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新年

夏国北方的冬天又漫长又严寒，短短一年时间，来到都沱后唐婉经历了由二月的春寒到此时一月时都沱的温暖湿润。

前夏历2020年2月，除夕这天，皇城里各处宫墙甬道都装点了橙黄色的沙漏型灯笼，这是都沱的风格，蓝瓦青墙搭配橙黄色的节灯有种热带节日的清朗舒心的感觉。

宫中设宴在里奥城后太液池正中心的小岛上，此岛名为九天岛，传说在八千年前有神在此筑一九重天天柱，直通天际，后因有人借此通天柱直达神所居住的地方扰乱安宁便拆毁，只剩现在不足十米的断壁残垣，因是从前神所到临选址的地方，因此第一代都沱皇帝便把宫殿建筑在此，以求祥瑞。

通天柱位于九天岛正中心，为一广场，再往后便是宴会所在的水绿楠薰殿，是皇室举办重大宴会的地方，遍岛长满湿地松与芭蕉，有两个园子，西侧孔雀园，东侧兽园，孔雀园中鹿与孔雀协调共生，兽园里有二狮一虎，两只豹子还有一只身体状况不好的狮虎兽。

里奥主城中，各嫔妃都窝在自己宫室中置办，张灯结彩等候新年，唐婉作为夏国人不免此时有些失神，想念唐彩霞，再想想自己在夏国也没有什么朋友，不免有些神伤。

“小主现在不也与齐才人还有出宫的静贵嫔交好嘛，她们就是您的朋友，”玳瑁伸手递给踩在高梯上挂夏国红灯笼的内侍全德尔黄色花穗流苏。

全德尔忙个不停，“小主要是想母亲，可以请了管家处给她打个电话，这宫里不比外头，做什么都有限制。”

嫔妃的手机只能联络宫中人，且时时都有网络监视，想到这唐婉更烦了，以一个散漫的姿势坐在院内亭子里猛抓一把蜜饯塞进嘴里。

玖春抱了一筐彩纸从东侧殿里出来见婉婕妤破罐子破摔的模样忍不住笑，“小主和刚进宫时不一样了呢。”

“什么不一样？”唐婉散着头发，睡了一晚的刘海儿翘了起来，半眯着眼不太精神的样子。

“小主刚入宫的时候可阴郁呢，我们被分到鹤弦阁的时候都提着精神，生怕得罪小主，”玖春对望玳瑁笑笑，“然后日子久了才发现小主是一个单纯善良且颜值极高的美人。”

一顿彩虹屁下来唐婉翻个白眼笑，捡了块蜜饯扔玖春，“叫你说我坏话！”

玖春闪躲开，气鼓鼓道：“哎呀！小主若是不吃就赏给我，白白扔了，我可馋呢。”

“行行行，这一盘都给你吃。”

与玖春在亭子里剪了几个剪纸年画，全德尔他们也布置好了宫设，日上三竿快要到晌午，洗漱装扮好后有内侍带来两个御厨来传答陛下待会要来鹤弦阁用午膳的消息，玖春几人很高兴，玳瑁随两个厨子去到小厨房张罗起来，唐婉却觉得无所谓。

“这么久了，这是陛下第一次来咱们宫里，”玳瑁欣喜着收拾完院内的置办而留下杂物后往小厨房去，“德尔，你去帮玖春再把殿里收拾一下！”

“好嘞！”

唐婉虽是不在意，但迷茫归迷茫，见三人忙前忙后不免感到有了些许年味，悄悄欣喜。

菜宴摆在正殿西窗处，宽敞明亮的落地窗外视野很好，能望见乾元殿与更远处皇城外的帝国大厦高耸的楼尖儿，虽只是二楼但一点不影响采光。

窗外乾元殿通往里奥的那条甬道上十六世的车队比往日皇帝出行的规模小很多，远远地看车里十六世身穿便服，倒像是个闲散富贵公子，唐婉撇嘴，不急不忙斟一杯茶小抿。

“小主要记得，往日陛下虽只是给予册封但从未来看过您各宫就已经是对咱们不温不火，偶尔闲言碎语也是明面儿上来，”玳瑁弓腰在唐婉座位前嘱咐道，“您是敦厚人，我也看出您并没有争夺好斗之心，可光是前些日子紫明贵妃诬陷您之事就是您来宫里的第一遭，闵贵人的事您曾经也跟我说过与她的矫情，再加之先前肃良人之事玳瑁真心觉得这位并不是善茬，如果小主再不行动起来，还继续在里奥中百烂度日的话，恐怕日后宫中新人增多，您又长着一副先公主高蕴的面孔，恐怕连性命都岌岌可危了呀。”

唐婉焦虑，蹙眉道：“我只要过好我自己的生活便是，见招拆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放心。”

玳瑁无奈，又道：“还记得先前崇恩夫人对您的嘱托吗？是善是恶，是行动还是蛰伏小主自己来定夺吧。”

“好。”

十六世一入鹤弦阁正门便闻到一股馥郁的清香，唐婉迎了出来，“这是百合，栀子掺了薄荷的味道，陛下可还喜欢？”

