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说罢,后面之事,则是众所周知的大战。
然战乱起,生灵涂炭乃必然趋势,两派立场她无权评判,却被勾起好奇心:“据说我的灵根能修复,莫非也是同你一样靠吸取别人的灵力?”
他闻言点头,“你若愿意,我随时能助你,不过需要吃点苦头化解力量。”
“我可不想成为杀人魔。”
“杀人可不是自已想不想便能控制的。”柳菖说罢,竟大笑起来。
他的笑很是爽利,眼里却没有一丝轻视,就像看着一个孩子。
阿鬼沉默一瞬,说:“我明白,无论权势还是能力,要想强,手上总会沾点血的。”
后者笑而不语。
……
接下的数日平静无波,几人始终沿着小道走着最近的路,身后的追兵在一开始的紧随后,也渐而消失。
逐渐,神主的地盘便出了头。
闻人氏领地不算大,总共就几座城镇,可里面街市繁华,人群熙攘丝毫不逊于流云峡。
舟车劳顿,几人顺势也就直接回了九曲山中。
印象中易守难攻的九曲应当如上神山那般,处处生险,高山断崖,实则一路坐着轿辇,无须升空便能走到山中。
掀帘探去,是宛如盘蛇的石子路,在荒无人迹的山腰盘桓,四通八达,若非熟悉地形,怕是极易迷路的。
路虽平稳,却四面环绕高地,乱草丛生,若真论战,倒是好埋伏。
闻人熠一路并无多言,径自将她送往了自已的衡宫。门口侍卫早收到消息,一见来人,便几步跨上前。
“宫中一切已布置妥当,恭迎将军得胜归来。”
闻人熠将战袍脱下,见阿鬼伸着脑袋,便一手抬起,让她扶着下了马车。
他淡淡吩咐道:“给里面那位安顿好。”
“是。”
说罢,又看向阿鬼,“跟我走。”
衡宫之内,入眼便是空荡荡的院落,里面无一仆从,偶尔几只鸟雀在树间鸣叫,四面布置也异常简洁。
她跟在身后,见这人沉默,便打趣:“氏族大将军,这住的地方跟想象的可不一样。”
“你所想的,不会是满园少男少女,花簇静湖吧。”
阿鬼不语,他便略扯嘴角:“庸俗。”
“是是是,你这样常年征战的大将军,自也是不需陪伴的。”
后者轻笑,随即已经踏进一座院落,霎时,白花花的东西从眼前一闪而过,速度之快,阿鬼惊异瞧去,只见闻人熠手上已经缠上一只银蛇。通体细长,金莹无瑕,此时吐着信子正瞧着她。
闻人熠另一只手在它身上一拍,“瞧给你找了个什么好玩的?”
那蛇恍若听懂,歪着脑袋,将眼前的新奇“玩物”审视一番,随后往她身上冲去。
阿鬼只觉得头顶冰凉,便伸手去拉蛇身,谁知,竟越缠越紧,那蛇还很有灵性的将脑袋对准她眼睛,蛇信子发出响动,犹如在嘲笑。
她便一把揪住它脑袋,转而怒视一旁看戏的男人。
“闻人熠,闹够没?”
那小蛇似是感应到火气,并不打算真的伤害她,便放松身子,任凭阿鬼抓着脑袋。
“也是,外面野惯了,居然没想到你不怕蛇。”他说罢,便将小蛇夺了过去。
“轻羽,你这吓人的技术该再练练了。”
名唤“轻羽”的银蛇忽的挣脱,一溜烟的钻进草丛去。
阿鬼见他恶趣味正浓,得意的瞪眼挑衅一番,便毫不客气的甩袖往院中主屋走去。同外面不一样的是,屋子里打扮的甚是精巧,玉面屏风,流纱珠帘,甚至换洗的衣物都是女子样式,挂在屏风前。
“可……还行?”
