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如果你是我的孩子
与杀戮的战斗告一段落,柏姐先是将几人接到小屋恢复伤势,带着这些伤回去,对于身体可是不轻的伤害。
“那个人是痴人的首领,名字叫狰。”柏姐跟几人说道,“如果他出现的话,说明爻肯定遇到了棘手的麻烦。”
说着就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笔记本,上面实时记录着痴人的数量,成凡瞟了一眼顿时有些震惊。
“五百个?”
“哼,五百个都是少的。”黎叔冷笑一声说道,“我那个时候,得比这个数目翻一倍不止。”
“那为什么这次少了这么多,爻会应付不过来呢?”成凡问道。
闻言,柏姐说道:“因为有人叛变了。”
“谁?造梦者吗?”
“不,是回还树的树灵!”柏姐一字一句的说道。
“树灵?难道是那个痴人首领?”
“对,就是狰。”
此言一出,除了黎叔在座的三人全都浮现出惊讶的神色。
早在三百多年前,这个世界仅剩的两颗双生回还树一起维持着梦境的平衡。
但是一场变故迫使二者成为了对立面,而属于狰的造梦者也多了一个称呼,便是痴人。
如果将二者以阴阳来做解释,狰所带领的痴人属于阴,而爻带领的造梦者就属于阳。
三百年来,在爻与仅剩的两位造梦者的屠杀下,还未成熟的痴人组织被剿灭的所剩无几,于是便被迫签下了在下一任造梦者出世之前不得继续作恶的约定。
那时的狰深知自已所带领的痴人组织无法对抗造梦者,于是卧薪尝胆,在暗中壮大自已的实力,等待着能够颠覆造梦者的机会。
直到黎叔开始萎靡不振,各项能力慢慢走了下坡路,才加快了寻找继承人的进程,让成凡入局。
“所以,狰也有选择造梦者的能力对吗?”成凡问道。
“是,不过他不会轻易选择造梦者的。”柏姐顿了顿说道,“他是一个自私的人,选择造梦者会消耗他的能量,所以他的整个痴人组织全是靠着利益支撑。”
成凡听完顿时觉的事情变得比想象中的更加复杂,不由的觉得压力如同大山一般砸在他的肩头上。
突然,他想起了被杀戮迫害的薇姐,心里难免又有些悲伤,真希望痴人都是一群说谎的家伙。
“各位,莹莹已经放学了,不能让她等太久。”
说完就和众人道别回到了诊所,此时的成凡并没有注意到自已随心的能力在他不知不觉之中已经发动。
他走到楼下,看着一片狼藉的接待厅,不由得叹了口气,阿笛还没有醒来,她让花姐照看着阿笛,自已带着舒子的意识骑上了去往幼儿园的摩托车。
“喂!小凡!这么晚了还出去干嘛?”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入成凡的耳朵,使他浑身一颤。
他不敢置信的转过身去,只见完好无损的薇姐骑着小电驴看着他。
“你说你这个爹当的!孩子放学这么久了都不知道去接,要不是我刚好路过,你是不是要让我的宝贝侄女等到明天?”
薇姐还是像往常一样说话咄咄逼人,语气中净是带着长辈对晚辈的训斥。
这时,莹莹在电瓶车后座露出小脑袋甜甜的叫了一声爸爸后就朝着屋内跑去。
“喏!一家子的晚餐。”薇姐手里提着袋子递给成凡,“你是真没一点眼力......见。”
成凡此时终于绷不住了,起身上前猛地抱住薇姐,浑身上下止不住的颤抖,没有摘下的头盔里泪水横流。
薇姐被成凡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吓坏了,连忙安慰道:“这孩子,今天怎么这么脆弱?说你两句就哭开了?”
薇姐缓缓摘下成凡的头盔,用袖子为他擦拭着眼泪,“行了行了,是姐错了不行?姐不该骂你。”
成凡松开薇姐,在路灯的照耀下,他是第一次如此清楚的观察薇姐的脸庞。
“姐,你脸上怎么长皱纹了?”成凡红着眼眶说道,“是不是不舍得买护肤品?”
薇姐闻言心里竟然有些感动,不在意的说道:“年轻的时候累死累活供你这个叛逆的家伙上学,怎么?现在觉得姐半老徐娘,害怕拉低你家诊所的门面?”
