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结束对大部分人来说意味着不用再忍酷暑的折磨了,而这却是上天给予高考生的独一无二的煎熬,录取结果将决定一个普通人以及其家庭的命运。
当然,也不是每个人都如此地关心自己的头等大事。
比如南方A省的凯,他此时坐在沙发上刷手机,随着拇指的扭动,一个又一个的短视频出现又被滑走,即使屏幕里灯红酒绿的世界和这个年轻人没什么关系,桌子上一所普通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说明了这一切。
凯只能心不在焉地刷着短视频,过了好一阵,才在无意中瞟到了时间。
快到十点了,这让他已经没心情继续刷下去了。
凯按下关机键,将手机丢在一旁,嘴里嘟囔道:“老家伙怎么还不回来啊!”
说罢,他穿上拖鞋向房间走去,挞哒挞哒的声音在偌大的空间里回响起来,空荡的房间和明亮的灯光与这位少年瘦高的身影并不搭。
明明行李早就已经收拾了,之前也检查了无数遍,可凯还是忍不住再去看几眼,这或许就是强迫症的通病吧。
终于,外面响起了熟悉的钥匙声。
随后便是明显更为粗鲁的拖鞋挞哒声,同时还伴随着一个男人含糊不清地大喊大叫:“凯啊,爸今个真替你高兴。”
对现在的凯来说,这个浑厚略带点沧桑的声音竟然显得如此动听,他边走出房间边回应男人:“老家伙,你总算是回来了。”
等凯到了客厅,男人却正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浑身都散发着浓浓的酒味,很久没洗的头发蓬松杂乱,古铜色的脸上似乎挂着淡淡的笑容,布满老茧的手搭在凯的录取通知书上。
眼前这个男人就是凯口中的“老家伙”,也是凯的父亲。
在凯读幼儿园的时候,凯爸和凯妈就离婚了,打了两场官司,最后把凯判给了凯爸。
当时家里一穷二白,后来的十几年里,凯爸做着一点小生意,早出晚归、没日没夜地工作,终于在市区打拼出了一套房子,生活也勉强过得去。
疫情这几年,生意是越来越不好做了,楼下店铺的老板一个接着一个换,有的连招牌都没来得及改又倒了。
幸好凯爸还认识几个老朋友,大家相互照顾着也能苦苦支撑,并且凯也顺利考上大学了,凯爸的压力也就没那么大了。
看着躺在沙发上的凯爸,凯心里五味杂陈,他爸其实一直想让他考个985、211什么的,按凯爸说的,是为了对得起他的拼死拼活,也为了向“那个女人”展示自己的教育能力。
可从小就不喜欢读书的凯拼了老命最后也只得了一个普通本科,凯爸却高兴得像个孩子,从不喝酒的他破天荒地硬拉着他的几个老哥们出去喝酒唱K,反倒是凯不好意思地拒绝了凯爸的盛情邀请。
其实也不完全是脸皮薄,凯是有自己的小算盘的。
高考前的晚上,凯以“放松”的名义忽悠自己放弃复习并打开了电脑,他总是以为自己能carry全场,其实除了“死亡如风,常伴吾身”什么也印证不了。
像这个段位很少有玩某个英雄几千场的,他对段位没有追求,却执着于亚索,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的菜。
“NMD,别玩游戏了,回家种地去吧。”
通过文字的魅力劝退队友对凯来说是很正常的事,即使他自己不比队友玩得好多少,然而他这次却盯着黑白色的屏幕深吸了一口气,终究还是没发出去。还是干脆直接挂机好了,凯拔下电源线,将耳机甩到一旁。
时间的确也不早了,凯本想着在床上休息一下的,没想到往后躺的时候余光却瞟到了桌子上的复习资料。说起来,凯的人生也并不比游戏有趣多少,课本里面那堆该死的东西把他全部青春都禁锢在这个城市里了。
不管怎么说,总要去外面看看吧。作为半个球迷的凯首选目的地当然是卡塔尔,本想着选个疫情严重的省份读大学好延迟开学让自己有时间亲眼去看世界杯。奈何现实还是太残酷了,光是世界杯的门票钱就已经足够让这个普通家庭的普通人望而却步了。
通过学习网上的各种攻略,再结合自身的现实条件,凯制定了一份粗略的旅游计划,目的地是一个网评很好但是自己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对中国免签的亚洲国家。
主要原因竟然还是机票钱便宜而且航线要经过西藏,这样也算自己顺便去西藏旅游了,性价比超高。至于语言不通的问题,就完全交给手机上的APP了。
当然,老家伙自然是不会同意这个疯狂的计划的,所以凯告诉他自己只是在国内旅游,甚至护照也是偷偷办的。
本想着等老家伙回来跟他打个招呼再出发的,没想到他那几个老兄弟直接把他灌醉了。凯现在说不出有多无语,一晚上算是白等了。
“玛卡巴卡阿卡哇卡……”凯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我靠,约的车来了。”为了防止自己错过航班,凯早早的就在手机上预约了网约车,要不是这通电话,恐怕他自己也早就忘记啥时候约的车了。
“好好好,师傅,我马上就来。”凯一边接电话一边去拿东西,快到家门口的时候他冲着沙发上的凯爸喊了一声:“老家伙,等我到了再给你发微信。”然而鼾声连凯重重的关门声都掩盖了。
少年总是多愁善感的,凯一直以为自己永远不会怀念高中的“非人”生活和那枯燥乏味、一成不变的家,直到他在车上看着窗外的市区离他越来越远。
“看来我确实长大了,城市都变小了。”凯喃喃自语道。
司机好像听到了凯的话一般,扭过头对他说:“小伙子,第一次出远门吧。”
“嗯。”凯敷衍地答应了一声,此时的他并没有心情搭理司机。
“我当年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司机犯起了中年男人的通病,试图通过自己的语言开导凯,顺便向他输出自己丰富的人生阅历。
然而凯的注意力完全被远处的市体育中心吸引了,因为疫情的缘故,偌大的足球场上只有寥寥十几个人,而且大多是玩飞盘的。
不过依旧还能看到两三个踢球的,凯打心里认为他们一定是真正热爱足球的。就像凯高中时那样,即使凑不成一队,大家也可以踢得很开心。
想到这里,凯决定给他和大叔之间找点共同话题了,他满脸期待地转过头对司机说:“叔叔,你看球赛吗?”
司机听后,立刻切换成了单手开车,并用右手拍了拍胸脯,自信地说道:“那肯定得看呀!”他也扭过头看着一脸兴奋的凯,“这次,我必买阿根廷,叔跟你说……”
一听是司机是赌球的,凯的脸瞬间僵住了,他把脸又朝向窗外顺便翻了一番白眼,此时他真想把整个头都伸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晚夏的风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拂过少年的脸庞。一片银杏叶飘入了车窗,他看了一眼,随手将它放入了挎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