“挺好。”她点点头,见这人脸上浮现一些不自在。便接着夸道:“闻人将军虽然常年身居沙场,无人服侍身侧,却依然能将这一切布置精巧,果真还是心细。”
语罢,少年背过身去,作势离开,“主院就在旁边。”
……
此一行颠簸,忽然平静下来,便疲倦的紧,这一日,便在洗漱之后睡去了。
一觉甚是香甜,醒来之时,总觉得身旁会有人走近,却发现,并无绪茹的身影。
一念,便又是一条路。
她望着天花板,犹记当时锦恒奋力阻挠上官井栎启动另一必杀阵法。众目睽睽之下,又一次放任她与闻人熠逃走。
此事一了,他怕是又受到牵连。
然上神山的一切都关系着当年血案,她不得不提早为自已想好后路。
闻人氏并非传言那般无恶不作,柳菖目前看来也不像是十恶不赦的罪人,若一切都是谣言,那她便只有这样的选择。
她自行打扮,换上房间的新衣,走出门去。
晨阳升起,空气弥散着凉意。忽听见“丝丝”的声音,低头瞧去,只见轻羽在脚边不停的蹭着。
她一手将其提起,轻羽也顺势缠上手臂。
“你不会一直在这院子里吧,是不是又在想办法吓唬我。”
轻羽晃晃脑袋,黝黑的眼睛一眨一眨,随后朝向院门的方向。
她顺着轻羽意思走出去,在不知不觉的指导下,便来到了偏厅。
闻人熠换上灰色袍子,坐在桌旁,侧头瞧着前来的阿鬼,她与之对视,再看手里的轻羽,不由得感叹:主子和宠物连行为都一模一样。
此时桌上摆满饭食,见她入座,闻人熠便随意吃了起来。
阿鬼环视,问:“柳菖前辈呢?”
“他需静养,待身体尽数恢复,便离开这。”
“去哪?”
“边防驻守。”
她哦了一声,此次闻人熠放出柳菖,怕是外界已经动荡不安,上神山必会在安抚民心的同时,继续与闻人氏大战。
“你也一同。”闻人熠说道。
“我?”
“你若不愿,想待在这墙内生蛆发臭也可以。”
……
提到边关,她倒想起西北霍氏。
西北……正与闻人氏的方位紧挨。若是去了边境,便会对上他们。如今,不知锦零兮过的如何。
此时,一侍卫从门口走进,对着厅内行了一礼:“报将军,族长听闻您回来,一早便起身等候着。”
“何事?”
“未曾透露。”
那人答完,又恭敬退下。
只见闻人熠细嚼慢咽,似乎并不把这事放在心上。
经之前的态度,她便猜测闻人熠与其父亲不合,如今更小心翼翼道:“如此不紧不慢,族长可是等着你的。”
“若事态紧急,他自会找上门来。”
……
一席饭后,闻人熠也没去主宫,反而带着她走了出去。
山下连着各种小镇,居中的是主城,名唤戎阳。
二人漫步戎阳城中,四面百姓来往,嘈杂却带着和谐。此时中秋刚过,街上灯铺未散,依旧摆着一些玩物。
“如今神族大半被触怒,定不会纵然柳菖出世,你可有想好对策?”她瞧着其乐融融,心里不免又担忧起来。
“越是做的放肆,他们便越不敢轻举妄动。”
“你与柳菖如何商量的,他力量庞大,心思不定,可一定要保证能够为你所用。”
闻言,他却冷哼,“相处这么多天,你对他的性情还一无所知。”
“柳菖本就与我闻人氏立场一致,千年前的闻人族头领便是跟随他手里做事的将士,柳菖暗逃后,闻人氏便成了安插在上神山的眼线,而后不得不明面对立,才重新占领九曲山罢了。”
他缓缓道来,“柳菖虽修炼邪功,但是非分明,他的力量之所以亘古不灭充满怨念,不过是因为他所杀之人,皆是心思不正,或贪婪,或作恶多端的敌人罢了。”
阿鬼托着下巴,“那你们不该为他驱使吗,怎么反倒他成为手下了。”
“末年之日,人总会改变。他受镇压千年,心思不郁结就是好的,如今就算有称霸的能力,也失去了曾经的野心。”
“原来如此。”她点头,却不得不在心底暗叹,有力量就是好,岁月末年,若是普通神族也该容颜苍老,可他却还能保持成少年形态,那细皮嫩肉,白皙五官,用美来形容都不为过。
闻人熠不知她心中所想,只见这女子满脸憧憬,恍若面前有一个令人羡慕的绝妙美人。
“你与他谈过几次,该问的也都知道了,真不打算获得灵力吗?”
