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偏向
月明星稀，寒鸦栖叫，一夜无梦。
第二日，天一亮，乔落绾睡梦中便听到有两道稚嫩的声音愤怒地大叫。
“乔落绾，你给我起来，快放了我娘！”
“没娘的孩子，就知道跟爹告状！”
“什么狗屁长姐，心眼子如此蔫坏，让人恶心想吐！”
“……”
乔落绾皱着眉睁开眼，她起身，穿了衣服，听见外头还在咒骂，以及小莲的劝慰声。
“知意小姐，落绾小姐好歹是你长姐，如此辱骂失了礼分，让侯爷知道定要罚你。”
“本小姐说话有你一个丫头什么事，给本小姐闭嘴，不过是一条狗，也敢在本小姐面前狂叫！”
“就是，我还是侯府的长子，我跟长姐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吗？”
“砰”，门突然打开。
乔落绾看见门口叉着腰，站着一男一女，两人不过十岁，脸上的婴儿肥还尚未褪去，但面色已有成人的狠厉，怪不得是郑羞花的孩子，跟她一个德行。
女孩叫乔知意，细眉长眼，跟她娘似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出落的又有几分漂亮，此刻插着腰，一个张小脸上挂着怒气，看见乔落绾，立刻瞪眼大声道：“赶紧把我娘放出来，不然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一旁的男孩叫乔知书，五官像乔侯，眉头只是微微皱起，就足以有乔侯三分威严。
乔落绾挑了挑眉，面无表情，环着手臂，盯着她问：“你想吐？”
乔知意愣了下，她刚才确实说乔落绾恶心的让人想吐，但也没真想吐。
乔落绾不理会她这呆愣的模样，对着小莲扬了扬下巴：“去给二小姐拿个盆，今天我倒要看看她怎么吐。”
乔知意皱着眉，一脸嫌弃，骂道：“你有病吧？真是废物！连比喻都听不懂！”
“啪！”，乔落绾一巴掌落到乔知意脸上，乔知意一脸错愕。
“辱骂长姐，可见家教不严，我娘死的早，你娘一个侧室，想来也不会教育孩子，长姐如母，理应好好管教妹妹”。
乔落绾看着自已泛红的手掌面，然后抬眼，站在一旁的乔知书也抬眼，丝毫不惧地跟她对视。
乔落绾嘴里勾起一个笑，微微挑了眉，对着乔知书道：“怎么？长子不服？”
乔知书十岁的年纪，身板还未张开，两只胳膊瘦弱纤细，袖子下却藏着紧握的拳头，仿佛下一秒就要招呼到乔落绾身上。
然而还未等他有所动作，乔落绾伸手两指提着他的袖子，将那蓄力的拳头露出来，不紧不慢道：“知道吗？被人猜出来你想做什么的那一刻，你已经输了。”
乔知书登时瞳孔地震，不可思议地看着乔落绾，心虚道：“我没.....想打你。”
“哦”
乔落绾不咸不淡地回了句，转头又变了脸色，笑吟吟地握住乔知意的手：
“知意啊，刚才姐姐也只是替姨娘管教你，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也千万别在午膳里放泻药，爹这几天跟我一起用餐，当然了，我院子里夜里也不许有癞蛤蟆，否则，明天你屋里就会有很多小蛇蛇哦~”
乔知意同样大惊失色，一张小脸心虚地不敢直视乔落绾的眼睛，以往，她欺负乔落绾时，膳食里放泻药，院里放蛤蟆，这都是悄摸的，乔落绾就算猜出来了，也没有证据说是她做的。
乔落绾伸了个懒腰，转身进屋，又停下脚步，想起什么，歪着头对乔知书说：“先前教书先生说你今日学业殆废，碰巧我外祖母家有位声望颇高的老先生，你回去叫小厮收拾收拾，明日出发吧。”
乔知书凝起眉，不屑道：“你以为你是一家之主吗？我凭什么听你的！不过是个没娘的孩子，真当自已是盘菜！”
听到这话，乔落绾又转身，只是她没挪动脚步，冲着乔知书招招手：“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乔落绾长的漂亮，眉眼带笑，丝毫没有攻击性，就这样看着乔知书，大眼睛里竟有些柔情。
乔知书半信半疑走过去，扭捏地问：“做什.....”
