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丫头听从吩咐,很快的带来古琴放置中央。阿鬼回到原来的座位,锦恒恍若未闻,自顾自的吃着东西。直到锦零兮开始抚琴,都未抬头看一眼。

一曲忽起,温婉柔和,逐渐递进,时而高亢婉转,时而低沉散漫,更多的则是平和。她虽听不出太多名堂,依稀也能被牵动情绪,不自觉沉溺其中。她所弹很是神奇,焦虑不安能被抚平,恍若身临祥和之境。一曲终了,众人都未回神。

停顿些许,才陆续响起掌声,从而是众人纷纷夸赞。

“这般技术,可谓是,如听仙乐耳暂明。”神主很是满意的点头。

阿鬼不由替她松口气。正欲尝尝桌上的食物,不料那人不依不饶起来:“锦小姐自是才貌双绝,不知这位刚来的姐姐,可会些什么,不妨也助助兴。”

……众人又将视线投于阿鬼。

“我……?”

那人气势咄咄逼人起来:“琴棋书画,总得会一样吧?”

她自嘲的笑笑,将头转向神主,说:“神主大人,这饯别宴是为送行,我一个上神山内部弱流之辈,怕是无福承受这样的风采。”

她是泥地里打滚的人,哪里懂得这些技艺。若非满桌大餐,还以为是什么才艺比赛呢。那人与自已素不相识,无冤无仇,就因为她和锦零兮好,便刻意针对的话,那真是荒谬。

不过还无需自已动口,梁知榭便看他不满,喝道:“许定元,你若闲得慌不如自已上,这才刚开始,谁由你瞎折腾?别把哪都当成自已的许府。”

被叫“许定元”那人面对梁小姐回怼,竟敢怒不敢言,只好憋屈退下。

神主道:“既非你情我愿,自是不强求。”

兴致消退,一行人也不再找事,阿鬼这才安心吃上东西。才开始,自已好像就被人盯上了……她埋头不停往嘴里塞东西,以免话多又惹怒人。

日渐上升,时而隐匿云层,众人消停很多,宴席很快接近尾声。这时,锦恒站起,说:“师父,弟子带阿鬼消消食。”

阿鬼疑惑,取得同意后,锦恒转过头来,伸手往外做了“请”的手势。她慢慢起身,两人顺着延伸进主宫内部的道走去。

“宴席未散,为何先行离场?”

“茶足饭饱之余,大家总会谈论琴棋书画,文武古玩,你会什么?”他反问。

“是啊,你说的我是不会,可我做饭酿酒采果子可是很厉害的。”她噘嘴,试图为自已辩驳。

随后,只觉得脑门一疼,锦恒笑眯眯收回“作案”的手,道:“你还真不觉得害臊。”

“我是你带来的,丢也是丢你的人,怕什么。”

“唉,看来我还真不应该把你带走。”锦恒道,“若被人刁难,我还能看个笑话。”

“我自已没觉得被欺负,你倒先替我担忧上了。”

“西北氏族都是沙场上不断磨练出来的粗人,若是跟他们的恩怨闹大,几个你都不够他们砍。”

阿鬼不反驳,他说的确有几分道理,锦恒同他们明争暗斗这么多年,不相上下,她突然出现在视线里,那群人肯定会把自已当软柿子捏。

她感慨道:“我能怎么办,什么也没干,就莫名其妙招惹一堆人。”

“许定元,霍昀,还有一个是他弟弟许定章,三人拉帮结派同流合污,兄弟俩瞧不上锦零兮,梁知榭他们不敢招惹,你自然成了唯一一个跟她走得近,且好欺负的对象。”

一切如她料想,阿鬼便问:“那霍昀待零兮如何?”

少年揣着手,反问:“你若是同最讨厌的那个人的至亲同处一个屋檐,会待他如何?”

怀疑?冷落?

