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城六七月的天空总是淅淅沥沥下着雨,到处都湿漉漉的,虽然是夏天,但还是有些阴冷,一如此时念初的心。

夜幕已经低垂,齐子啸和念初坐在车后座,他偏着头睨着念初,黑暗中看不出她此时的脸色。

从接到电话一路过来,念初没有流过一滴眼泪,冷静的让他心疼。

被人长时间一眨不眨盯着看,是会有感觉的,念初知道齐子啸在看她。

她一直偏着头望着外面的雨点不停砸在车窗玻璃上,还没来得及滑落,又被另一波更密集的雨点冲刷的无影无迹。

念初很久以前就知道,有些事情无法像这些雨点一样,来也干脆,去也干脆,注定她早晚都要面对。

但是她万万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这么毫无防备。

“老公。”念初突然开口。

齐子啸问:“怎么了?”

念初辨不清情绪地说:“你应该听我的话,留在家里,等会儿,我可能顾不上你。”

齐子啸牵着念初的手紧了紧,说:“别担心,我能照顾自已。无论什么事,无论任何时候,我都会陪在你身边,和你一起面对。”

话落,车内一片寂静。

片刻后,念初终于轻轻出声,“嗯。”

到了医院,齐家的司机去停车,念初推着齐子啸先一步去了肿瘤科。

徐慧芳给念初打完电话后,一直坐在护士台附近等着念初。

事发突然,她整个人六神无主,只知道流眼泪,待见到念初出现在走廊之后,她仿佛终于找到了主心骨。

她倏地站了起来,几乎是朝念初冲过去,脸上都是慌乱,“小初,怎么办啊,到底怎么办啊?”

她说着,又哇哇大哭起来。

徐慧芳一哭,念初脸色顿时不好看。

她忍着躁意,说:“别急,我先去见医生。”

徐慧芳见念初冷静到几乎冷血,下意识就回想起当初念初对她的警告,“如果你执意要跟他在一起,以后无论发生任何事情,你自已去面对,不要把我卷进来”,心下都是惊惧。

不想让念初更厌恶她,徐慧芳在念初话落之后,几乎只用了两秒钟就止住了哭声,但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

她满眼满脸都是对念初的畏惧,齐子啸看在眼里,只觉她现在的模样,说是老鼠见了猫也不为过。

念初面无表情地问:“医生在哪里?”

徐慧芳抽噎着说:“在1202,医生办公室,我带你过去。”

念初垂下视线,轻声对齐子啸说:“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

齐子啸摇头,不容置喙,“不,我跟你一起去。”

念初不置可否,推着他就走,没有任何给他和徐慧芳相互介绍一下的意思。

徐慧芳亦步亦趋地跟在念初身后,心里阵阵发怵,走了几步,她还是鼓起勇气开口道:“小初,我……我也给阿钧打了电话,他现在在来医院的路上。”

念初脚步一顿,猛地回头,睨着徐慧芳,脸上终于有了神色,那是赤裸裸的厌恶。

她语气冰冷不带一丝温度,质问道:“你给他打电话干什么?”

徐慧芳为什么给老陆打电话?

因为她不知道念初来了医院以后会是什么态度,会不会直接撒手不管?

她心里害怕,想着如果阿钧在,多少会顾忌着她的名声,帮忙劝着点儿。

但给徐慧芳一百个胆子,她此时也不敢跟念初说实话。

她只是怯怯地说:“我,我就是太害怕了,想着多一个人在,多一个人拿主意。”

念初凌厉的眼神睨着徐慧芳,直把她睨的慌乱地埋下了头,终是什么都没说,继续朝医生办公室走去。

主治医生听完念初自我介绍,知道她是念云鹏的女儿之后,大大松了口气的样子道:“你来了就太好了,你父亲的病情不容乐观,但是你母亲情绪太激动,没办法沟通……”

念初面无表情地打断医生,“不好意思,何医生,她不是我母亲。”

何医生看上去五十出头,显然没有意料到这一出,马上道歉道:“不好意思,是我误会了。”

齐子啸也悄悄抬起眼眸看了念初一眼。

念初淡淡地道:“没关系,何医生,我父亲的病情,您跟我讲就可以。”

平心而论,何医生当肿瘤科医生这么多年,很少看见患者家属此时此刻能做到这么冷静的,他虽然感到意外,但还是马上步入正题。

“如徐女士所说,您父亲今天因为腹痛难忍,到县级医院检查,那边只是简单询问了一下病征就建议转省城。到了咱们这儿,全部检查做完,已经确诊肝癌,并且是晚期。”

他指着念云鹏放射检查的片子上的一片区域道:“目前肿瘤已经扩散到了血管,无法手术,肝功能也已经损伤的一塌糊涂,无法介入和靶向药治疗。”

徐慧芳在旁边又开始抽泣起来,几声之后,终是“哇”的一声,放声痛哭。

念初盯着那张宣告念云鹏命运的黑白胶片,面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但齐子啸还是瞥见她紧握着拳头,手指已经明显泛着骇人的白。

齐子啸此时心情也不好受,但他不好受的原因,百分之九十九是因为担心念初。

她真的太冷静了,冷静到让他不安的地步。

徐慧芳哭到说不出话来,念初不知是不打算开口,还是其它。

此时,唯有齐子啸还能理智出声,“医生,您的意思,目前已经没有任何治疗方法了?”

何医生不无遗憾地道:“就目前的技术水平而言,是没有任何的办法了。”

此言一出,

徐慧芳哭到几乎岔了气。

齐子啸心头一梗,一句“大概还有多少时间”愣是问不出口。

念初嘴唇哆嗦了几下,还是问出声:“何医生,我父亲,大概还有多少时间?”

何医生纵是见惯了生死,此时还是有些唏嘘。

但他还是站在医生的角度,尽职尽责地说:“乐观估计,三个月。”

徐慧芳的哭声愈发悲切。

齐子啸的心头也憋闷得紧,伸手握住念初的手,无声给予她支持。

念初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平静的表情终于一寸寸皲裂,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她的脚下急速崩塌。

她低垂着头,紧闭着眼睛,一分钟有余,抬起头,重新看向何医生,声音明显有几分沙哑,“何医生,我们……我们还能做些什么吗?”

何医生叹了口气,说:“目前来说,我们只能依靠药物,尽量减轻病人的痛苦。当然,最重要的是家属的陪伴,尽量多给他一些心理上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