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为冷疏月的那句话令赵志远蓦然决定,从正面去看她的言行举止,不作无谓的揣度测试。简单点说,不去怀疑一个孩子撒谎,循着他说的不符合他年龄身份知识的话去发现真相,果然没有令他失望。

只此而已。

于是就赢得了冷疏月的感恩与欢呼。

冷疏月说:

“我会坚持,我宁可寂寞,我宁可无伴,我宁可被冤枉。”

“那很好,那才是个值得怜爱痛惜的好孩子。做对了的事情,不能因为没有奖赏而将它改变,对不对?”

“对。”冷疏月说:“你要听我的许许多多故事吗?我的意思是那些我被人冤屈了的故事。”

“那需要起码一千零一夜的时间,我们有吗?”

冷疏月笑了。

“你终于恢复正常。”赵志远逗她。

“你知道为什么?”

“什么?”

“我的意思是为什么我笑了?”

“因为流眼泪很不好看。”

“不、不。”冷疏月摇头,拼命地摇头,甩着她的那头长发。

“那是为了什么?”

“因为我今夜可以死而无憾。”

“你说什么?”赵志远吓了一跳。

“不是说得一知已,死而无憾?”

“天!明天又如何?”

“明天,谁担保明天你仍了解我?”

赵志远听到这句话,真叫他伤感。如此可爱的一个女孩子,要经历多少人情变故、江湖沧桑,才令到她变得对人、对事、对世界、对明朝如此地没有信心。

他不能在冷疏月跟前说出他的感触,他只可以简简单单地说:

“冷小姐,你实实在在很可爱。”

“嗯,我信。”

冷疏月伸了个懒腰,显得无比舒畅,然后她就这样抱枕睡在台阶上。

很快就沉沉入睡,那均匀的鼻息,导致坐在她身旁的赵志远不期然地俯身望向她,但见那薄薄麻纱白衬衫内,透显出玲珑有致的身材,因而更添吸引。

赵志远长长地吁一口气。

晚风拂面,他多么需要它来把自已唤醒,吹散那凝聚在身旁的那股快闷热至沸腾的空气。

的确是夜凉如水。

赵志远再看熟睡的冷小姐一眼,下了一个决定。

他伸手一把将她抱起,步回睡房去。

将冷疏月轻轻地放在床上,为她盖好了被,再在她额上轻吻一下,然后,赵志远走到落地玻璃窗前,把窗关起来,再放轻脚步,走回自已的睡房去。

他躺在床上时,满身的疲累,却是满心的欢喜。

肉体上的一张一弛,几番挣扎,似有一点点的虚脱,人倦得不成话。

精神上呢,他是轻松活泼的,因为他把自已带回很久很久之前的年代去。

曾有雷同情景的一次,在乡间,那时他年轻,血气方刚,一样在月色微明的良辰美景之下,管自独个儿坐在郭晓馨的屋前空地上直至天亮。

他不是不可以走进郭晓馨的房间里去的。

可是,他没有。

他选择一个初时回想以为很愚蠢很呆笨的行动。

及后过了这么多年,他却以这番愚不可及似的抉择,作为终生炫耀之心头畅快事。

他,赵志远并不曾利用客观环境去巧取豪夺一些他可以在对方出于意愿之下而获得的奉献。

毫无疑问,他值得引以自豪。

多少年后的今夜,他依然做到了。

不敢肯定他会不会有所得,但面对着这么一个对人生已不存很大信心的小女孩,他不忍在她身上做错任何一桩事,引致她对生活对生命有更大的失望。

他对一个这么可爱的小女孩,也下不了这私欲的手。

在心底深处浮泛着的一层爱意,使赵志远更觉得要尊重冷疏月,尊重自已,尊重他俩刚好建立下来的一种新的、难能可贵的、无可解释与置疑的美妙关系。

赵志远全心全意地陪冷疏月度过她称心如意的三天假期。

翌日,冷疏月就已了却她的一桩心事。

她携赵志远在丛林里终于候到了那巢小鸟的父母飞回来探视子女。

冷疏月与赵志远牵着手,肩并肩地看见它们一家五口欢悦地吱吱喳喳的叫喊着,然后,就先后一只接着一只振翅高飞。

“这么快就已羽翼成长。”冷疏月说。

“你安心了?”

“嗯!明年此际就该是那三只小鸟为自已的小孩筑巢的时候了。”

“好,明年我们再来。”

冷疏月只是笑。

她笑,无疑代表开心。

除了看鸟,她还看鱼。

没想到赵志远也能像活泼好动的冷疏月一样,晓得潜水。

他俩坐了游艇出海,然后噗通一声,直沉到海底去。

赵志远示意应该贴着崖石游,比较安全。可是,冷疏月实实在在太兴奋了,她一看到有一群五彩的美丽鱼儿,就着了迷,跟着游过去。

赵志远拉也拉不住,只好与她同行。

在水中,冷疏月本人就活像一尾色彩缤纷的鱼儿,矫捷健美,令人眼花缭乱,却又心花怒放。

冷疏月在享受着烛光晚餐,欣赏周围热带花草所带来的阵阵芬芳时,她忽然对赵志远说:

“能嫁一个有钱人总是好的,这没有错吧!真不必要为了表示清高而故意挑个苦力去成其眷属。”

这两句话叫赵志远笑得差点呛死。

冷疏月有一种魅力是别的女人所没有的,不由得赵志远不佩服。

环绕在赵志远身边的女人,历年来说多少就有多少,都潜意识或摆明车马地希望自已摇身一变而成赵志远的女人,名正言顺固佳,就是金屋藏娇也无妨。她们用尽所有的方式去试探、暗示、坦白、争取,终归都失败,主要是给了赵志远一个庸俗的、别有用心的印象,抹煞了把这个女人据为已有的意欲。

只有冷疏月,可以如此面对面地把自已的感觉说出来,而没有令赵志远怀疑她的诚意,甚至应该说没有令赵志远认为她想跟自已有进一步的男女关系。

冷疏月的一言一语,一举一动,在赵志远的感觉上是属于一个小天使的。

他甚至想加问一句:

“冷小姐,你是否真的想嫁我?”