“灵力固然重要,更何况我还有很多事没有完成。”她回过神来,手指交叉相握,暗自下好报仇的决心。
沿着主街徐行,不时,耳畔曲声渐起,从一座布置简朴,环境清雅的屋子传出,阿鬼立在那多听了会,闻人熠便直接走进去。
跟着他进入,里面是一小厮,见到客人急忙指路,带进后院。
后院只有一亭台,亭台下桌椅摆放整齐,四面房间皆布置各种乐器,露天的声乐之地,阿鬼有些诧异,她还以为,里面会是各种胭脂水粉。
不由得一夸:“这地方好。”
“想不到你还有这等雅致。”
“许久未听到这样婉转的曲音了。”
曲音环绕,众人沉醉,四处无一人出声,亭台女子只普通百姓的穿着,略粗糙的手却巧妙的很。
不时,曲音落下,她便起身走下,融进台下的人群里。静默几秒,才匆匆响起掌声。接着,又一男子站起来,往亭中走去。
“这琴,是人人均可一抚的吗?”
要知道,她印象中普通人家只顾生计,一辈子连琴弦都不可能碰到,更别谈什么闲情雅致了。
少年点头,“这乐坊坊主卖琴非为生计,而是独爱琴音,便设立亭台,无论谁无论技巧如何,均可上前一试。渐而渐之,便成为百姓躲闲之地了。”
“不论家世背景,达官贵人与民同乐,这样的想法也是让人惊奇。”
世人偏见多如利刃,无形中便能杀死人心,反而本属于的平等,显得格外珍贵。在这一点,闻人氏倒与太多神族不同。
……
从乐坊而出,闻人熠便带着她走出闹市,一炷香后,是较为冷清的兵器铺。
“你不是有兵器吗?”
“你挑。”他淡淡道。
阿鬼不明所以,他便解释:“我身边全是上阵杀敌的神器,非常人能驾驭,在你有灵力之前,便用着普通的吧。”
自保能力固然重要,阿鬼不再客气,走向刀剑处。虽是极为寻常的武器,可拿在手里还是有些重量,以她的能力,只怕是遇到危险,连提刀的力气都没多少。
少年见她吃力,眉眼些许严肃,却还是柔声说:“也罢,让人打磨件轻巧的便是。”
“不必。”她连忙阻止,“正是力量太小,才需要动力拿起。若连普通的武器都挥不动,我还谈什么报仇。”
他似欣赏,似怜惜,总归是复杂的点头。
最终在闻人熠的指导下,她选中了一柄银色软剑。剑柔易藏,渺小的力量在强硬的敌人面前,只能选择以巧劲化攻击。以阿鬼而言,软剑最为合适。
“接下来去哪。”阿鬼双手抱着包好的剑,刚出门口便问着。
闻人熠低头,上下打量眼前女子,发髻简单随性的盘着,几缕青丝搭在肩头,松散衣裙衬着宽大袖袍,显得格外沉重。
他并不熟悉阿鬼的穿衣尺寸,便让侍卫随意准备的,此刻则看的头脑一紧,扶额道:“丝织坊。”
阿鬼疑惑的上下打量一番自已,小步快速跟上。暗自觉得好笑,“九曲山里,莫非连个女眷都没有?”
“……衡宫没有。”
“闻人氏族鼎立,按理而言理应支系庞大,不该如此冷清才是。”
“我没有兄弟姐妹,族中其它长老背后倒是多子女,只不过我不常回,不认识。”
闻人氏如今一脉单传,闻人熠无疑是下一任族长,可他好似对族内琐事知晓甚少,始终漠不关心,总不合常理。
“子女众多,可各种凶险之事,却只交给你一人……”
他忽然冷下脸来,不悦道:“我不需要他们。”
虽不知为何他如此生气,阿鬼见状还是闭上嘴不再多言。
晨日,午阳,一日晃过,直到天边起了火红余晖,二人才回到宫里。
抱一天的剑,手已经酸麻,未至院中,却从正厅扑出一道身影,急急的拦住二人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