“嗯，宫中大多都用香料香香氛这些化学香气，闻的朕头疼，你宫里这搭配才清新宜人。”

唐婉笑罢便迎十六世进正殿，路上十六世还不忘夸赞鹤弦阁院中的布局和陈设。

“不知道陛下爱吃什么，就随意坐了点，不许多吃，留着肚子等晚上除夕家宴，否则坏了兴致。”唐婉脑袋里想着闵贵人撒娇的样子去模仿，没成想却逗乐了一旁的张比伦。

十六世笑道：“婉婉不用刻意模仿谁，这百花丛中啊每一朵花都有自己的颜色，朕就喜欢看各花的别具一格，闵贵人洒脱机敏，齐才人不争不抢沉静有度，贵妃憨憨娇媚，各有特色，朕就喜欢你温婉内敛有时还有些倔强的小性子。各花入各眼但各花都入朕眼。

十六世说完又大笑起来，唐婉垂目尴尬一笑，温婉内敛？第一次有人这样说自己，唐婉觉得自己如同一张白纸，没有个性，前些年的人生已经让她不知道以什么方式应对别人，自己对男人更是没有兴趣去讨好，夹了一块茄子入口不再讲话。

十六世喝了一口眼前的鸽子汤道：“不错，入味的，是玳瑁的手艺？”

玳瑁行礼道：“回禀陛下，煲汤制菜是齐才人最拿手的，这鸽子汤也是齐才人教婉婕妤做的，婕妤也是学会后第一次做没成想陛下很是满意。”

唐婉放下筷子疑惑得看向玳瑁，深知自己并不会做菜，玳瑁对她一笑，唐婉明白过来，转眼对十六世莞然一笑。

“不错，朕还没尝过齐才人的手艺，你俩关系好很是难得，朕年后也多去看看她。”

十六世啧了下嘴，放下筷子郑重道：“刚才朕才知道贵妃怀孕了，今儿个除夕家宴势必要更热闹些，贵妃如果给你脸子瞧你也别在意，别按不住性子与她互怼。”

怀孕？唐婉从前夏国时见过楼上邻居的女儿怀孕的样子，腹部微微隆起，但后来打掉了。在宫中也会有打胎的权力吗？这一年发生太多事情，都在把自己往前推着长大，自己未来也会怀孕吗，自己才二十岁，更要命的是唐婉自始至终都觉得这段婚姻不现实，只是把眼前这个人当作自己的上司领导…

“你在想什么？”十六世将带着翡翠扳指的手在唐婉眼前晃了晃。

“啊…没什么，想起从前亲戚怀孕的样子，很是辛苦。”

“是了，有孕之人辛苦，”十六世突然想起什么，“婉婉是夏国人，还从未听你提起过自己的家人，为何来都沱，生日是什么时候？”

唐婉更加怀疑十六世究竟是有多不在乎底下的嫔妃，完全不拐弯抹角道：“家里只有一个卧病的母亲，为了钱我只身来到都沱没想到卷入陛下您设下的纷争，阴差阳错成了您的嫔妃。”

一旁布菜的全德尔与玳瑁听唐婉这样直言不讳吓得直冒冷汗，十六世却又笑起来道：“瞧把他俩吓得，朕怎么会跟一个小女孩计较。”

“皇家政事本就是残酷优胜劣汰的，朕没什么好隐瞒避讳的，朕就喜欢你有什么说什么。”

唐婉有些不知所从，十六世又道：“你放心，朕早就处决了欧阳恩，也算给了高蕴一个交代。”

唐婉心底暗暗呵了一声，明明就是你间接害死了高蕴，又突然想到雨林那天是霍峥开枪杀了高蕴，心中的纠结愤懑油然而生，既然自己没有办法摆脱眼前这个人难道还处置不了一个小兵？

“陛下，臣妾有一心愿。”

“可以。”十六世答应得十分爽快。

唐婉一愣，又说：“臣妾生日在八月，一直沉沦于宫中纷扰没曾提起，就当接下来的请求算是生日礼物吧，”唐婉出坐半蹲行礼下“当日高蕴死于欧阳恩手下新兵霍峥的枪下，霍峥又是臣妾在夏国时青梅竹马但感情并不深厚的旧相识，实话说臣妾这半年很是情绪积压又不能怪大局怪皇家政事，所以请陛下务必擒拿霍峥交由臣妾问话处置。”

十六世闻言立马叫来张比伦安排下去，唐婉暗暗舒气，心想就这么容易吗，算是尝到了权力的滋味。

午后十六世陪唐婉说了会话，又找来乐师教唐婉弹起了放在一角从未动过的筝就又回乾元殿见大臣，张罗好各地事宜，是年前最后一场君臣商议。

傍晚，天际边一道赤红色晕开在城市之上天际之边，抬头看去那赤色慢慢向上晕染成金橙色再渐渐变浅由白色过渡成深蓝色，星辰与并不清晰的银河卷成一个窝点缀在浩瀚蓝天之上，隐约能看到人马座，年宴也随暮色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