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间,我跟随着小燕的脚步再次来到了我们出现的地方,一个很大的大树旁边。这时我才发现这棵树和其他的树不太一样。

“这是什么树?”

“槐树。我小时候经常喜欢一个人在这里坐着看这里的虫子。它们很有趣,不会对我的行为感到无理。”说着,小燕就蹲下捡起一个树枝拨弄着一个全身黑亮的虫子。

通过她的爱好,我忽然明白了她现在性格孤僻的原因了。

“槐树?这个杨树堆里怎么会忽然长这样一棵树呢,而且还这么大?”我问。

“不知道,我出生的时候它就在这里了。或许我父母也没有它老。”

又是一阵轻风吹过,或许由于周遭太过寂静,这阵树叶颤抖的声音此时显得格外响亮。

“小燕……其实我觉得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很多值得你去留念的东西的,你难道不觉得这个世界还是相当的美好吗?”说完这句话后,我都觉得自已有些站不住了,实在是太尴尬了,我真的想要扇自已几个嘴巴子。

但即使是这样,我还是厚着脸皮说了出来。

而且,我还隐约的察觉到一件事,就是小燕似乎是在等待什么,难道是等待死亡的到来吗。

就在这时,小燕忽的转过头来对我说道:“时间差不多了,成然,谢谢你了,耽误你的时间了。”

“你……别这么说,毕竟你是救过我的,这点事微不足道。”我的声音最后也越来越小,因为,我知道我是拦不住小燕了。而且,她这样说未免有些太过生分,好歹是一起经历过生死的人,为什么对于这样的情感会如此的淡薄。

我的一生都是在这样无为的平凡中度过,我从未有过对于生活有如此真实的感觉,这样一场刺激的冒险仿佛是激起了我心中隐藏了很久的某种探索或者求知欲望,这让我第一次的感觉到了我这个人还是活着的,尤其是小燕和老人,他们两个对于我的意义更是特殊,我觉得这个世界是也就只有他们两个可以与我一起分享这个故事了,而他们现在一个一个都要离开,这让我一时间难以接受。

我的心中忐忑、焦躁,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该表达什么,我想要立刻逃离这里,我不想亲眼看见小燕消失在我的面前。

“成然,你不必多想,这或许是我最好的归宿。即使我现在已经拥有了这个世界的记忆,也已经无法融入这个世界了。而且你已经看出来了,我们穿越到小镇的的时间和现在回到现实世界的时间完全对不上,之间相差了至少好几年的时间,从刚才王婶的话中就可以听出来很多的信息,我的父母和这个时间线的我已经生活在大城市里面了,他们现在才是真正的一家人,我不能为了自已而去破坏他们的生活。”这时,小燕顿了顿又说:“当然,还有一个很重要的根源性问题……就是我在那里太久了,我已经没有办法去融入到这个世界了,一个世界容不下两个一模一样的人。而且,这个世界的“我”和现在的我本就是一体,没有什么不同。”

小燕后面的语速很慢,年轻的面容上显露出一种无法言语的沧桑。

“不过,只要还有人记得我就好。我唯一感谢小镇的一点就是它让我可以一直保持着同样的容颜活着,包括死去,以及我现在在你心中留下的最好的一面就是现在我的样子。”

说着,她把手中的那个锈迹斑斑的铁盒子交给了我,我小心而珍重的将它抱在怀里。

“这算是我送给你的鉴别礼,这让你或许以后会想起我呢。”她再次笑了笑,这次是极为的洒脱。

我看着这个锈迹斑斑的铁盒子,感觉它有些不太真实。

当我再次抬头看向小燕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小燕已经消失不见了,就像是风一样悄无声息,这样轻柔又这样突兀,让我一点反应的时间也没有。

小燕就这样消失了?