但他不敢问,因为他不敢面对那个可能的答案。

冷疏月绝对有本事抬起头,茫然地望着他,答:

“没有,我不是这番意思。”

无疑,从未试过患得患失的赵志远,很不能自控地迷恋起冷疏月来了。

这是他始料不及的。

结束假期回京去的最后一晚是最最最难过的。

不但赵志远难过,冷疏月也如此。

他们一直相对无语,彼此以沉默承认有万般心事。

赵志远告诉自已,绝不会在这一晚破坏了整个欢乐假期的气氛。

他不敢肯定这日之后,冷疏月会对他的感情如何处理,但却敢赌,就算今儿个晚上,他留在冷疏月的房间内不走,对方也不会下逐客令。

然而,他不打算如此,活像不愿意为了一时大意,或一时贪念而沾污了一幅无懈可击的图画,留下了污点似的。

赵志远想:

“过了三十多年,又来傻这第二次。”

是的,就是这个傻乎乎的、不做一般男人所会做的事的感觉令他受用。

他从没有忘记,毕生最快乐时光有两次。

第一次,郭晓馨于月夜,轻敲他的房门,走进来。

第二次,同样是星光灿烂,进房来的是贺绮梦。

他渴望有第三次。

如果今年今日今夜的冷疏月不会如此,那么就随得她去吧!

冷疏月呢,她的感觉很怪。

不错,任何一个成熟的,稍有智慧的女人都不会看不出这一切的布置与安排是怎么一回事。

不会幼稚到真的视之为一个老板对一个员工的鼓励与奖赏。

当冷疏月来到海南岛的当晚,她就等待赵志远的出现。

如果他就这样为她安排了一个如仙如梦的甜蜜假期而不出现,冷疏月知道自已的反应是什么。

若真如此,她回到京去第一件事就是直闯赵志远的办公室,拍起台来怪叫:

“姓赵的,你怎么这样子看不起我?”

毕竟这是一个正常女人的心态与回答。

赵志远的出现,没有为冷疏月带来惊骇,只是赵志远真真正正地陪她玩乐了三天而无其他,才叫冷疏月由衷的佩服起对方来。

这可不能算是对冷疏月的侮辱,她看得出那是赵志远对她感情的极端尊重。

也可以看得出来,赵志远是非常非常骄傲的人。

冷疏月在赵志远抵达小岛的第一个晚上,朦胧之间,她知道赵志远把自已抱回床上去。

那夜如果赵志远没有回到他的房间去而留了下来,冷疏月是会接受的。

她已经在这段日子内培养了对赵志远的好感。

她觉得赵志远不但不讨厌,而且有很多过人之处,是要通过直接交手与接触才能体会得到的。

其实,令冷疏月不会拒绝赵志远的最最最大原因,是冷疏月的心太疲倦了。

自出道以来,都是靠着自已的能力拚搏苦干,偏就是在她得到合理回报时,人们就会在背后掩着嘴笑:

“不要看轻女人,她们的原始本钱战胜一切。”

她冷疏月从一个中型出入口公司的行政见习擢升到在杜柏和的杜氏企业内的高级经理,掌握集团内所有业务发展行动,期间经历过很多阶段。每一个阶段的跃进,实质上是她全心全力地把自已的才能学识发挥到尽头的成绩,然而,总是被旁的一众人视为她出卖肉体以至人格的成效。因为人们不愿意承认她的干练与才华的同时,再找不到别的理由去解释她在事业上的称心如意。

为冷疏月冠一个罪名,对那些境况不如她的人,是一服安慰志大才疏的灵丹妙药。

直至冷疏月离开杜氏企业之前,市场上仍在盛传她跟叶骏豪有过一段情。

叶骏豪的父亲叶启贤是杜柏和多年的生意拍档,叶启贤于三年前去世了,在杜氏的股份就名正言顺地交到长子叶骏豪手上,他也就由杜氏的高级经理提升到董事局里去,填补他父亲的遗缺。

叶骏豪不是个没有本事的二世祖,少了父亲在幕后的操纵,反而更能把新一代的生意营运手腕,灵活运用在杜氏企业之内,单是辖下的货运生意额,就在他改良政策下得到全速发展。因此,很受杜柏和赏识,在机构内的声望日隆。

冷疏月加入杜氏,很快被编派到叶骏豪门下去服务,跟这顶头上司的很多新颖营业意见不谋而合,故而相处得很好。

冷疏月在叶骏豪的赏识与支持下,工作表现更是神速,因而,公司内开始有微言,随着冷疏月的大红大紫,市场内的谣传日重。

其实,只要跟冷疏月交过手的,都不能埋没良心去否认她的才具。然而,纵使跟她通过工作有所认识,也不能完全否定她是否靠与叶骏豪的特殊关系,把自已在杜氏的地位稳固下来。

连杜氏大老板杜柏和都不敢作担保,何况旁的人。

及后,冷疏月跟叶骏豪发生私交上的不协调,似乎是事实,内情没有人知晓,也无人有兴趣探知真相。人们只顺着一向的市场谣言,给故事一个结尾,就是冷疏月跟自已的靠山闹翻,她在杜氏的日子不长了。

一到了冷疏月宣布过档到赵氏集团去时,那些造谣人士都兴奋地庆祝自已编的故事编对了。

人们又开始预言,说:

“放心,这女人到哪一个地盘去都会风生水起。赵志远也是男人,且新近丧偶。”

冷疏月对这一总的人言,不是生气,而是厌倦。她知道,除非她在事业上全面崩溃,否则,这种企图伤害她的传言,还是会一直创作与推广下去。

她忽然打算好好地成全他们一次。

冷疏月想,给别人冤枉得变成气馁与疲倦的时候,唯一釜底抽薪的办法就是成全对方,自已就可以大大放松一口气

了。

曾有过一个这样的真实故事,给冷疏月一种很特别的启发。

故事是在上海发生的。费力与他的合伙人佐治在上海做出入口生意,赚了很多钱,忽尔,费力发觉银行户口内的账目不对劲,一大笔应收的款项不但没有存进去,剩余在户口内的现金都被取走了。他在吃惊之余,慌忙找寻佐治。

佐治不见人影,怎样翻也翻不出来。正在犹豫时,佐治的妻子带了警员来把费力抓去查问,说他有杀害了佐治的嫌疑。

此桩谋杀诉讼案经过了一个长时期的调查与审讯,终于判了费力罪名成立,只因没有找到尸体,故而判以误杀,囚禁二十年。

费力坐牢二十年,重出生天后,他就竭尽所能地去找寻佐治。不管天涯海角,费力誓要翻出佐治的下落而后已。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费力在南非把佐治寻到了。佐治之所以躲在南非,是他当年与情人夹带公款私逃,既背叛了生意拍档费力,也乘机摆脱不肯离婚的妻子,以为可以躲到天脚底去重新生活。他明知道费力被冤枉与被判刑,也都不回去作证。

费力穷九牛二虎之力寻到了佐治,再千山万水地把他押回上海去。当他把佐治带到警局去,寻着那个负责起诉他的警官时,说:

“看,这就是那位你们证实我杀死了的佐治。”

说罢,他忽然拔枪,向准佐治的脑袋一枪打过去,当场杀了他。

“这个人反正是我杀死的,只不过我预先服了刑,现在才来实现我的罪行。”

当全世界的传媒去给费力做访问时,他述说他的心态:

“我受冤枉二十年。当年警方为了证实他们英勇破案而顶证我,佐治之妻为了掩饰她的被遗弃而证实丈夫已死,保险公司为了避免赔偿而制造舆论,法庭内的法官、陪审员与律师为了显示他们的英明神武而判我有罪,每个人都有他们个别私有的原因而不曾给予我是无罪的疑窦。我相信,就算我今日把佐治寻了出来,证实了我的冤屈,对这一班人,极其量是一两天的歉疚,便过眼云烟了。唯其我彻底成全他们的错误判断,才能让他们嗅到自已手上因冤枉别人而染有的血腥味,才会一生一世的后悔与自疚。”

费力再微笑着说:

“我牺牲了人生中最宝贵的二十年,犹在其次。精神上备受的冤屈,不是政府与法庭向我认句错,传媒给我十天八天的大事报道,群众一阵子的叹息声就可以补偿过来。我终于杀了佐治,是最能把冤狱翻案的,因为从今日起,我没有被冤枉的感觉,我那二十年的判刑是罪有应得的。”

无疑是个极具震撼力的故事。

冷疏月读了这段新闻之后,上了心了。

是的,这才是个釜底抽薪、平反冤狱的方式。

而且,冷疏月在奇怪,是不是女人一旦利用了男女关系做平步青云的阶梯,就能舒舒服服地名成利就了?

这些年,冷疏月也真是太辛苦了。

在商场上拚搏不是女子所为,她真的有点疲倦得不介意如何可以不用出心出力,就高官厚禄袋袋平安。

再把实况持续下去,冷疏月是要在精神上无休止地努力潇洒,以对抗四周热炽的妒忌与不忿;在肉体上无止境地尽心苦干,以应付周遭沉重的责任与职务。

冷疏月不敢轻言不以此为苦,但也感受到一点恐惧,会不会终有一日,自已不敌,洒脱不再,魄力不继,以至于全面崩溃。

在现阶段就想办法松弛下来,未尝不可取。

赵志远若是襄王有梦,那么她冷疏月就豁出去,当个有心的神女,两相配合,开创一个新的、容她躲懒、容她歇息的局面就好。

冷疏月是抱了这个心态去迎娶赵志远的。

可是,赵志远只在她额上轻吻,就放缓脚步,静静离开她的房间去。

为什么?

冷疏月知道原因。

只为她没有向赵志远提出要求,赵志远是无功不受禄,这是他骄傲的表现。

除非赵志远确定了冷疏月真正地爱他,或者他确知自已真正地爱冷疏月。

还是要那种生生世世的爱恋,而非朝朝暮暮。

一定是这副心肠,才使赵志远在情欲上悬崖勒马。

与此同时,也正好表示出赵志远对冷疏月是慎重紧张而认真的,没有半丁点儿的儿戏。

这叫冷疏月始料不及,而且满心欢喜。

在逗留在小岛上的最后一夜,冷疏月把出道以来的所有情事,重新检阅一次,再面对自已的感情与感觉,然后,她问自已一个问题:

“赵志远若不走进房间来的话,我要不要走过去?”

