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每个周末我都会有时间,但这次我们晚上去看电影,好吗?”宋遮遇将头靠在沈星麟肩上,声音和缓而温柔。
沈星麟对此倒是无所谓,宋遮遇又不是不陪他去看,只不过改个时间而已,于是他轻描淡写地回答:“行。”
低低的笑声从身后传来。
时间一晃而过,周六顷刻间便到来,下午一点四十,宋遮遇提前赶到了凯晴广场,这里市中心人流量最大的广场,又恰逢周末,初冬时节气温适宜,此刻说是人挤人也不过分。
对方选择面交而非邮寄的方式进行交易他感到惊讶,但选择这个地方不得不说对方也很聪明,人流量这么大,发生不可控事件的几率大大降低。
广场中央有着一座巨大的喷泉,周围的人群围了一大圈,一丝缝隙也看不到,他们手中都拿着硬币,期待着愿望的实现。
宋遮遇来过这里很多次,因为沈星麟小时候和这些人一样,偏爱拿着硬币许愿。
他却不相信这些东西,只是每回都会陪沈星麟来。
年少的他以为自已不会有机会朝里面扔下任何一枚硬币,但天不随人愿,他终究也遇到了需要祈求神明保佑的时刻。
他眺望着远方的人群,随后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距离约定的时间只剩十五分钟。
对方和他约定在喷泉左边的第三把长椅上见面,他挪动了步子,穿过人群,看到了那把长椅,以及坐在上面的穿着黑色外套戴着眼镜的大约十五六岁的少女。
年纪这么小吗?宋遮遇皱了皱眉。
“你是吃泡面不要调料包?”念出这个网名的一刻,纵使见过世面的宋遮遇也觉得羞耻。
牧子言点了点头,抬头看向他:“Kris?”
宋遮遇点头,随后在长椅上坐下。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牧子言主动开口:“你说的那个价格,真的能给到吗?”
“当然。”宋遮遇笑了笑,“童叟无欺。”
“但是你说你不玩游戏。”牧子言盯着他,“你要这个干什么?”
面对如此划算的买卖却还要寻根究底地问为什么,果然还是个孩子啊。
就是因为是孩子,所以才希望别人是因为喜欢才买的吧。
他们的世界里没有那么多利益算计。
“我的确不玩。”宋遮遇坦诚道,“但我有一个……朋友,他很喜欢,这款游戏卡带上市的时候他没抢到,几年后就绝版了,他一直很想要。”
“就因为送朋友,所以花这么多钱买吗?”牧子言有些惊讶,握着书包肩带的手抓紧了,轻声说,“这比当年的价格高出了十多倍。”
“但我认为值得,在我的眼中,这张卡带原本对我而言毫无意义,但因为它能让我的朋友高兴,所以我认为他价值千金,我愿意这么做。但对于你们学生来说,这个价格可能确实会吓到你们。”
“我不是学生。”牧子言矢口否认。
宋遮遇无奈:“你是一中的学生吧,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高中生。”
“你怎么知道。”牧子言顿住了,赶忙捂住了嘴。
“你里面穿的那件,是一中的校服。”宋遮遇指出,顺便补了一句,“我也是一中毕业的。”
“就算你是一中毕业的,你看着也比我大了有十岁吧,我们的校服怎么可能一样。”牧子言明显不相信,狐疑地看着他,将自已的外套拉链拉到顶,遮住了里面的校服衣领。
一中的校服换的很勤,这是公认的事实,差了两届校服都得不一样。
宋遮遇读一中的时候校服和他们不一样,他能够判断出来是因为,几个月前,他见过秦尧家中见过在一中上学的秦韵。
“但你已经承认了。”宋遮遇摊手,并没有和她解释原因。
牧子言一噎,似乎也觉得没必要演下去,她只是觉得暴露学生的身份会对自已不利,但现在周围这么多人,她并不担心会发生什么。
她拉开书包拉链,拿出提前包装好的卡带,然后打开手机的收款二维码。
宋遮遇确认东西没有任何问题之后,付了钱,将卡带收好,然后,他看了一眼从书包里拿出作业习题的牧子言,笑了笑。
“在这里做题,有效率吗?”
“比在宿舍里学习效率高。”牧子言简要地回答。
宋遮遇注意到,在提及宿舍二字时,牧子言的眉控制不住地拧了拧。
她的字迹和她本人很像,清秀干净。
“学习这么忙,为什么还选择面交?”宋遮遇说出了自已的疑问。
“因为我想看看,对方是不是会珍惜这张卡带的人。”牧子言抬头,坚定地说。
“那我想,应该不会比你珍惜。”宋遮遇笑了笑,调侃道,“你甚至都没有拆封过。”
“我想过拆,但我没勇气。”牧子言摇了摇头,轻轻地说,“这是我父亲送给我的十岁生日礼物。”
“生日礼物,那不更应该物尽其用吗?”宋遮遇不理解。
牧子言放下了笔,看着不远处的鸽子成片飞起,“我还没来得及拆,他就不在了。”
一阵沉默。
“……是因为什么?”宋遮遇有些心疼地看向身旁的女孩,他能感同身受对方的悲伤。
“他是警察,在一次任务中殉职了。”牧子言平静地诉说着,“很多人都说他是英雄。”
“你爸爸当然是英雄。”宋遮遇附和道。
他将自已宝贵的生命奉献于人民,他当然是英雄。
如果这都不是英雄,就没有人是了。
宋遮遇想当然的语气让女孩皱了皱眉,一股无名之气从心中涌了上来。
“但我不这么认为。”牧子言转过头,一字一句地说,“他明明那么糟糕,他早出晚归,我一周甚至都见不到他一回,妈妈生病的时候,我过生日的时候,他都不在,但他却觉得,一张游戏卡带就能拉近我和他之间的距离。他明明是一个糟糕透顶的丈夫和父亲,但这样的人,却被他们称为英雄。”
“我讨厌同学们说我是英雄的孩子,听上去好像很光荣一样,有什么光荣的,他要是有本事活着,那才叫光荣。”
少女尖锐而激动的话语深深刺进了宋遮遇的心,他久久未语。
“抱歉,我失态了。”
不该说这么多的,更不该对着一个陌生人说这些,只是在长期高压学习和宿舍矛盾的折磨下,她难得地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牧子言将习题集收进书包,作势要离开,宋遮遇叫住了她。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宋遮遇微微笑了笑。
“你不能理解,没有人能够理解。”牧子言皱眉。
宋遮遇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她坐回来,缓缓讲起了自已的经历。
“你说你的父亲很不称职,其实我父亲也是一样的,而且更加不称职,因为我从我出生到现在,我都没有见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