这样突兀的消失在我的心中仿佛是忽然出现的一个空洞,我的心好像是被什么尖利的东西刺了一下,让我有些难以承受。

我这时候也明白了她所说的无法留下的意思,我一直以为是她想不开,对这个世界已经没有多少留念了但实际上是这个世界无法容下他了。

不过,即使并不是她的主观意愿,我的心里仍没有变得轻松,并且现在忽然感觉到真正的孤独是什么滋味了。

带着迷茫和心酸,我打开了小燕的记忆——这个铁盒子。

里面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但出乎意料的是,并没有我想象的存放着什么神秘的东西。造成我有这种想法的原因是我听到小燕的话后,我一直以为这里面的东西——即小燕所说的记忆这句话是代表的一个隐喻,但事实上里面的东西真的很普通,只有一些已经发黄的老照片,还有一些已经开裂的玻璃珠,其中还有一本书,是达尔文的昆虫记。

上面这些东西构成了小燕在去往小镇之前的记忆,看着这些朴实的东西,我的心中有些酸楚,不禁眼眶就红了。如今,在这整个世界,恐怕也就只有我记得她了。

我擦了擦眼中快要流出的泪水,不禁觉得自已窝囊。真的是,我为什么要为一个认识最多一周的女孩流眼泪呢。

我缓缓的坐倒在原先小燕背靠大树的位置上后,我小心的从里面拿出了一张老旧的照片。上面有很多的人,有大人,小孩,老年人,各个年龄的人都有,每个人都微笑着,仿佛有着天底下最快乐的事情即将发生。这其中,我看到了一个不怒自威的老人坐在了众人的中间,他的腿上还坐着一个面容精致的小姑娘,大概六七岁,一身黑色的连衣裙显得很是恬静,这个女孩应该就是小燕。

我又看了照片的背面,泛黄的纸面上写着潦草的几个字——“老太爷九十大寿全家福。”

将照片放回去后,我又拿出了另外的一张照片。

这张照片又是一些中年妇女和一大堆小孩的合照,有相同特征的是,其中都是有着小燕的身影,依旧是一身黑色的连衣裙,这身标配仿佛是她的特征,而且再加上她本身条件就不错,这样的她,自身仿佛就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气质,只是这样的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性格孤僻呢。

后面的许多照片都是一样的,都是很多人的家族的合影,当然里面我还看见了小燕的父母。

因为在这些照片里面我看见了一家三口的合影照片,年纪大概都是小时候,小燕依旧是标志性的一身黑色的连衣裙。

照片看完了,我在其中发现了一件问题,既然小燕是在忽然间被传送到小镇的,那么她不可能预料到后面要发生的事情。但是这些照片的出现就好像小燕提前准备好的一样,难道小燕知道自已未来的命运吗,还是说这些照片的掩埋只是一个偶然?不过,慢慢的细想到小燕古怪的性格,我忽然觉得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自从小燕来到这里后,也就是我们刚才来到的这个村子里的时候,我从一开始遇见的小孩口中、以及小燕王婶的口中都听到了一个很关键的信息,那就小燕一家人都已经搬去城市里面了,按照正常的时间走向来看,小燕早就是社会的从业人员了,首先年纪这方面也对不上,也难怪刚才王婶会一瞬间认出小燕,但是又从根本上否决了这个小燕的存在。

这些想法在我的脑海中一闪而过,我也再没有去深思。因为小燕已经消失了,现在再去追问这些东西也没有多少意义。

不过,唯一让我在意的是关于小燕提前埋藏这些她所谓的回忆的行为,无时无刻不透露着她知道了自已未来的这种信息,难道说小燕现在并未完全的消失,她还会回来的?或许这是我的期望,这种期望太大了,在慢慢的改变我的想法。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潜意识相信了自已推断出来的零碎信息,我已经开始认为小燕也一定可以回来的,我也一定可以再见到小燕的。

我将铁盒中的最后一个东西拿了出来,那是一本厚厚的书,。

那是生物学的巨著,达尔文的昆虫记。原本,书里面的内容并没有多少,但是书本的厚度完全被里面的一些东西给增加了,我觉得书本可能就是因为在地下的时间太长了,所以才能把这么厚实的东西压平。

無錯書吧

我翻开书本查看,里面全部是一些各种树叶以及昆虫的标本,制作的手法并不高明,但我还是感觉的到这本书里面标本的制作让小燕付出了极大的耐心。

最后,里面只剩下了一些小燕用铅笔画出了有关于昆虫的线稿,这些线稿的材质不知道是什么做的,有些柔韧,在地下这样长的时间没有多少损坏。

将小燕的这些东西全部都小心的放回盒子了,回头看了看了这个原属于小燕的家的地方,我便转身离开了。

回到城市后,我收拾下了一点行李,拿上了目前可够使用的积蓄,毕竟我这人为数不多的优点就是没有那么多的不良嗜好,存的钱也够父母的养老钱。所以现在我的第一想法就是回去到农村去看看。