“啪！”
一记耳光打在乔知书脸上，在这空旷的院子里尤为响亮。
下人们很快围在院子四周，窃窃私语。
乔落绾嘴角依旧带笑，眼神却寒的发冷：“对不起了弟弟，刚才光顾说话了，忘记扇你了。”
“你！”
乔知书扬起手臂，巴掌在半空中就被乔落绾一手钳制住，乔落绾盯着他看，故作心疼道：“你看你，细皮嫩肉的，这一巴掌脸就肿了半边高。”
乔知书不知为何，心底陡然升起一股恐惧，果不其然，下一秒，啪，他另一边脸就挨了一巴掌。
乔落绾两手拍了拍，点着头满意道：“嗯，这下对称了，符合大众审美。”
乔知书愣在原地，眼睛瞪大，惊恐地看着乔落绾。
这是以往那个倔强又懦弱的乔落绾？她竟然打了他两巴掌？
小孩到底还是小孩，乔知书被郑羞花宠着长大，从来没受过这等委屈，一下子绷不住，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
乔知意一看，顿时也哭起来，俩孩子在乔落绾院子里哭爹喊娘。
乔落绾掏了掏耳朵，一脸不耐烦，她厉声道：“够了！回自已院子里哭去！”
这时，乔侯不知何时出现在院子里，他刚抬脚准备走过来，就被乔落绾这声震的不知何去何从。
他们父女关系一向冷到冰点，如今刚有了回暖的趋势，他也不想掺合这些家庭琐事来破坏和女儿之间不可多得的温馨的氛围。
哪知，乔知意眼尖，一眼就看见乔侯，哭着向他跑去：“爹，姐姐欺负我！”
乔知书也跑过去，俩孩子拽着乔侯的衣袖，非要他主持公道。
乔侯讪笑道：“长姐怎么可能欺负你，一定是你误会了。”
乔知书拉起乔侯的手抚在自已的脸上：“爹，你摸，我的脸都被长姐扇肿了。”
乔侯低头一看，乔知书的脸上红彤彤的巴掌印，脸蛋也肿起来，他抬头看了一眼乔落绾，却发觉他这个女儿一脸淡漠地盯着他，眼神里的倔强和他那去世的妻子活着的时候如出一辙。
他对大女儿一向不理不问，以至于旁人都以为他最爱的是这庶出的两个孩子，实际上，乔落绾与他去世的爱妻模样八分相似，他不敢看，不敢关心，怕又想起自已深爱的女人难产去世时的模样。
如今，乔落绾已经十六岁了，出落了越发漂亮，光是站在那里就已经风华绝代。
那是他和他的妻生的孩子，理应如此。
蓦地，乔侯心中一痛，他好像亏欠了他这个大女儿。
乔落绾看到乔侯为难的神色，心不禁往下沉，以往她与乔知书、乔知意起争执时，乔侯从未站在她这边，反而厉声呵斥她作为长姐，理应让着弟弟妹妹。
算了，她想要的父爱从来都只是一种奢望罢了。
正当她失望地等待乔侯的呵斥，没想到却听到乔侯故作惊讶地捧起乔知书的脸，左瞧瞧右瞧瞧：
“几天不见，知书长胖了，这小脸快胖成发面团子了，看来后院的厨子这几天厨艺精进，一会儿得赏他二两银子。”
乔知书愣住了，乔知意也愣住了，等着看乔落绾笑话的下人都愣住了。
就连乔落绾都惊讶地微微瞪大了双眼。
她爹......被鬼上身了？
乔侯伸手擦了擦乔知书的眼泪，顺手也擦了擦乔知意的眼泪，瞅见乔知意一边脸也肿起来，顺口道：“知意也胖了，等会儿叫管家赏厨子四两。”
说完，就扔下一句‘爹有公务在身，先走了’，而后匆匆离去。
一时间，院子里静谧无声。
没了乔侯撑腰，两个人精很快不哭了，恨恨地瞪着乔落绾，然后转身跑出去了。
下人们也该散的散，院子里就剩小莲和乔落绾。
“小莲，父亲刚才是在向着我吗？”
乔落绾有些不敢信，先前她确实被郑羞花为难，乔侯罚她三天禁足也情有可原，可如今，乔知书脸上明晃晃的巴掌印说不了谎，只一句欺负就可以将错扣在她头上，她狡辩不了。
事实上，她也没想狡辩，打就打了，上一世，上上世，她没少受那两个小崽子捉弄，打两巴掌也是应该的。
只是，乔侯今日的偏向让她有些意外。
小莲笑着说：“其实侯爷也是关心你的，只是不好意思而已。”
乔落绾笑了笑，或许吧，她不想深究了，她渴望父女之间的关爱，男女之间的情爱，经历了二十一世，什么都没得到。
就像握在手中的沙，越用力越抓不住，还不如扬了它，一身轻松。
花园的亭子，两人精窃窃私语。
“爹今日为何突然偏向乔落绾？”
“不知道，你有没有觉得不一样了？娘竟然会被关进祠堂里，今日我看到乔落绾那芯竹院堆了许多炭火，不会是爹让的吧？”
“唉”，其中一人精叹了口气，“她再怎么说也是嫡女，生来就比我们高一等。”
“是啊，就算她是个废材，也是侯府除了爹最尊贵的人，长公主每年都要邀请她进宫玩。”
“……”
两人精苦大仇深，小脸皱成一团，因着乔侯今日的态度转变，而惆怅往后的日子或许不太好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