答案是:“不要。”

如果赵志远不走进来,是因为他尊重彼此可能发生或已经发生了而未敢确定的感情。

冷疏月就应该珍惜这难能可贵的机缘,千万别揠苗助长。

从冷疏月来时,怀抱着的那颗仓惶得寻求一个畸形的、极端的解决的心,到现在离去,她重新看到了人生有一线希望,是一个难以形容的大进步。

冷疏月是不能不好好珍惜这份进展的。

因而她舒舒服服地睡至天亮。

一旦天亮,她就知道,她和赵志远都已过了自已的第一关了。

坐在航机上,飞回回京去时,冷疏月如假包换是个度假完毕,身心焕然一新的女子。

她的确对人、对生活、对一切都重拾了信心。

这是赵志远赐予的。

她由衷感谢。

冷疏月曾想过,在他们下机之后,市场内会有什么新的关于赵志远和她的传言。

管他们呢!

事实往往是令人难以置信的。

故此,解释与忧虑都纯属多余。

冷疏月的思路畅顺无阻,而且是一路春风。

赵志远坐在冷疏月身边已经开始投入工作了,冷疏月瞥见他全神贯注于一叠文件上。

赵志远正在翻阅的是从管家手上拿回来的,留在邹小玉曾住过的房间内的文件与信札。

无疑,赵志远一定在其中有新鲜而严重的发现,否则,他的神情不会由平静而渐变为紧张、凝重,且微带愤怒。

赵志远盖上了手上的档案,把头枕在椅背,闭上眼睛,分明在沉思。

过了一阵子,赵志远睁开眼睛,喊了一声:

“冷小姐。”

冷疏月回过头来,望着赵志远。

她知道他有要紧话要对自已讲,因为他的神色异常庄严肃穆。

“是的。”

“你听着,且听清楚,我有一个秘密任务给你。”

“是的,老板。”

她仍称呼他作老板,可是,这一回赵志远再没有在意,显然他俩的关系已回复到宾主的轨道上去。

赵志远开始很详细地向冷疏月解释他需要的资料和真相。

“我知道你不是私家侦探,但这些商场上的事情并不是一般私家侦探所容易洞悉的,我对你有这个信心。”赵志远这样说。

“多谢你的信任,从你提供的资料与线索看来,我并不认为查个水落石出是太困难的事。”

“最艰难的在于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是我指使你去调查。”

冷疏月点头。

“就算我最最亲近的人,包括潘天生在内,也不可以预闻一丁点儿这件事。

冷疏月问:

“那也包括赵子墨、赵子初在内吗?”

“当然包括他们,尤其包括他们。”

冷疏月慎重地点头,再说:

“你给我多少时间?”

“尽快。在此事之后,我还要安排你做别个巨型商务计划。这个计划是否可行,很快就会有结果。”赵志远凝视冷疏月:“以后你的责任会越来越重。”

“那么,我再不用回西北部去?”

“遥控足矣。我会吩咐戚继勋,他有什么难题,找你商量,用长途电话与传真机为他解决问题好了。”

“他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给他一个独当一面的机会,更会催鼓他成熟。我不担这个心。”

“很好!”

赵志远忽然握住了冷疏月的手,道:

“上天让你出现,要帮我很多忙。真的,请相信我这句话。”

冷疏月意识到赵志远要她调查的答案,对他举足轻重,于是答:

“我会尽力。那么说,我抵京后,就只以调查此事为工作重点?”

“对。”

“公司内的人查问起我的新工作范围呢?”

“一回去,我就宣布,你成为我的私人特别助理。”

冷疏月点头。

“冷小姐。”赵志远喊了一声,有一点点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事吗?”

“你有可能为了帮我而要受一些无妄之灾或程度比较深的委屈。”

“任何一个职员与朋友,都会有这种不愉快的遭遇,但可以由责任完成的满足感补偿过来。”

“谢谢你。”

“不谢,应该由我说多谢,因为我的确有个异常愉快的假期。”

“希望不久将来,我们会有另一个更完美的假期。”

希望永远是甜美的,现实却不。

当赵志远向集团宣布了冷疏月的新身份,以及她那个执行赵氏主席特别任务的专责任务之后,市场内立即谣传四起。

赵志远的新欢是冷疏月。

表面的证据完全成立。

他俩在赵志远的私人小岛共度假期。

之后,连公事上,他都把她据为已有。

一般人认为他们很聪明,不难想象出大亨的女性私人特别助理的职务究竟是什么。

有心装载是非者已留意到冷疏月度假回来后,容光焕发,满心欢喜,连笑容都灿烂得活像海岛上的阳光。而且她开始游手好闲,日间只在赵氏写字楼转个圈,便跑到外头去买买股票,逛逛街,约会各色商场朋友喝喝茶和吃吃饭。

这样子的私人特别助理实际上担当什么角色,不言而喻了吧!

冷疏月对人们的揣测,一笑置之。

倒是跟随她工作好一段日子的小秘书杨笑娟有日对她讲的话,令她稍稍地上了心。

杨笑娟趁冷疏月在办公室内闲坐,翻杂志时,就跑进来跟她说:

“老板,我能跟你说几句话吗?”

杨笑娟称呼冷疏月做老板,冷疏月答应得很爽快,她曾经对笑娟说过:

“老板这两个字是尊称,是打工仔对衣食父母的致敬。我敬人时人敬我,相当好呀。”

于是冷疏月一听笑娟如此称呼,先就和颜悦色,对她说:

“坐吧!我们可以好好地谈一会,我才下班去吃晚饭。”

“老板。”杨笑娟又叫了一声,却没有话接下去。

“干么吞吞吐吐的?这不是我们之间应有的现象,是吧?”

“老板,市场内又有关于你的谣言。”杨笑娟叹口气。

“市场上什么时候试过没有关于我的谣言了?你紧张些什么?”

“这次更严重。”

“何以见得?”

“他们说你越爬越高,由叶骏豪变为荣必聪是十级跳。”

“承他们的贵言。”冷疏月开心地俯身向前,压低声线说:“你知道我那老板原来真有甚多过人之处,相当吸引。”

“你真的喜欢他?”

