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鬼鬼祟祟地走到那个还亮着灯的房间,透过半掩的门往里面偷瞄,桌上摆着白瓷瓶装的酒,红色与金色交织的包装盒静静地躺在地上,光看外表就知道其价值不菲。
晖与另一只年纪相仿的狼围坐在桌子旁,他们已经喝得微醺,晖涨红的脸还挂着一丝费解的笑意。
“这酒是我和槿结婚的时候我爸他们送的,那老头子嘴上说着不支持,却把他最珍藏的东西拿了出来。”
晖说完便目不转睛盯着杯子里晶莹的液体,随后一饮而尽。
“还记得我们高中那会,大家都你和槿是一对天作之合,填志愿的时候,家里怎么劝你都不听,明明那么高的分数,硬是要陪她去什么B省师范大学…”
“其实,那是我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决定。”晖抿了抿发红的嘴唇,“我爸妈一直想让我按部就班地过完我的人生,如果那个时候我不做出改变,恐怕一辈子都只能活在他的阴影下。”
“现在不也是吗?你从政以来所有的上司里,有几位不认识你爹的,你在无形之中就已经受到他的影响了。”
他说得没错,晖的父亲是前D省的省委书记,是大同党的老党员了。他为狼和善,多年来混得如鱼得水,不少干部都受他的提拔和教诲。
即使他已经身居国外,如果想让他们帮助自己的儿子,也就是一个电话的事。
晖就算不想承认也无法改变这些事实,即使他从未主动求助过父亲。
其实晖已经足够优秀,在三十岁能干到厅级的已经是万里挑一,奈何父亲的光环太过耀眼,大家谈论起他也只会说是某某某的儿子和他爹一样能干。
他小时候那些与众不同的想法,在成熟的政治家父亲面前自然显得幼稚和滑稽。
“可总要试着改变些什么。”晖默默掏出一根烟点上,“槿和我都是理想主义者,无论是支援西部、当兵抑或驻守雪域科考站,都是为了我们的共同的理想。”
“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想到你还是这么固执。”
那只叫烨的狼无奈的笑了笑,随后为自己斟满一大杯,与晖的那只空酒杯轻碰了下,清脆的声音在他们的耳畔回荡。
烨沉默许久,出神地望着晖嘴里间断地闪烁的火星子,这熟悉的场景,和他俩高中的时候一模一样。
他们是同一个高中的,当时的晖整天跟着一群纨绔子弟鬼混,偶尔调戏一下班上的瘦高斯文的书呆子,那个戴着眼镜总是坐在教室角落的学生:烨
在特殊的历史时期,晖的爷爷被打成右派,好不容易平反,晖的父亲又去了C省农村插队并且在认识了晖的母亲。
工作许多年后,他们终于有了自己的孩子:晖,并把他送到当地最好的学校,那里大部分是大同党干部的子女,等着毕业后父母给他们分配工作的不在少数,在那里混子是最常见的。
晖与那些动物不一样,他不是想当混子,而是有自己的想法,虽然大部分不被父亲所认可。
对于叛逆期的少年来说,做一些打破规矩的事以此来证明自己的与众不同非常酷,直到他遇见了那只改变他一生的母狼:槿。
即使是当“街溜子”,晖也有自己的原则,顶多是抽抽烟、喝喝酒,调戏女生这种下流事他是绝对不干的。
为此,晖与骚扰槿的其他混混们打了一架,结果自然是寡不敌众,被打得头破血流。
在槿为他包扎好伤口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把她拉倒自己怀里,在那个保守的年代,他们依偎着,相互交换着少年的惆怅。
这只狼很懂晖,她不会像政治家那样犀利地指出自己逻辑的漏洞以及想法的不切实际,而是在一旁静静地听他说完自己的那些抱负,那些意气风发的伟大理想。
从此,晖放弃了和混混们为伍,拿起荒废许久的课本,还开始向他以前经常戏弄的书呆子烨请教问题,除了那支烟还是没戒掉。
晖的父亲倒是省事不少,不用开会的时候还抽出空,拉下脸面去和老师校长求情。再去学校时,他抱回的是一大沓的奖状,脸上肌肉虽然尽力维护作为父亲和干部的严肃,但隐约可见的笑容已经隐藏不住他的喜悦。
后来分配工作取消了,不过晖考了高分,未来前景一片光明,晖的父亲以为儿子的一切终于开始按照自己和妻子计划的方向发展,没想到现实又给了他当头一棒。
晖偷偷修改了志愿,和考得不太好的槿填在一块:B省师范大学。
槿的成绩不算差,只是C省的考试难度太高了,一块拱卫首都的京畿之地,竟成了北之星市的供血机。
狼口太多,资源太少,优质的资源都被首都和另一直辖市所截取,对于生活在C省的动物来说,唯一的梦想就是离开家乡…
虽然结果不是特别理想,但是槿已心满意足,她是那所高中里少数非高干子弟的学生,考取师范大学,毕业后为人师表不失为一个体面工作。
不过晖应该有着和她完全不同的人生轨迹,当时他父亲已经在沿海经济发达的D省任副厅级干部,给予晖的平台与资源绝不是槿一个普通家庭可以想象的,如果他按照设想的那条道路走的话。
可晖终究还是选择了槿,一如那天下午选择遍体鳞伤,带着心爱的姑娘毫不犹豫地奔向了祖国的西方。
当了一辈子党员干部的父亲也明白了,自己束缚不了晖一辈子,雄鹰也不可能一辈子关在笼子里。
N年后,已到退休年纪的他和妻子笑脸盈盈地接受了那位女孩,在婚礼上淡然地看着她和晖一齐向自己磕了三个响头,随后便离开了狼国。
大学时光如诗一般美好,却也如诗一般短暂。
毕业后,晖以经管学院年级第一被保研到北之星大学,而学地理的槿也没成为老师,而是在工资更高的雪域科考站工作。
晖读研后便加入了军队,来到雪域军区,退役后一直在穆里市工作至今。
至于那个书呆子烨,他读的法学,已经博士毕业,再过几年或许能北之星市最高狼民法院的法官助手。
烨最后见到晖是在他们的婚礼上,依旧受不了烟味的他在吞云吐雾的晖旁边被呛得不行。
没想到再见会是十年后,而且是在这个逼仄的铁皮房里。
“槿呢,搜救队有她消息吗?”烨开口问道。
晖无奈地摇了摇头,将剩下的滤嘴摁灭在烟灰缸中。
“原先的山路已经被地震引发的雪崩破坏了,雪域没信号,卫星也拍不到,直升机转了几圈都找不到科考站的位置。”晖又给自己倒满了一大杯酒,“快一个月了,不管什么动物都没发在这高原幸存。”
听到好像是在聊和雪域有关的,正在门外头偷听的凯瞬间来了精神,凑近门缝洗耳恭听。
谁知注意力过于集中到耳朵,竟忽略了自己重心的变化,待到凯终于反应过来,身体已无力与重力抗衡。
砰!
伴随着响亮的声音,铁门被推开,凯也重重地跌到门槛上。
六目相对下场面十分尴尬,烨和晖一脸懵逼地看着“以头抢地耳”的不速之客,他们被突然闯进来的凯搞的不知所措。
“啊?”
“嗯?”
“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