霍昀是身经百战的大将军,想必同锦零兮相处时间很少,表面不露声色,背地里是否如一,她也无法设想。曾听说霍氏老太太待她极好,可凭一已之力,根本无法处处庇护。

此时,一个黑影从身后赶上,说:“神君请二位在千霖宫等候。”

阿鬼还很疑惑,锦恒解释:“师父要有话说。”

“好,多谢。”她镇定点头。

锦恒突然阴森森的坏笑,一巴掌拍上那人肩头,说:“他叫古羌,是师父的跑腿子,若有问题,随时问他就好。”

古羌始终板正的站着,冷着一张脸,似对他的一举一动习以为常,不时,迈腿在前方带路。

阿鬼的重点却放在第一句话上,说:“千霖宫,听上去很耳熟。”

“就是枕桑仙子旧居。”锦恒跟在二人身后,答道。

千霖宫离这好在并不远,是一座极其清雅的院子,布置简单却不显敷衍,院中放置几张木桌,树荫之下,是一个木头雕刻而成的胖娃娃,靠着树干,面带笑容,呈一副享受姿态。

古羌带着二人进入旁边的书房,站在一旁不语。

锦恒指指四周,说:“没想到吧,举世无双的枕桑仙子,私底下也会喜爱雕木头人。”

阿鬼道:“是啊,可转念一想,表面再强大无所不能,可本质还是人,是人便有喜有恶,也没什么惊讶的。”

“那你可有喜爱之物?”他突然问,不禁让人一愣。

“我?我爱自由。”

于她而言,自由永远是让人心驰神往的东西。毫无约束,随心所欲,从一而终。

锦恒摇头:“人人都渴望自由,这个不算,你得具体到某样事物。”

阿鬼沉思,从未想过这些,也还没发现有何吸引自已的东西,于是随口道:“我喜欢老头酿的桑葚酒。”

少年神情顿住,她懊恼一笑,说:“以前同老头存了很多酒,只可惜没等到喝的那天。”

“这简单,让人全部运来就行。”

“锦恒神君这态度真是一天变八百次。”她很诧异,只当他无厘头的心情好,才会对自已如此。

吐槽之余,转头看见门口的身影,这才发现神主不知何时已站那,一脸打探的盯着自已,瞬间收起懒懒散散的模样,起身行礼。突然感觉一股力量托着自已的手,制止接下来的动作。他走到中央案几前坐下,说:“自小于人间流离,委屈你了。”

阿鬼勉强扯出笑容:“虽是寡淡无味的日子,却也快活潇洒,不敢当委屈一说。”

她小心翼翼地抬头偷看,后者只是一脸关切,继续问:“这几日住的可还习惯?”

“一切皆好。”

神主看起来很温和,她在心里暗想。可依旧在怀疑,该不该相信这样的面孔,若非他袖手旁观,枕桑仙子何须赴死,老头也不会痛失所爱,她就不会成为控制老头的棋子……可往另一个角度来说,他是这片土地的主人,面临的是整个天下,有很多舍私欲为大利的事情抉择。她还没想好该如何同这神君相处,三言两语,便使气氛变得微妙。

一旁的锦恒见状,说:“阿鬼的事情,弟子倒还有不明。”

“你说。”

“既然她是泉姨的孩子,为何当初师父派我去守护他们时,只提古木春,却不告诉我阿鬼的身份。”

神主却问:“本座可有跟你说过,不得伤害这丫头?”他语气略显责备,“你儿时一听春泉之事,便莽莽撞撞胡思乱想,而今正值历练关键之期,容不得疏忽。”

少年低头,恍若为被揭开心浮气躁的一面而羞赧,不再多问。

“阿鬼。”神主突然道,“既回到这里,一直叫这个名字偶尔不妥,不如赐你一字。”他细想之后,说,“水木清华,婉兮清扬。清雅而不孤寒,秀丽而不妖媚,不如就‘婉清’二字,如何?”

阿鬼虽不懂其中奥义,也懒得深究,道:“公良婉清谢神主赐名。”

他很满意的眯眼,说道:“除此之外,可还有未完成的心愿?”

此时,阿鬼也放松下来,不再绕弯子:“我还挺想知道母亲那时的故事,以及在我到桑山之前,那位奉命处理我的人。”

后者一眼猜透她的想法,却刻意问:“是单纯想听故事,还是想重查当年之事,恢复灵根?”