因为我在小镇的的这段时间里,我所属的现实时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在我去之后已经过去了至少五年以上,很多的人和事正在默默地发生改变。所以从小燕的村庄回到城市的过程并不简单,尤其是去到民事大厅询问现在社会的变化情况的时候,对方竟然像是一个神经病一样看着我,但是没一会对方就好像是明白了什么,随即投来了畏惧和鄙夷的目光。

我反应过来了对方的这种变化,不过,我并没有在多想什么,从小镇出来的我在心态上已经发生了巨大的转变,比起小镇的艰难险阻,这点阻碍已经不算什么了。

回去到老家后,我的爷爷已经去世了,终究是敌不过时间的力量西去了。

但值得庆幸的是,我的父母都还健在,但是已经苍老了很多。他们看到我回来后,显得不可思议,一时间没有认出我,但是在几分钟后,便已经是老泪纵横。因为我去往小镇的时间里,现实世界已经过去了7年零4个月的时间,一切都已是物是人非。

为了打消他们的疑虑,我只好说这几年和同学去了国外工作这样的谎话。

或许是人到中年的变化并不大,他们也没有看出来我的异常。事实上,如果没有出现之前的变故,那么我现在的真实年纪应该是近44岁的年纪,但是只有我自已知道我依旧是36岁,起码身体的年纪是这样。

在在家乡住了短暂一个多月后,好好的陪了陪父母,处理了一些事情 ,还有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给已故之人去扫墓。

在家里人的带领下,我来到了我的爷爷的墓碑前上了几炷香。

我原本以为再次看见墓碑的时候,我的心里会有其他的想法,或者说会有些许的阴影,但是并没有,或许是心中已经接受了拥有残酷经历的我的事实。

其次在离开小燕家乡的时候,我有想过给小燕找一块好的地方立起一块墓碑,但是后面心中很纠结,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或许是我的潜意识里认为小燕并没有死,消失并不在死亡的范畴,而是包含死亡,这代表着她是有回来这个世界的希望的,即使我知道我我的想法是有些自欺欺人的。

在好好的陪伴了父母以及亲戚朋友几个月后,我离开了家乡。毕竟我还是面临了一个困境,那就是没钱。在离开家乡的时候,我把积蓄的四分之三都留给了他们,所以现在要出去继续赚钱,算算时间的话,我才37岁,身体还是年轻状态的样子,还可以在多干几年。

而且,趁着我的记忆还没有慢慢忘记这些事情,我打算用笔把这些事情一一记录了下来,这算是了却了我的一个心愿,毕竟,我不想忘记小燕他们,即使这样的经历对于我来说依旧是一场噩梦。

故事到这里差不多就结束了,小镇那样的意外之地或许还有很多,但至少我们出来就好了。从感觉上来说,我扔下的那堆草药就像是炸弹一样彻底的摧毁了它,而小燕的消失也证实了这一点,她和小镇是本就是一体的关系,但是我每每想到这样的可能,我就不觉间有些心痛,如果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那我当初在执行这样的行为之时是否会犹豫呢。

但是再想这件事也没有什么意义,只能在我闲暇之余增加一些惆怅罢了。

9月中旬,秋风萧瑟。

处于钢铁森林深处的我一个人在街道上漫步,时间已经很晚了,路上没有几个行人,我此时在想着关于自已事情。在几个月前,送别小燕后,我一直在恐惧一件事情,我回去家乡后会不会也有一个大我7岁的一模一样的我替自已活着呢,就像是小燕一样。但是很明显并不是这样,我在这个世界上的存在也就只有我一个,唉,难怪小燕也不会迷恋这个世界,毕竟这个世界已经有人在替她活着了。

那么我会在见到小燕和老人吗,事实上来说,不可能会。但是在那个被判定为不可能的世界里都出来了,或许有些事情是被某些冥冥中的事情的结果是会改变的……

所以,我想我们终究是可以再见面的,再次一起分享那些险象环生的经历,总有一天。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