“嗯,我想我是的。”

“那就无话可说了。”

“无话可说就不要说,我们从来都心照不宣。”

“可是,你知道市场内对赵志远的批评吗?”

“什么批评?”

“最近最严重的一桩事件是邹小玉。他令一个无辜的女人跳楼自杀,这个女人是他职员的妻子,这职员的父亲于他有救命之恩,而且,这女人已有身孕。赵志远是始乱终弃。”

“唧唧唧······”冷疏月以语音禁止杨笑娟说下去。

“老板,你不以为然,你在盲目信任他了,是不是?我最担心的还是这种情况。我相信你不会为权位名利而喜欢赵志远,可是,他可以欺骗你,而你可以被欺骗。”

“笑娟,听我说。”

冷疏月坐直了身子,清一清喉咙,说:

“如果你不是本着爱护我的心来跟我说这番话,我不劳向你分析。笑娟,你冷静地想一想,一个成年的女人,百分之一百被人欺骗的可能性有多高?今时今日,一个女人因怀孕而引致不能解决的难题有多大?她没有事前的准备,只有事后的仓皇,理由安在?这些都是很残忍的现实问题,但不容我们不好好面对、考虑、分析。”

冷疏月迟疑了一会,又道:

“再说,感情上受到创伤而痛不欲生,死的方法有很多,为什么要在当事人的地方内闹事?多少带点仇恨的味道,这已经玷污了一段纯情,变为输赢一场仗上的最后一步报复棋子,我并不能予以同情。”

“你对赵志远的行为有信心?”

“或许是吧!对他的信心来自对邹小玉所为的缺乏信心,二者是相对的。”

未看其人,先睹其敌,道理是一样的。

“你常说,女人要帮女人。”

“对。可是,有些女人很不争气。”

“赵总如何待薄你?”

“笑娟,信我,还未到那个地步。而且,我们要想一想,当你听到市场上有那么多关于他的坏话时,会不会他也同样听到有关我的贬辞?我相信他比我应付得还漂亮。笑娟,如果我们需要别人信任我们,我们也要信任对方,对不对?”

杨笑娟茫然地望着冷疏月。

“况且,笑娟,你或多或少都知道我的情事,知知道世界上每天每时都有很多误解,无法澄清的,对吗?”

杨笑娟终于微笑地点头。

冷疏月的推测一点都没有错。

跑到赵志远跟前去造她谣的人实实在在不少。

杜柏和在京城会所碰见了赵志远,立即把他拉到一角,凝重地说:

“我们是老朋友,有话不怕直说,我曾经提示过你,冷疏月这女人是好职员,未必会是好情人。”

赵志远笑着拍拍杜柏和的肩膊,说:

“她是好职员,我已有足够的证明;是否好情人,我还未有经验。”

这个答案令杜柏和一时不知如何搭腔,究竟赵志远有没有承认他和冷疏月的关系,他也搞不清楚。

“我听说,她在杜氏任职时,叶骏豪要跟她断绝缪也并不容易,叶骏豪之前还有其他人。”

“他们今日不仍是活得好好的。”赵志远笑着说:“放心,我会生存下去。”

对于杜柏和,赵志远只能用这番和颜悦色,说到底是平辈朋友,且也不能抹煞对方的善意关心。

可是,当赵子初在他跟前谈论这件事的时候,赵志远的态度就不从容了。

他对赵子初的语调异常反感,这个儿子从没有敢在他面前作过分的抗议。

可是,如今赵子初说:

“我并不认为冷疏月天真,更不觉得她纯情。她是假借无邪的脸孔,来掩饰她的城府,更利用坦率的言行,来调度她的机心。她旨在赵氏整个商业”

“子初,在你讲这番话之前,有没有考虑过,这个想法是过分高估了冷小姐,而又非常地低估了我?”

“男人总有意乱情迷的时刻。”

“所以,你也有。”

赵子初微微一愕,并不退缩。

“今日我们要讨论的是你的事情。”

“什么时候开始,我的事轮到你来讨论?”

“你的举止失当,会影响家族与股东利益,我是双重身份的成员。”

“荒谬!”

“爸爸,那位冷小姐有过很多男人,专靠男人上位的。”

“我也有过很多女人。”

“你不是打算娶她吧?”

“怎么?冷小姐有这个力量叫你担心我要正式娶她为妻?”

“力量也有正邪之别,爸爸,别只往好的一方面去猜测冷小姐。”

“多谢你的提点,这让我更进一步了解你。如果没有别的事,我们今日的谈话到此为止。”

“爸爸,我会反对冷疏月成为我的继母,甚至会反对她被你提名入董事局。”

赵志远盛怒:

“子初,你千万别让我发觉你在商场上一如在情场上的不羁不负责任。否则,我告诉你,我先把你踢出赵氏董事局去,再把你的空缺双手送给冷疏月。你清楚了没有?如果你不需要我把这番话重复一次,请你立即离开。”

对于赵子初与赵子墨这两个孩子,赵志远的失望是深刻的。

他并不明白贺绮梦跟自已为什么会养出如此质素的孩子来。

实实在在的痛心。

名利与权位真如烈酒,容纳与控制不好的人,非但不能收行气补血之功,反而一定被连累得酩酊大醉,举止失当。赵子墨与赵子初是很好的例子。

令赵志远骇异的是,赵子墨并没有像赵子初一样,跑到自已的跟前来,对冷疏月提出抗议。

他并不知道,在暗地里,赵子墨更深谋远虑地要联合赵子初去对付他。

赵子墨在周日把赵子初约到百货大楼附近的咖啡室去,开门见山地说:

“子初,我告诉你,我压根儿就没有把那个姓冷的放在眼里,因儿我不屑在父亲面前提起她。”

“你可能轻敌。”

“我会吗?”

