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流东河（六）：翟言衷

天空中乌云早已散去，阳光不留余力地肆意倾泻了下来，随之还伴着一声声脚步声。

踏进大门的为首是一个严肃板正的男人，五官正气俊朗，从他的相貌中看，不难看出是个年轻人，他身穿浅青色官服，背手走来。

翟姝本来还在同付沧澜随意交谈，虽然他在自已不感兴趣的话题上一巴掌憋不出几个字，但逗弄他怀里的黑侠，也是挺有意思的。

就那么随意一瞥，翟姝视线却停在了那个方向。

这人……越看越眼熟。

不会……

翟姝下意识地就想逃，却发现她现在根本无路可退。

翟言衷一向眼神极好，一踏进申府就看到了他家的四妹妹，虽然他很久没有见过她了，而且她的气质似乎与从前也一点都不相似了，但他还是认出了她。

他紧抿嘴唇，眉头紧皱，不由得带上来一丝厌烦。

这个四妹妹，怎么到这儿来了？上月母亲寄的家书中已经写过了四妹妹要离家出走，意图出家。

私生女既然想尽了办法让父亲带她回来了就好好待在府里，净闹出这些东西。

是想让父亲看到她么？真是小孩子心性。

“大人，我家老爷不知道被哪个混蛋杀了，您一定要找出真凶，为他替天行道啊！”姜书丽语气凄婉，从人群中走向翟言衷。

翟言衷轻轻地朝妇人点了点头，并不再朝她作声，而是对所有人昂头大声道：“现在在申府的人都有嫌疑，先将这里所有的人关入大牢，待真相明了再行发落。”

有人不平，有人恐惧，翟姝只在被押住双手时与翟言衷擦肩而过，没有看向他的眼睛。

“你怎么也在这儿？”翟言衷看了南浔玉一眼，兀自扶额苦叹。

南浔玉却好似不觉尴尬，朝他朗朗地笑道：“我也是没想到咱俩老同窗再见会是在这里。”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申府，只剩下一小部分人留下来勘探案发现场，搜集线索。

翟言衷几乎是刚刚见到南浔玉的一瞬间，就想起了他从前的“光荣事迹”。

当今圣上大力推广教育，早在前些年就设置了望川书院专供有望成为朝廷未来人才的学生研学。

他们一同研学的时候，南浔玉就是个刺头。

少时他还算听话，本来本身天赋就出众，在书院一干人等中每每拔得头筹，聪明伶俐又敏学好问，太傅师长都喜欢得他喜欢得不得了。可是后来他年纪渐长，有一天不知怎地南浔玉突然性情大变，逃课，斗嘴，迟到样样精通，成绩也自然一落千丈。

翟言衷原来的愿望总是要超过南浔玉，将他设为目标，但后来的南浔玉却让他大失所望，让他每每想起都想要唾弃，不值得与之为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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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牢的气息总是弥漫着绝望。

南浔玉一进到这里就开始不舒服，腿上的骨头好像隐隐有刺痛，似乎他以前也被关在这样的大牢里。

他知道那段记忆，在他还是谢允礼的时候。

从灵山出来并不容易，灵山与世隔绝，外设毒瘴和刺藤防止外人进入，出去也是亦然。

但是谢允礼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出去，他后悔了，他想见到李姝。

费尽所有计谋和力气，他终于出来了，带着满身的伤。

却没想到刚出了灵山，他就被当做了匡州逃兵抓住了。

那时匡州饥荒得厉害，兵队的粮草早就供应不上来了，百姓逃难，士兵也一哄而散，但仍有人在坚守。

把谢允礼抓到匡州大牢里的是一个神志不清的疯子，虽然他是疯子，但他武功很好，谢允礼也是后来才知道，他是匡州总兵。

他不知不觉被关了两个月的冬季，和其他人一起，有误抓的，又不是误抓的。

他的腿就是在那个时候受了寒气侵蚀，到了寒冷阴湿的环境就会忍不住地痛。

后来另一个州的军队打了进来，谢允礼从了军，开始了他垒军功的一生。

没想到他重活一世腿还是会这样疼吗？心理对他身体的影响实在太大了，毕竟记忆会永远伴随灵魂存在，记忆才是灵魂的烙印。

翟姝一眼就看穿了南浔玉的不适，她并没有询问而是转头看向了站在门口的翟言衷。

她带着她被重重铁链牢牢扣住的双手，走了过去。

翟姝慢慢斟酌着用词，启唇：“大哥好。”

“我看见你心情很不好。”

她没有管，继续说：“这个案子难不成又是恶鬼干的？都已经死了七个人了，你这县令现在也对此很棘手吧。”

”我和你打个赌，给我三日，如果我能把这个案子查出来，你就放了我；如果不能……那我就随你处置，你想把我送回家也行。”

翟言衷听见这话，以为她疯了，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查案？你？”

“对，我。如果你不放心你可以一直跟着我。”

他没工夫陪他这个四妹妹玩这种无聊的游戏，作势就要走。

而他那个四妹妹却死死地拉着他的衣角：“我没有置气，大哥。”

翟言衷听见这声大哥微不可察地愣了一下，上一次这个妹妹叫他大哥还是她第一次进府，明明是抽芽的年纪个子却小小的，人也是瘦瘦的，她用警惕又胆小的目光扫过了全府人，最终只肯接近他一个，矮矮的她扯着他的衣角，细细的叫了声大哥。

如果后来她没有整出那么多事就好了。

虽说如此，但他的语气软化了，他对翟姝的提议并不抱多少希望，只是确实不想让自已家的人一直待在这阴冷的大牢。

“行吧，但是，你只能一直跟着我。”

“可以把南浔玉也带上吗？”翟姝用手指了指蜷缩在角落里的南浔玉。

翟言衷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只看到了南浔玉的背影，他抱着双腿，蜷在牢房的角落，独自靠在墙上，看不清神情。

“随便你。”翟言衷也不知道自已的语气中到底是愤怒多一点还是失望多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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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大雨倾盆导致河水上泛，河面水位升高，河水比平日来得要汹涌得多，不断从下翻滚拍打卷起，风雨过后河水渐渐平息，河水上却多了许多树枝等杂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