“嗯……两者都有。”

时廿曾说,只要找到那个毁掉自已的人,便有可能对症下药得以修复。如今身处卧虎藏龙之地,又怎能完全依赖他人。而可能知晓一切的人,除了神主怕是无其他。

“或许我所言也非全部。”他悠悠道来。

“当年战事不断,锦氏一族为此献出不少贡献,也同他们夫妻二人交好,后你父亲在一次内乱里遇害,她当时怀有身孕,却一直郁郁寡欢。最后,我瞧锦恒天资聪颖,与她商议后便亲自教导,以抚慰锦氏英魂,零兮那孩子,若是跟在霍氏身后,既能得到好的教养,又来日可期,许是自已的念想终于有了好的归处,不愿再空守回忆折磨自已罢了。”

回忆翻涌,神主只是遗憾的叹气:“多情自古伤离别,奈何事事不如意。”

阿鬼沉默,一只手无所适从的捏捏衣角。织木离去,夫君遇害,锦氏战死,她独自为所有人背负怀念,安置好锦氏最后的血脉,最后丢下襁褓中的亲生孩子诀别……该是多么绝望,才会把死亡当成解脱,可对于自已,一时复杂的不知如何表达。

“至于你。”他说,“当时是由古羌护送的,一路没有任何异常,若是有人构陷,需是在此之前下手,可那时褚幽园还未属于恒荣宫,春泉很少出门,在大家眼里也愈发神秘,当日情况如何,也就无一人知晓,无从查证。”

褚幽园向来冷冷清清,在那一段时间,的确是最容易遭人陷害的时机。神主疲惫的用手按按眉间,说到这,便不再往下讲。阿鬼明了,起身道:“能知晓这些,多谢神主大人告知,看时间差不多宴席已散,小的就先回去了。”

轻轻的“嗯”声从他鼻中哼出,阿鬼转身,锦恒也跟在她身后,只听神主道:“你且留下。”

“是,师父。”

……

独自从千霖宫走出,阿鬼思绪仍停留在那番话里。当年的褚幽园只影单行,任谁都可以随意进出,能够伤害到她们的,整个上神山,以及来过的世家均有嫌疑。可百年以来,连神主都束手无策,甚至找不到一个了解情况的人,实在是蹊跷。

脑海出现很多推测,一时纷乱,不知不觉,就走出了主宫。快到褚幽园时,远远看见绪茹在门口张望,竟没察觉她是何时回来的,身旁还有侍卫进进出出搬运东西,走近一问,绪茹道:“这是神君派人运来的桑葚酒。”

“这么快。”阿鬼大为震惊,一个时辰前的随口一提,却被那人记在心上。

绪茹看起来很激动,道:“这些是专门负责运送货物的队伍,速度比平常要快上几倍,若非要紧之事,可不会轻易调遣。”

要紧之事,这也算要紧之事吗?她暗笑,不过是十几罐酒,何须这么大阵仗。顺着方向来到杂物间,一排排酒罐被整整齐齐的放好,这怕是把她和老头的老本搬空了!也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吐槽,便说:“你们神君可真是奇奇怪怪。”

犹记恢复身份之前,他可是向来看不惯自已。绪茹自然不知道这些,只知道这个园子的小主人回来了,一股劲的说:“神君大人从未对谁如此用心过,自然会感觉奇怪,可也足以证明小姐的与众不同呢。”

“不过是从无名小辈变得更有理由踏入这里罢了。”她毫不在意,却明白,这也意味着,今日会彻底将从前的日子扼杀,以后的生活谁也说不准。

这时,绪茹突然附上唇,低声道:“锦小姐来了。”

顺着门口望去,锦零兮换了一身粉白相间的衣裙,双手端庄靠在腹前,一步步慢慢走来。阿鬼让绪茹去忙,见周围侍卫还在来来往往,便带着锦零兮进入房间,掩上门。直到相对而坐,她始终扭捏着,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阿鬼双手一摊,微微一笑:“有什么想问的直说便是。”

