍得面目全非的平台上,丹恒走上前将之拾起,血色冰沙被抖落在地,一道虚影在他面前浮现。
“你……”
丹恒怔愣得忘记说话,只睁着眼睛看他。
“丹枫吗?”那人影十分脆弱,好似一抖便会消散,他开口问完后又自顾自摇头道:“不对,你不是他。”
丹恒并未搭话,短暂的错愕后他已经反应过来这人影竟是七百年前的应星,那人的挚友(挚爱)。丹恒不知道自已应该以何语气态度以及立场与面前的人影交谈,索性便静静看着等对方先开口。
像是反应过来现在的状况,“应星”的身影晃了晃似乎要立刻消散一般,丹恒一惊想要捞住他稳定身形,好在也只是晃了晃并未真的就此散去。
“应星”开口道:“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他语气很和缓温柔,是让人听了不会升起半分不适与怒意的声音,丹恒即便是曾经对刃有偏见,但对面前的人影却没有半分不耐。
“丹恒。”
人影浅笑道:“谢谢,你未神魂俱灭,真好。”
丹恒抿唇不语,应星又问:“‘我’,应该也还活着吧?”
“是。”
听见丹恒的回答,人影眼神一黯,转而又挂上笑意:“你似乎有许多问题想问,我可以回答你,只要我知道的事情,都可以告诉你。”
他的目光真挚而坚定,丹恒犹豫片刻后问:“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应星思考片刻后答:“那段记忆很模糊,好像我被人从幽囚狱带走后被带到这个地方。而后……被死亡祝福千万次也未能求得一死。那送我无限接近死亡之人或许也觉得乏味,便将那具肉身丢在了这儿。”
丹恒问:“所以你真的是应星?”
“当然不是。我只是寄存在游龙臂鞲的一抹他的残念,不承载他的感情与意识,只留有我所见的一些记忆。”
“赐你死亡的人是谁?”
虚影浅笑道:“不太记得了,不过既然印象不深,想来是谁都不重要吧。”
丹恒沉默片刻后又问道:“你肉身体内有什么东西?”
“自然是倏忽分身。”
“倏忽夺舍了你的肉身?”
虚影摇头道:“不是,是他自愿以肉身封印那怪物的,或许也是想为自已的愚行赎罪吧。何况那时的情况他与倏忽几乎相融,强制分离或是毁其一都会两败俱伤,无奈只能用这下下之法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虚影思考片刻后答:“我的记忆中没有他如何掌握封印术法的记忆,但倏忽血肉确实是他盗出,你以为仅仅是为了复活挚友吗?当然不是。他一早就准备好用自已封印倏忽为挚友复仇了。”
见丹恒表情有些僵硬,那虚影伸出半透明的手搭在丹恒肩上,问他:“‘我’一定给你带来了许多麻烦吧?对不起,丹恒。”
丹恒后退一步低声道“你既然不是应星也不是刃,又为什么要替他道歉?”
虚影答道:“因为他说不了的话需要我来转达,还好我运气好撑到了这一天。”
丹恒犹豫片刻后道:“封印倏忽?你这话听着真没有可信度。”
虚影没有反驳,只是静静望着丹恒,似乎在透过他看某人,看那已经逝去之人。
片刻后他开口:“他做这些自然失败了,你也见到了他当场便入魔阴。不过或许恰因是短生种不具备入魔阴的资格,这才暂时压制住了倏忽血肉的反噬,而后他被辗转送至十王司由判官设法才真正封印了倏忽的一分身。”
说完这一长串话那虚影疯狂闪动,丹恒脸色一惊连忙问道:“你的身形……!”
虚影淡笑道:“没事的,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想问的?明明有许多疑惑但一时之间丹恒竟不知该从何问起。
他曾以为自已恨透了那些将自已与丹枫混为一谈的家伙,但为何当他真正接触真相后才发现所有人其实从未把自已当作丹枫,连面前这最接近应星的存在也会在接触瞬间坚定的告诉他:不,你不是他。
景元曾告诉丹恒:丹枫希望你远离罗浮,不要再活在他的阴影之下。
为什么这几个人分明给他的前半生带来了无数阴影,却同样又有这么多的无奈。
丹恒曾以为自已应该恨丹枫,因为他的一意孤行导致自已从出生起便要承担他的罪孽。
可丹枫的罪孽是什么?丹恒说不上来,他从记忆中看到了那男人的无奈与痛苦,他看到了丹枫无数次心力交瘁下的博弈,为的只是为族人谋求多一分的优待。
他看到了战场中那传说中无情的龙尊丹枫竟为无数不识的陌生人耗尽心力,不惜将自已陷入险境。他……真如我所知的那般令人憎恨吗?
丹恒确实恨那名为刃的男人,因为他莫名其妙的追杀让自已无数日夜都笼罩在噩梦之中,可追杀自已的原因他不知道,从前他一直以为是因为自已是丹枫转世的缘故,可他却得知那具身体中竟有两个灵魂。
可笑,可笑!
他丹恒前半生的颠沛流离,百年的胆颤心惊到最后竟是连个该恨该讨厌的人都找不到。
虚影见丹恒竟低头垂泪,他走到丹恒身前低下头用手轻抚丹恒的后背道:“请你永远恨‘我’,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将杀我视为前进的动力,直到我永远消失。”
丹恒满脸震惊抬起头,那瞬间这虚影已经朦胧只剩下白发男人的浅笑,他双唇微动发出轻微的声音:“好好活下去……”
“等等!”丹恒伸手试图抓住他,可虚影如泡沫般消散,耳边的声音也如同幻听,他跌坐在血色的冰面上,怀中的游龙臂鞲掉落在地,丹恒呢喃道:“不是说我有想问的都可以问你吗?我还没问完你怎么就走了?”
没有人会回答丹恒,他沉默许久将那已经破碎不堪的游龙臂鞲捡起收入怀中,轻声道:“我会活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