“外间传言说冷疏月的手段非凡,她跟叶骏豪闹翻了,吵得天翻地覆,姓叶的不知要赔了多少钱,她才肯离去。我们那宝贝父亲以为冷手执个热煎堆,找到了个名重江湖的行政老手去扶助小戚。她为什么肯当小戚的副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完全为了要令我们的父亲感动。”

“父亲果然感动。”

“她现在的客观条件好到不得了。”

“你是指那个冷小姐今次不但想沾点赵家的油水,而且打算使出浑身解数,正位赵家,勇夺天房的宝座?”

“如果你是她,你会怎么样?”

“天时地利人和,岂容错过,这不知是多少城中女人梦寐以求的机缘。我是正常人,只作正常之想。你呢?”

“一样。反正是放条身子在江湖上混,要怎样辛劳卖命才能成为几百亿资产的集团掌舵人之一。就此放弃,你以为我是白痴儿。”

众人的正常反应就是全人类的行为指标,就是冤枉,也不过是牺牲了一小撮反常的人罢了。

世界原本就是否决了众人皆醉我独醒的世界。

冷疏月的固执,肯定要付出代价。

赵子墨继续跟她的弟弟说:

“子初,你真的很笨。”

“为什么?”

“跑到父亲跟前,泼妇骂街似的,不但影响了自已的身份,且于事无补。”

“但求发泄!父亲老以为他做的事是百分之一百的对。”

“他不会痛改前非,除非他受到严重的教训。”

“例如?”

“那要看准时机,才能决定方式。”

“你准备予他教训?”

“既为要他清醒,且为促全我们赵家的财产。你愿意跟那姓冷的女人分享?”

“当然不。只是她真有这番资格吗?”

“纵使冷疏月不是威胁我们利益的对手,可是,她最低限度是我们采取行动的最佳借口。”

赵子初没有即时作答。

赵子墨再多加一句:

“你明白吗?”

这么一提,赵子初就会意过来了。

弑君篡位,要震慑万民,得借口废掉的是昏君,铲除的是奸妃;再下来,是重整朝纲,这就臣民信服,拥戴唯恐不及了。

所以,姑勿论君主昏庸的程度如何,只要他身旁一有妖风阵阵,就手起刀落,以护驾保江山为口号目标,将朝政揽过来,岂不是仁义之师,名正言顺之举。

想想,赵子墨真是聪明。

赵子初翘起大拇指赞:

“大姐,你是女中豪杰,则天再世。”

赵子墨笑,拍拍她弟弟的肩膊,道:

“等着瞧,只要你听我的,不会不成功。”

“我怎么会不听你的,第一,我才具智慧均不如你;第二,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不信你,信谁去?”

赵子墨与赵子初都哈哈大笑起来。

赵子墨开心,是因为成竹在胸,而且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还有什么比备受盟友手足赞扬更舒服。何况,听赵子初的口气,就是他对自已将言听计从,任由摆布,这正大大地满足了她的领袖欲望。

至于赵子初,,他也乐不可支,非但因为可以有机会早日奠定江山,更为有赵子墨这种喜欢强出头的女人为他筹谋策动,真是最好不过的。

他赵子初在商场上的历练不算太深,但借刀杀人,躲在幕后让人家做替死鬼的一种事,对他并不陌生,老早就被认定是如意算盘了。

赵子初可能并不绝顶聪明,可是他的确阴险。他谨记世界上有四类人,第一种外表是老虎,里面也是老虎。第二种外表是老虎,里面却是猪。第三种外表是猪,且表里一致。第四种外表是猪,里头是如假包换的吊睛白额虎。

他认为自已的父亲是第一种,其姊亦然。

这并不比他好,他可以装傻扮懵,站在正邪之间,然后,趁人不备,就张开狮虎般的血盆大口,将对方吞掉,再伸长舌头舐掉嘴角的血迹,然后若无其事地像舔蠢猪般活下去。

赵子初认为这才是最高的成就。

他正朝着这个做人处事的方向进发,不能说全无荆棘,可是遇到的困难还是无伤大雅,结总账时老是自已着数的多。

姊弟俩的串谋还是在初步计划,当然不会外泄。

赵志远认定了赵子墨没有像赵子初般跑到他跟前来大兴问罪之事,怕是还在跟自已怄气。

自从把赵子墨从西北部的撤回京之后,这孩子就没有来跟自已好好说过话。

赵志远只好由着她去吧!

他有一个古怪心理,认为自已半生顺遂,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有赵子墨、赵子初以及赵子画这三个孩子,算是补偿吧!

想起赵子画,,赵志远禁不住奇怪,这女儿没有来滋扰好一段日子了。

是冷战重开,亦或什么原因了?

这天,他跟冷疏月在作例行工作报告与分析,冷疏月给他说:“你要调查的事,很快就会水落石出。”

“很好。现阶段不能透露吗?”

“正在做拼图游戏,怕凑合不了,得出一个错误的画面反而不好,你耐心地再等一会吧。”

“好,都听你的。”

“谢谢。”

“这么说,你的工作效率神速,不多久就完成任务了,是不是?”

“是。你在做飞鸟尽,良弓藏的准备吗?”

赵志远哈哈大笑:

“飞鸟一如野草,春风吹又生,你休想退下来歇一歇。我正要告诉你,又有另外一个任务,要你帮忙。”

“难得有永远做不远的任务,那是受薪一族的莫大喜讯。老板,请吩咐。”

“设法去认识那个在电视台工作的赵子画,并且试行跟她相处。”

“赵子画,我原本就认识的,只是不算深交。”

“他们说你只要有心结纳,谁都会喜欢你。”

“连你都相信起谣言来?”