“没,我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我是泉姨的孩子。”她接上没说完的话,歪头道,“不过也很巧,我们萍水相逢就给了对方特别的感觉,仔细想想,一开始就注定了。”

她突然捂嘴笑起来:“得知你的身份时,我还觉得难以置信,听你一说,加上平日拮据简单的生活习惯,跟泉姨还真是如出一辙。”

“只是可惜,我对她们的事,不过是从别人口中听到的寥寥数语,真真假假,无从分辨。”

“泉姨心善,对我和哥哥百般疼爱,我们自小视她如亲母,无论别人怎么说,但哥哥的话,绝不会有假。”她肯定的说着。

阿鬼知晓,能让她信誓旦旦担保的人,也只有锦恒了,便道:“他如此对你,你还这般信任。”

“哥哥虽爱冷言相向,却从未伤害过我,少听刺耳的话,多看所做之事,渐渐也便分得清了。”

这样的话脱口而出,阿鬼有些诧异,总以为她是那样古板柔弱的女子,却偶尔也能语出惊人。

“那他同霍昀相比,谁对你更好?”

后者神色凝住,平静的说:“一个是至亲的兄长,一个是未来厮守一生的夫君,这两者如何相比?”似是看出她心中的忧虑,安慰道,“你放心,霍将军对我虽无情分,却一直相敬如宾,亦不会伤害我,你不要为我瞎操心了。”

“霍氏一族鼎立,附庸家族数不胜数,虎视眈眈的亦不在少数,等到以后,将军夫人可没那么容易当。”阿鬼不断叮嘱,总觉得词不达意,也不知什么时候养成了唠叨的习惯。

锦零兮耐心道:“知道啦,按照辈分,你还算是我的妹妹,却一直跟个小大人一样教我。”

阿鬼扮出鬼脸,随后二人相视一笑。

消息的传达速度往往惊人,一日之内,神族所有人便知晓,公良氏族唯一的后人变成灵根损毁的低等神族回归上神山,被赐名公良婉清。

第二日,霍氏梁氏许氏众人纷纷离去。阿鬼早早地在恒荣宫外目送锦零兮,虽是短暂的相处,还是如同形成桎梏,分割之时,两人竟生出不舍之情,一致默契的掩盖在眉目间。

时廿和上官兄弟皆来送行,唯独锦恒没来。不过他自昨日留在千霖宫后,就一直没有见到,她问旁边的时廿,后者也是摇头:“除非需要人手,不然很多事都是大师兄一个人前去的,我们也来不及问。更何况最近外面很不太平,这之后怕是事情会更多。”

待人群散尽,时廿突然对她说:“公良小姐如今恢复身份,我们是不是该好好聚一聚?”

阿鬼道:“还是直接叫我阿鬼习惯些。”

一旁的上官凌五见状,也凑过来:“既是师兄的妹妹,也就是我们的朋友,还望姑娘不计前嫌。”

她点头应下,时廿豪爽的拍拍胸脯:“难得闲一次,去流云峡玩怎么样,我请客!”

上官凌五道:“你最擅长玩乐,自是你说了算。”

四人纷纷往南边走去,时廿一路上很热情,问的最多的便是在湖城生活的那百年,上官凌五一直伸着脑袋听,对这些抱着很大的好奇,只有上官井栎默默跟在身后,面容严肃不露声色。

而对于流云峡这个第一次听说的地方,时廿也耐心讲来。流云峡处于上神山南面,且不看其表面险峻,深不见底,里面却是各神族子弟欢聚的场所。层层云雾缭绕之下,有来往商贾、烟花柳巷。他们乘坐天马,到达之时,只觉得眼前开明,如临仙境。

阿鬼只看的瞠目结舌,问:“上神山地域辽阔,为何偏偏把玩乐之地建在这么隐蔽的地方。”

时廿诡异一笑:“因为,这里肯定不止表面所见到的那么简单。”

往里走几步,可以看见人群逐渐变多,来往皆衣着豪华,成群结队。不时,一处高大的酒楼浮现眼前,门匾上写着“香溢满楼”四个大字。刚到门口,一小二就迎上来,一脸笑意:“几位大人,贵客啊。”