“你这个没良心的,整天净想着赶我走,我明天就到你妈的坟头告状,让她晚上托梦扇你耳光。”
说完薇姐自已都觉的有些可笑,径直走向屋内拿出手机对着成凡拍了一张照片:“爱哭鬼,就知道哭。”
成凡见状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朝着薇姐扑去,想要将她的手机抢回来,舒子重新回到了花姐的身体在一旁辅导莹莹画画,只有阿笛还没有醒来。
吃过晚饭,成凡破天荒的喝了点小酒,薇姐在收拾桌子,莹莹一直闹着要听花姐讲故事,于是便被带到地下室的房间,她不知道此时花姐的身体里是她的亲生母亲。
世上最遥远的距离也许莫过于此,但是母爱会越过一切阻碍。
成凡将阿笛抱回三楼的阁楼里,轻轻地关上房门就朝着楼上天台走去,这里已经荒废了好长时间了,门上挂着的锁头都被腐蚀的摇摇欲坠。
他找到一个干净的地方坐下,从口袋里拿出没有抽完的那半包香烟,刚点上一支背后就传来了脚步声。
“不是已经戒了吗?”薇姐递给成凡一杯打开的生啤说道。
成凡接过生啤,像是做错事被发现的孩子惭愧说道:“偶尔抽一根。”
“给我一支。”
成凡给薇姐点上香烟,她深深抽了一口说道:“劲有点小啊,不过还是挺解乏的。”
“你知道自从你妈把你托付给我之后,我的人生发生了多大的变化吗?”薇姐喝了一口生啤说道。
“你妈走得那年,才二十九岁,在病床前一遍一遍的嘱咐我,让我好好的照顾你,走的时候眼睛都没有合上。”
“可是,我那个时候也才二十几岁啊,况且我还谈着男朋友,哪有精力来领养一个四岁的小屁孩子。”
“我当时的男朋友死活不愿意让我领养你,整天因为这事吵架,让我把你送到福利院去,终于有一天姐受不了了,直接把他给踹了。”
这时,她握紧右拳朝前一挥,表达着自已内心的骄傲。
“那个时候,你妈妈只给你留下了这个三层的小房子,破破烂烂的,我当时也崩溃,为什么要和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小屁孩子扯上关系,也想过将你扔到福利院一了百了,可是每次梦见你妈妈坐在我的床边哭,我就又不忍心了。”
“于是我拼了命的赚钱,二十几岁的小女孩在一个陌生的城市又是发传单,又是洗盘子,就连工地的钢筋都扛过。我的家人也封建,一听说我在外面有了孩子,非常果断的跟我断绝了关系。再加上当时青春期的你有些叛逆,还真想过放弃。于是我就经常到你妈的坟前哭诉,一哭就是一宿,到了第二天继续努力挣钱。”
“你还是挺争气的,考上了重点高中,第一次给你开家长会那天晚上,我一夜没睡。我在想,如果你真是我的孩子,如果我真是你的母亲该多好,如果是这样,我做的一切是不是也算值得?”
“后来你考上了大学,谈了恋爱,有了工作,成了一位优秀的心理医生,还说让我来做你的助理。那一刻,你懂我的感受吗?就像是自已二十年前亲手种下的树,终于长出了果实。”
“所以我不后悔,你妈给我的答卷我已经答完交上去了,接下来的路就该你自已走了。”薇姐意味深长的看了成凡一眼。
说完,成凡口袋里的树叶发出了耀眼的光芒,一旁的薇姐也在树叶的共振下泛起光来,她微笑着从成凡的上衣口袋掏出一支香烟亲手为他点上,并说道。
“你的母亲已经等了我二十年,我觉得是时候要去当面向她邀功了。”
此时的成凡突然露出了惊恐的表情,他死死的抓住薇姐的手腕,豆大的泪珠连绵成一条线在他脸上滑落。
“薇姐,你不要走,我求你了。”
他将树叶掏出试图发动随心将薇姐留下,可是这本就是回还树叶使用随心发动的一段梦境罢了。
既然是梦,如何不会醒来呢?