“我只挑对我有利的,寄以厚望。在赵子画,身上,我真想你能发挥这种魅力。坦白讲,赵子画不好应付。”

“不好应付而要应付不是问题。只是,老板,跟她好好相处对业务发展有关系吗?”

“有,太大了。”

“好。”

“你不要求解释?”

“那是你的权利,不是义务。我要知道的已经够了。”

“冷小姐·····.”

赵志远最终还是把那句“你真的可爱”吞回肚子里去。

不是他不打算说,而是怕在冷疏月跟前再说这类话,反而显得噜苏,不如对方的潇洒。

几天之后,赵志远又把冷疏月约到了郊外的山庄,在那个环境之内,他们不妨畅所欲言,绝对不会隔墙有耳。

赵志远问起赵子画的情况来,冷疏月就说:

“她现在在恋爱。”

“什么?”赵志远整个人吓得惊叫起来。

冷疏月瞪圆眼睛看他,连赵志远也稍稍觉着自已的失仪。

他在想,要不要向冷疏月有所解释?

如果引起了冷疏月的误会,会不会到头来令自已难过与狼狈?

答案始终是:不。

解释往往不是赵志远常用的跟亲人相处的手段。

他认为除非确定解释能帮助自已有好的表现,否则都是多余的。

冷疏月从没有要他解释过什么。

那是她对自已完全信任或是完全不上心的表示,都会令赵志远觉得他们的相处十分轻松。

尤其是冷疏月,,在不要求自已解释的同时,依然尽忠职守,那更证明她是对自已的信任多一些。

果然,冷疏月在微微一怔之后,就向赵志远报道经过。

赵子画的新对象是宋泽礼。

他们的结识与发生感情有个有趣的经过,当冷疏月给赵志远复述时,也说得眉飞色舞。

宋泽礼是本城四大家族宋世明的第二代,在电视台摆设的招呼富豪第二代的晚宴上,跟身为电视台公关经理的赵子画认识。

那一晚,宋泽礼重言地拜托了电视台总经理萧国光,希望红极一时的电视艺员穆虹出席,萧国光吩嘱赵子画把这事办妥。

安排穆虹作陪客,已经令电视台的拍摄工作受到阻碍,赵子画对这种公子哥儿的做法很不以为然,只不过碍于职位,无法不完成任务。没想到,那宋泽礼在翌日还嬉皮笑脸地给赵子画摇电话,道:

“子画小姐,对不起,又得麻烦你了。”

赵子画直板板地应:

“什么事?”

对姓宋的,她是旧恨仍在,记在心头,再加这宋泽礼纠缠女艺员的行为并不讨好,于是赵子画压根儿没有好声气。

那宋泽礼笑嘻嘻地说:

“我找不到穆虹,想麻烦你代劳。”

赵子画差一点就怪叫起来,要对准电话骂道:

“姓宋的,你以为我是扯皮条的不成?”

然后把个电话摔个稀巴烂就好。

当然,心上是这么想,嘴里还是骂不出来。赵子画沉住了气,冷冷地说:

“你不是已拿到了穆虹的电话号码吗?”

“不错,可是,老是拿电话录音机,嘱我留言,我留了口讯,穆小姐又没有回音。”

赵子画听了,不禁笑起来,忍都忍不住就说:

“是不是你要求高,又不予回报?”

“我想是的。”宋泽礼竟直言不讳:“我知道我是太麻烦她了,老要穆小姐给我计钱,可是她很客气,说是举手之劳。”

赵子画越听越有兴趣,刚才的气反而是平下来了,道:

“既是举手之劳,为什么总不回你电话?那一定是相金先惠,额外留神。这阵子,女明星去酒会与主持开幕仪式,都明码实价。”

“我看,我是太不懂规矩了,最好是向你请教,究竟取穆小姐的亲笔签名照片三张,要付多少才合适?我赶紧写张支票过来,不知可否麻烦你代转?然后签了名的照片,我派人到电视台公关部取,这样成吗?”

赵子画听傻了,没有回应。

“子画小姐,你还在吗?”宋泽礼问:“你听到我的话吗?”

“嗯。”赵子画说。

“如果太麻烦你,也就罢了,不过受人所托。”宋泽礼的语气有点不好意思,他讪讪地说:“只是从小把我带大的一个老佣人三婆,她是穆虹的标准影迷。萧国光宴客,我之所以要求见穆小姐,是向她买演唱会的票子及要亲笔签名,我那老佣人定要我跟她合照留念,我都一一做到了。怎知三婆把照片向她的同伴好友炫耀,弄得她们都说要多拿签名玉照,我没办法,只好再打电话给穆小姐。这等小事麻烦你已经很不应该了,若要萧国光处理,就更失礼了。但,我很疼爱三婆,把她视作乳娘无疑。”

赵子画听得面红耳赤。

别人冤枉她、误会她的情况多的是,她不无气愤苦恼,现今轮到自已自作聪明,将好人当贼扮,那种感觉并不好受。

已所不欲,尽施之人,这不是有教养的人所当为。

于是赵子画连忙补过,她说:“我尽快给你办妥。”

果然,两天之后,她就回电话给宋泽礼的秘书,问:

“宋先生要的照片是寄来,还是他派人来取?”

秘书小姐在几小时之后回复:

“宋先生会派人到电视台来取。”

“好,我把照片放在接待处。”

这天,赵子画下班时,下意识地往接待处走去,问那接待员:

“穆虹的照片有人来取走了没有?”