时廿道:“老规矩,上等间。”

那小二忽地声音变弱:“好嘞,请。”

那人吆喝一声做个手势,时廿拉着阿鬼就往二楼跑,一边念叨:“这香溢满楼的食物如其名,你吃一次定会爱上。”

“看这人流量,便可知有多受欢迎了。”她说道。几日的大鱼大肉下来,已经吃的快要食欲不振,便开始好奇起来,这里的东西有何不一般。

那小二听到夸赞,自是笑得合不拢嘴,“那是自然,我们这香溢满,无论是酒肉茶水还是打探风声,都是绝佳的。”

“那你说说,近日可有什么有趣的事?”

时廿问,顺手扔去一锭银子,那小二接过,却是低声说道:“各位有所不知,这最近几日人莫名其妙多了很多,除了商贾采买,世家交涉,还多了很多新面孔,且夜里常有异响,吓人的紧。昨夜神君前来查探,猜是何物?”小二逐渐说的眉飞色舞,“是一只小鸾鸟,奇怪的是,那鸾鸟通体呈晶莹白色,毫无其它杂质,不似普通的神鸟,神君一挥手,那小东西却化成灵气消散了。”

时廿无所谓的甩手:“灵力幻化而成的罢了,没什么大惊小怪的。不过……”她突然转头看向沉默的上官井栎,“这种小事没交给案坊,怎么大师兄亲自来了?”

上官井栎终于淡淡开口:“案坊没收到密信。”

“难道,这其中有什么蹊跷?”上官凌五说道。一般只有很重要且不便打草惊蛇的行动,才会让师兄先行前去打探。

一语,几人都陷入猜测。阿鬼将注意力放在这只呈白色的“奇怪”白鸾身上,脑海里自动浮现一个图案,总觉得似曾相识。不由自主的低头看了眼被藏在怀里的吊坠,本毫无动静的玉仿佛感应到什么,竟散发出淡淡的灵力,她猛然捂住。

犹记当初第一次见闻人熠时,他那双黑色长靴上,正巧印着一只白鸾。当时不觉得奇怪,如今看来却像是一种特殊标识。她赶紧问:“这白鸾可有什么出处?”

时廿道:“鸾鸟普遍居于西南面,按理说上神山确实是没有的,不过西南方是战乱之地,各势力聚合混杂,若有蹊跷,还真不好查。”

莫名的情绪涌上,她暗自环顾四周,不时,便来到二楼,楼下嘈杂无比,楼上却清净很多,只有一条直通尽头的走道和两边厢房。小二将他们引入,便退下按时廿的吩咐准备吃食。

里面装饰简洁,只有一张四方角桌子,四面摆着软榻,靠近窗户,窗外是香溢满楼的背面,几条小巷之后,靠着陡峭山崖。而根据自已的判断,那店小二只是很普通的神族子民,店内各种达官显贵齐聚,大抵也是个卧虎藏龙之地,不过且看不出什么。

回神时,一杯倒好的茶水已经摆在面前,时廿道:“这可是香溢满楼最好的茶,你尝尝。”

她点头喝下,向来只爱喝酒,对茶道不太精通,面对她期待目光时,也只好附和着夸赞。上官凌五打趣:“你啊,每来一次便对各种东西夸不绝口,像师兄说过,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自已开的酒楼。”

时廿却得意的昂起头:“幸亏他这次来不了,不然指不定又逮着我薅。”

后者闻声大笑,她却对阿鬼低声道:“你也了解,锦恒师兄那人性子,但你绝不知道,他在流云峡这些人眼里是怎样的痞子。”

“得,又说人家坏话,小心我这不苟言笑的弟弟记下,再次把你供出去。”上官凌五不怀好意的使眼色,看向旁边的上官井栎。

记得上一次她暗自说锦恒嘴如毒妇,上官井栎硬是将这个词当着锦恒的面说了出来,后者一脸懵,随后想也不想就说指定是自已又在背后煽风点火了,自那以后所有有关锦恒的流言,他都一致认为跟自已脱不了关系。

