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老祖”两个字,王伯眼中寒芒大放,双拳紧握,咬牙道:“这些年我没有一天不是想着报仇,如果不是师父临终前嘱咐我,在我没有绝对的把握杀掉徐家老祖前不要轻举妄动,我早就在那晚撞死在你的刀下随罄儿去了。我恨!我没有一天不恨你家老祖的!”

徐印山道:“我的神魂里有老祖的禁制,一些涉及太深的秘密我不能告诉你,否则我会立时被老祖泯灭神魂,并且你宁家可能会立马成为老祖的目标。”说罢,徐印山念动口诀,头顶一团黄光涌现,刷地进入王伯神识。

徐印山道:“该告诉你的,我都告诉你了,剩下的就靠你了,九师弟。”

王伯不语,看着眼前的人,仿佛一切都没有变,他们还像四十多年前一样,在地脉无忧无虑地生活,那里有师父,有师妹,有众师兄弟。

一滚热泪从他的老眼中涌出,良久王伯开口道:“三师兄,我带你走,我去寻绝世神药为你疗伤,我们还像以前一样好吗?”

闻言,徐印山哈哈一笑,道:“老九,怎么人越老越糊涂了?这些年我每天都活在自责和悔恨中,若不是想将一身修为回报给徐家,我早就随小师妹去了。可如今,我的伤已不是丹药能救治的了。”

“并且,世上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地了。此次大战,我带着两名小仙级高手败于你手,不仅丢了白幽花,还修为跌落,徐家肯定不会再容我。我若跟你走,只怕老祖会亲自出手抹杀你们,你宁家会立时遭受灭顶之灾。”

“况且,像我这种欺师灭祖之人,本就不该存于天地。神魂俱灭也难以洗清我的罪孽。”

徐印山悲愤欲绝,老泪纵横,干瘦的老脸满是泪痕。

王伯走上前,抱住徐印山道:“三师兄,我们永远是同门。”

徐印山一怔,本是沉沦的心大暖,突地他口中鲜血狂喷,经脉如火烧般疼痛,丹田真气炸裂,真气不断在体内游窜,全身仿佛裂开一般难受,整个人无力地倒在地上。

王伯见状大惊,连忙蹲下扶起徐印山,正要喂他丹药,却听徐印山缓缓道:“老九,别浪费丹药了,我要走了。”声音虚弱无力,与先前天壤地别。

“不!不会的!三师兄,我给你找名医,我给你找绝世丹药,你一定没事的!”

“你撑住三师兄!”

王伯老泪纵横,他几乎是用哀求的语气在对徐印山说话。

徐印山用尽全身的力气,勉强淡淡一笑。

“老九,你怎么还和以前一样爱哭?一点也不像一个马上就要迈入仙级境的强者。”

“我这一生最后悔的事就是杀了师父,同时害惨了小师妹。若我不是徐家人,若我没有那么高的天赋,会不会就会有不一样的结局,会不会我们现在还在地脉快乐地生活着,安安稳稳地度过余生。”

徐印山的声音越来越虚弱。

“别…别说了三师兄。”

王伯快要泣不成声了,他从来不恨徐印山,从始至终。如果没有徐印山,他也许早就死在那几个天脉弟子的折辱下了。

“老…老九…你…你要小心宁家…”

话语未尽,再无声音。

他就这样看着王伯,目眦欲裂,像是放不下王伯,又像是放不下曾经,他就这样不甘心地走了。

王伯心如刀绞,他强忍着泪,缓缓伏身,在徐印山耳边低语了几句,缓缓合上了徐印山的双眼。

他抱着三师兄的尸体老泪纵横。

那年,三师兄也是这般抱着被天脉众人侮辱后放声大哭的他。

时过境迁,如今是三师兄在他的怀中,但却再也不能醒来。

不知过了多久,王伯止住了哭泣。他将三师兄的尸身依靠在旁边的巨石上。他没有说话,只是一捧一捧地刨土,如此机械般重复,直到双手满是泥土,直到双手溢血。

他没有动用真气,也许是想和三师兄多待一会儿。

自他双亲离世进入宗门,整个地脉除了师父和兰罄外,就属三师兄对他最好。他会带着自已去打架,去探险,去游玩,甚至是偷看人脉女弟子洗澡。若是没有三师兄,在那个雪天,他应该已经死在那几个天脉弟子的毒手之下了吧。

他一边刨着,一边回忆着往事,似悲似喜,似笑似哭。

尚临天想去帮忙,但又停了下来,也许此刻让大哥自已静一静是最好的选择。

王伯和徐印山之间发生的一切被宁澈尽收眼底,他心中久久不能平复,他突然明白马车上尚叔那句“欲成大道者,必先斩七情六欲”的意思了,原来这竟是迈入仙境必不可少的条件。

“可是迈入仙境真的快乐吗?像徐印山终日活在悔恨中,王伯终日活在仇恨中。至于紫鸢,她虽然没有说什么,但从她的眼神和举止中不难看出她也有难以割舍的过往。”

“如果有一天我迈入仙境的代价是永远失去秋儿小姐。那样的仙境,对于我来说,真的还有意义吗?”

宁澈不断反问着自已,心中五味杂陈。

正在这时,王伯溢血的双手突地停在半空,沉声道:“小姐那边出事了。”

宁澈尚临天两人大惊,同时惊呼:

“什么?!”

宁澈只觉得呼吸如堵,心头如遭重击,惊骇之下来不及多想,立时催动真气朝山下奔去。身边的紫鸢见他如此慌张,蓦地一怔,随后只觉心中剧痛,素手紧攥着衣裙,眼圈微微泛红,“那女子对他就这般重要吗?”

尚临天正欲动身,却听王伯叫住他:“让那小子去解决吧,正好是个历练的机会。”随后转过头来对紫鸢道:“我不知道你和那小子是什么关系,但你若有害他的心思,就算你是那个家族的人,我也会立时毙了你。”说罢,老手一挥,周围的压制顿时消失,紫鸢头也不回地朝宁澈方向闪现过去。

尚临天看了看消失的紫鸢,又看了看王伯,心中五味杂陈,叹了一口气,道:“大哥,这样真的好吗。”

王伯继续埋头刨土,淡淡道“你是在说那小子还是宁桥?”

尚临天沉默片刻,勉强挤出两个字。

“都有。”

王伯道:“回去查查宁桥。”

尚临天闻言先是一怔,随后双拳紧握,咬牙道:“澈儿呢?万一此事也与他有关呢?看他和那紫衣女子的关系,恐怕不一般。万一是他和那紫衣女子早有勾结,假装失联引我们来南峰…”

“五弟。”

话还没说完便被王伯打断,此时,土坑已挖好,王伯负手转身看向尚临天,淡然道:“在我面前,你没必要说这种心口不一的话。”

尚临天闻言沉默不语。

王伯安葬好徐印山后,便和尚临天一同下山了,独留一堆黄土和一道石碑在这南峰峰顶。

石碑上十个大字极为醒目。

“青竹宗地脉三弟子之墓。”

石碑所朝之处,正对着远在天边的、他最朝思暮想的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