薇姐轻轻的在成凡的额头吻了一口,眼角也不自觉的流出了几滴眼泪。
“把我埋在成梦安的旁边,把我埋在你妈妈的旁......”
回还树叶最终黯淡下来,成凡始终保持着死死抓住薇姐的姿势跪在地上。
“薇姐,你不要走......”
“妈妈,你不要走......”
指间的香烟依旧燃着,脚下的生啤还未喝完,清凉的夜空突然被一道警笛声划破了宁静。
车门关闭的沉闷声音响起,从上面走下来两个人,他们拿着一张照片走到门口叫了两声。
“打扰一下,请问有人吗?”
已经醒来的阿笛闻言从阁楼走下来说道;“你好,请问你们找谁?”
说完,其中一人拿出那张照片递给阿笛:“照片上的这个人,你认识吗?”
阿笛接过来看了两眼,她不确定的揉了揉眼睛,随即张大了嘴巴:“这......这个人怎么了?”
“这个人叫佘念薇,今天下午在婉华桥跳河自杀,从逝者的手机里发现了唯一一个联系人,名字叫成凡,他是在这里吗?”
“是我,我就是成凡。”
成凡叼着香烟踉踉跄跄的走下楼梯,他看了一眼相片上薇姐最后的模样说道:“她现在在哪?”
见到成凡本人的警官严肃的说道:“你好,我是张警官,经过法医判断,逝者系自杀身亡,请问你是他的什么人?”
“我是他的……儿子。”
“那你知道她为什么自杀吗?”
“我不知道,我能见见她吗?”
闻言张警官叹了口气说道:“跟我们来吧。”
二人前脚刚走,成凡带上头盔,就想骑着摩托车跟过去,阿笛见状连忙拉住他,从他手里接过头盔说道:“我来开车吧,你坐后面。”
警车缓缓开出街道,阿笛开车在后面跟着, 她温柔的对成凡说道:“如果心情不好的话,就先抱紧我。”
车子经过婉华大桥,成凡的眼泪止不住的在风中泼洒。五年之间,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纷纷离他而去,一样的地方,一样的方式。
人的生命是这样的脆弱,纵使是能在梦里手段通天的造梦者,回到现实也比普通人强不了多少,除非永远活在梦里。这样就谁都不会离开,也不会拥有伤悲。
救赎救赎,随心随心,到底是救赎还是随心?成凡想不明白,两个小时对于普通人来说很长吗?还是说两个小时对于造梦者来说很长?
二人跟随警车来到了法医鉴定中心,楼里明晃晃的灯光照的成凡的眼睛有些刺痛,索性他摘下眼镜跟随三个模糊的身影走了进去。
进来先是一个大厅,四周安静无比,四人右转进来到一个楼梯入口,上了二楼左手是一条走廊,走廊的两边是一排排停尸间。
张警官走到尽头的一个房门前,轻轻敲了两下,门直接被打开,从里面探出一个脑袋。
“张警官。”随后他看了两眼张警官身后说道:“家属也来了,那进来吧。”
张警官扭头给了几人一个手势,见状阿笛牵着成凡的手朝着停尸间走去,一股凉气袭来,使人自觉的保持安静。
只见,停尸间里只有一张床,薇姐在上面静静的躺着,洁白的绸布盖住她的全身。
成凡麻木的走向前去,缓缓揭开那层隔绝这二人的白布,看到了她洁白面孔,成凡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薇姐说话。
“妈,这下就用不到护肤品了,已经够白了。”
其实经过江水的浸泡,佘念薇的面庞已经分辨不出来了,成凡此时并没有带上眼镜,因为他害怕薇姐知道了他看见她现在的模样会伤心,所以就将眼镜一直放在口袋里。
阿笛此时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她一只手死死的捂住自已的嘴巴,不让自已发出声音,另一只手紧紧的攥着成凡,想要给他一丝安慰。
又能如何呢?逝者已逝,只有容貌与声音永远留在了活着的人的记忆里。
窗外一阵春风吹过,将刚刚抽出嫩芽的柳树晃的头晕目眩,发出沙沙的声音,一场蓄谋已久的春雨从天空中滴落,像母亲一样滋润着自已的孩子们。
同一座城市,同一场春雨,不同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