阿鬼自是不知这几人还有这样的一面,很好奇的说:“我也想听听,他在流云峡是什么样子的。”

“有正事除外不提,平日到这里游玩,他指定会去那风月场所潇洒一番,说什么醉梦阁的酒好喝,曲好听,我看全是糊弄人的借口罢了。”她越发的兴致勃勃,同阿鬼挤在一块,“流云峡谷的人都说,锦恒神君办事时雷厉风行,闲散时就像纨绔公子,便暗地里称呼他为——两面公子。”

此时,上官凌五忽然看向门口大叫:“师兄,你,你怎么在这!”

吓得时廿赶紧噤声,缩着脖子,气氛忽的安静下来,她用余光往门口瞥去,只见房门紧闭,连半个人影子都没有,一时气上来,喝道:“你就欺负我吧!”

阿鬼忍不住笑出声,没想到时廿竟如此怕锦恒。

一旁的上官井栎道:“醉梦阁的基业悠久神秘,其身后的老板娘看似普通,案坊却从未拥有最全面的资料,那里面鱼龙混杂,各方势力驻扎,最容易拉拢人心,也是最容易藏匿奸细的地方。”

说罢,门外响起敲门声,小二推门而入,手里端着菜盘,摆放好又悄声退下。

一席之间,尽是欢声笑语。阿鬼同他们亲近许多,更多的故事让她对这几人逐渐改观起来。

时廿曾经也只是一个无人问津的孤儿,小时候去过边关,在战争中被一个处理伤员的军医所救,便在军营里落了脚,那人教给她很多救人的知识,因此也会一点医学。可他并不希望自已在战争里过一辈子,就带她到上神山,面见了神主,最后百般努力,才成为神主的亲传弟子。从一个毫无背景的人慢慢培养出势力,直到今日。

而上官凌五同上官井栎兄弟二人,是上官氏族最年轻的佼佼者,有家族支持,自然拥有很多契机,没有经历过太多苦难,不过也正因如此,他们才对这个小师妹异常疼爱。

阿鬼便问:这么久过去,可有再见过那位医师?

时廿苦笑,以前会经常传信往来,可从某一天起,送出去的信件都没了着落,她再也没收到过回信。后来经人打探才知,那场战争里,死状惨烈,所存不多。她因此更加努力,尽自已所能去帮助上神山,也因此无比痛恨与上神山为敌之人。

午后,几人在街上漫步,不时,便来到河边。清凉的河风吹在脸上,很是惬意。这条河不算宽,一直贯穿到最前方的峡谷之外。时廿道:“沿河往下,就出上神山了。”

四周来往船只,每一只都载满货物,岸上全是卸货的中年人,却无一个守卫,阿鬼问:“布防如此松散,岂不是任何人都能进出这里?”

时廿点点头:“流云峡向来如此,只要是神族皆可以水路来往,不过也不必担心,进这里容易,要乘风而上直达上神山,却没那么简单。所以哪怕是有心怀不轨之人,也只能止步于此。”

沿着河岸街道往下走,依然人声鼎沸,两面摆满摊点。走了一会,时廿指向右侧的高楼,道:“看那里,便是醉梦阁。”

顺势望去,入眼皆窈窕美人,身姿婀娜,花裙薄纱,立于楼栏之后,嬉笑着眺望风景。偶然看见街头路过俊俏公子,还会齐声挑逗几番,惹得后者羞红脸加快步子走了。阿鬼觉得有趣,怪不得世家公子都爱这种风月之地。

突然前方传来一阵急切吼声,一个男子抱着怀里妇女,硬生生的在药铺子面前跪了下来。众人纷纷聚拢,只见那男人带着哭腔说道:“胡大夫,您一定有办法的,救救我夫人吧。”

那位胡大夫焦头烂额,一时束手无策。四人见状,也赶了上去,时廿挤进人群问:“发生何事?”

那人看见时廿,顿时又惊又喜,道:“时小姐,救救我夫人,求您救救她!”