接待员正要作答,就听到有个男声从背后传过来,说:

“这就来取了。”

赵子画回转身,竟看到宋泽礼。

还是那傻乎乎地笑着的一张脸。

可是,今天看他,就并不难看了。

赵子画心里想,这人若不姓宋,就好得多。

对害了她一场的宋泽音,至今赵子画犹有余恨。

“你没有想过我也当信差?”宋泽礼说:“这阵子最吃香的就是信差,一间机构的总裁没有上班,对业务营运没有大影响,但信差罢工,不得了。”

赵子画不期然地笑出来。

这眼前的男人有份逗人喜欢的幽默感。

“谢谢你的帮忙。”宋泽礼边笑,边跟赵子画走出电视台:“三婆拿到了这几张穆小姐的签名玉照,一定赏我一顿好饭。这年头,家中有个烧家庭小菜的好手,真是如获至宝。三婆宝刀未老,她的几味拿手好菜,谁吃过都要翘起大拇指赞。”

“是吗?女佣能烧好菜的应该被列为受保护动物,因为稀有之故。”

宋泽礼大笑。

三天之后,赵子画又接到宋泽礼的电话,说:

“我家的濒临绝种动物有请你周末来吃顿便饭,赏光吗?”

赵子画要想了一想,才晓得笑出声来。

“三婆知道你才是拿到穆小姐玉照的功臣,她要你在场了,才肯为我下厨。”

就算宋泽礼不施这小小的苦肉计,赵子画还是会答应的。

这两次跟宋泽礼的接触,气氛实在良好。

而且赵子画下意识地希望从宋泽礼口中探悉宋泽音的消息,她并不相信这厮会在位太久,他是太不中用的一个人。

周末,赵子画成为宋泽礼家中的座上客。

宋家的家势威望并不在赵家之下,且因为人多势众,故而更容易显出架势。

宋氏家族的大本营在司徒拔道一幢由宋家建筑的大楼之内,各房宋氏家族成员都占有一个单位。族长宋世明住在顶楼复式单位内,这层单位之上,还有一层类似会所的地方,是供家庭宴会之用。

宋泽礼的父亲宋弼与夫人早已去世,他是宋弼的长子,继承了这一房的产业,且在叔父宋世明身边辅助他处理业务,相当地得力。

因为宋泽礼未婚,故此他暂住的单位只有他一个男主人,与司机、女佣,以及那位带大他的三婆同居。

宋泽礼的亲妹宋泽玉反而已婚,带着两个孩子当家庭主妇,丈夫韦林泽是医生。之所以也住在宋氏大楼的一个单位内,与宋泽礼毗邻,是因为那是宋泽玉的嫁妆之一,就算不住进来,家族规定也不可以把单位转售或分租出去,以确保大楼的完整业权。

宋泽礼很粗略地为赵子画介绍了宋氏大楼的概况,才把她招待到露台处喝茶。

赵子画于是乘机问:

“是不是宋泽音也住在这儿?”

“是的,他在三楼,单位面积较小,向山。”

楼高二十多层吧,宋泽音住低层,怕就是身份的象征。城内的楼宇越高层越贵。

现今这宋泽礼的住宅,在宽敞得一如普通人家客厅的露台上,可以傲视整个京城的景色,,全无阻挡的美景,尽入眼帘。

由此可见,宋氏家族成员也有身份高下之别。

赵子画忽然想,自已踏进这大楼来,幸好是贵为宋氏家族掌舵人之一的嘉宾。势必要骑到宋泽音的头上去,才能泄掉这一口乌气。

她继续追问道:

“宋泽音最近的工作情况如何?他升作了经理,还能应付得来吗?”

赵子画的口吻并不酸涩,故而不见用心。宋泽礼就很不以为然,直爽地答:

“我跟宋泽音的来往实在不密,大家都忙,他偏巧是少数在外头机构干活的亲戚,就更少与我们接触了。我看,宋泽音应该对新工作应付得来的,反正集团有几千人,上百个经理,他也不过是混混日子过,这就是傻人傻福分,反而不劳累。”

这番话,不但叫赵子画受用,而且令她受教了。

宋泽音压根儿就不是宋泽礼的对手,从身份、地位与才具等各方面都有严重差距,故而宋泽礼对宋泽音是采取一种事不关已,已不劳心的态度相处,稍多花一点精神时间去关顾,也是多余,甚或不屑的。

自已老是把前仇旧怨记在心头,其实是自行扯低身价,犯不着。

一个资产值上百亿的集团不少,每间这样的集团有多少个所谓经理。照顾一些庸才,让他们逗留在稍高职位之上,算得了什么,何足挂齿。

赵子画忽然开朗了。

尤其是见了满桌色香味俱全的家庭小菜,她与宋泽礼都忽然变了个大孩子的模样,露出一脸馋嘴相,煞是可爱。

那宋泽礼的老佣人三婆烧菜烧得满头大汗,一走出饭厅来,就被宋泽礼拦腰一抱,说道:

“亲爱的稀有动物,快来跟我们一起吃饭。”

三婆摆摆手,挣脱开宋泽礼,说:

“我们家少爷就是爱开玩笑,赵小姐别见怪。你们吃,随便吃,我出来不过打个招呼,也向赵小姐说声多谢。”

“三婆,你太客气了。”

赵子画对三婆的印象很好,看得出她是个懂规矩的大家庭佣人。

同样,三婆对赵子画也有很直觉的好感,一边打量她,一边笑眯眯。

“赵小姐,我们上了年纪的人,每日在厨房干活完了,没有什么嗜好,只爱看电视。那穆虹真是好迷人,最近演古装反串更棒,故我才一时忍不住要少爷麻烦你,拿张照片留个纪念。”三婆越说越兴奋:“你不知道,我们广东乡下都能看到香港的电视,他们迷穆虹迷得不得了,我下次回乡去,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