时廿拿起妇人手腕诊断起来,那男人消停许多,自顾自的哀怨:“昨夜同兄弟们多喝了点酒,夫人等我不得出来寻我,谁知就此不见踪影,今日在河边瞧见,不知怎的一直昏迷不醒,可走遍药铺,没一个大夫能诊断出毛病。”

“早知如此,我便再也不丢下你出门了,夫人……”他又抱着那妇人懊悔。

上官二人见状也挤了进去,齐齐看向时廿。后者皱眉半天,才开口:“身体状态确实没什么异常,不过持续性昏睡,不排除是强性迷药。”

“这,好端端的为何会被下了迷药?”那男人疑惑不解。

不过一切只是猜测,时廿道:“准备毛巾热敷,随我来。”她径自走进那医馆里,大家都知晓时廿的身份,也不敢懈怠。

阿鬼欲跟上,突觉得怀里有什么东西颤动,她低头将那枚吊坠拿出,银色蛟龙的头部闪着细微的光。环顾四周,只见药铺子侧面的巷口,一个影子时隐时现,她下意识的走过去。还未及,那身影就消失不见,察觉到不对劲,她冲进巷子,此时,只觉得一股很大的力量包裹自已,往最里侧吸去。欲挣脱,那道力量反而更紧了,索性就任由其折腾了去。

转过几处拐角,抬头便看见尽头墙脚下,一个身穿浅灰色衣袍的人正面对自已,整张脸被面具包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深不见底的眸子盯着自已。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撞,阿鬼只觉得熟悉,当日在湖城为自已解掉定穴的也是这人,这双眼睛,怕是很难忘记。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他面具下的容颜,此时,他抬起右手,在阿鬼到达身前时,收起束缚,眼睛不自觉往下,落在女子手里握住的吊坠身上,上面淡淡的光已然消失不见。

阿鬼无奈的收起东西,瞪着他:“闻人熠,我真希望你只是来这里游玩。”

后者不语,一切怀疑皆落实,阿鬼问:“那只假白鸾是你放的?”

还是不答,阿鬼又问:“街头妇人昏迷,也是你干的?”

“她看见我的行踪,我不过是用迷药抹去一点记忆。”他淡淡解释,一手习惯性搭在腹前。

“怪不得,闹得人心惶惶。”阿鬼呢喃,一想到锦恒已经日夜查探,便提醒:“这里虽然势力混杂,可再怎么也是神主的地盘,不管干什么,你自已小心点。”

后者则上下打量一番,不以为然的讽刺:“搞不懂你,在曾经自已深恶痛绝的上神山混的风生水起,如今居然还有闲心管敌人的事。”

想到曾经对这人说过的种种,她解释:“之前我是不喜欢,可后来,看着误会一层层解开,跟周围的人越来越了解,也就既来之则安之了。”说罢,没来由的感觉眼前这人情绪变换,好似很是生气,弱弱嘀咕,“更何况,要想查清楚我身上的疑点,自然要想办法先立足。”

“你是真蠢。”他不屑的骂:“上百年无一人再议当年之事,不去想清楚其中的盘根错节,只会做些无用之功。”

“总好过一辈子随波逐流。”阿鬼也不生气,道,“我有意察觉当年确实是神主压下事件,可还是想试试,如今恢复身份,只等那些人送上门。”

“别把自已的命搭进去就是了,这里可不是湖城。”他冷哼,不过语气多少还是带点担忧。

阿鬼微微一笑,“那你呢,你这次过来,又想干什么坏事。”

“杀,人。”他忽然靠近,一字一句说道,眼底闪过杀意。阿鬼下意识的瑟缩,却被扼住后脖颈,一用力,她便被迫往人怀里扑去。头顶传来轻飘飘的声音:“既然你这么好奇,不如好好看看接下来的戏。”

接着身体腾空而起,腰被搂住,以很快的速度朝一个方向飞去,她立马抱紧这人,生怕一不小心被扔下去。没过多久,便停在一个地方,头顶传来无语的“松手”二字。

她这才站好身体,四下环顾,竟发现已经来到了醉梦阁的二楼露台,周围阁中女子纷纷投来目光,用异样的神色看着阿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