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哲在尔城滨河区临州街道派出所干了两年了，上个礼拜老娘带着去大舅家里吃饭。大舅在饭桌上说跟所里领导通过气了，到时候看看位置动一动。
东北这个地方，年轻人或者走，或者留，留下来有点社会关系的，活得会比较滋润。自己大舅是市局进了常委班子的，现在刚到五十岁，给自己安排好，手拿把攥的事情。
自己是知道自己的，没啥天分，警察这份活就是当做工作，要走到大舅那个地步，是想也别想了，不过安安稳稳干下去，副处退休应该不是问题。
警局这份差事认识的人多，接触面广，后面的人脉也会累积很多。东北么，办事哪有不提人的。这也是财富啊。
“张所！”一声招呼听得张哲一愣，看着是四马路那片的片警胡建军，也不管办公室其他人，咋咋呼呼就朝自己走过来。
“别瞎几把乱喊，天天五马张飞的。”张哲有点心虚地看了一下办公室里其他三四个人，发现也没人注意自己。松了一口气，从旁边拖过一张椅子，让胡建军坐下。
声音放低，“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等明确了再说，天天这样瞎叫唤，其他人听了心里多不得劲。到时候谁给我上个眼药，给搅和了，咋弄？”
胡建军尴尬一笑，搓了搓手，“没事，大家都知道我，说话不过脑子。”
“说吧，啥事。”张哲也是无奈，未来要当领导，总要有几个靠得住的人，自己新来根基还浅，看了一圈也就发现这个胡建军没跟谁走得近，有意拉拢了几次，喝了几顿酒。不过接触下来才知道，这个货活该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
“那啥，上回你不是跟我说了那丁老师儿子媳妇的事情，叫我多关照一点。我寻思还是真可怜，尤其那小孩，瞅着就让人揪心。”胡建军嗟叹几声，大手在裤子上摩擦着“总想着哪里能帮点忙，结果今天丁老师还真给我打了电话。”
“说是要开个证明，原来找到街道办事处了，街道磨叽了几天不给弄，寻思着要不咱们派出所能把证明开了？”
“啥证明？”张哲听到时丁家的事，认真了几分，这还是大舅交代的，说是一个战友委托的事情。
“就是给证明一下他家的亲属关系什么的，我也就听了个大概。”胡建军眨巴了半天眼睛，尴尬地说。
“这查查户籍就行，也是我们该管的事。做什么用知道吗？”
“这我倒是问了，丁老师说是他儿子在香港给他大孙子买了一份保险，现在保险公司知道他儿子没了，通知他们家准备材料去领赔偿。”
天气进了五月份，容城就开始热的不行了。带着潮气的闷热，稍微一动就满身黏糊糊的细汗。
环保节能的理念已经被基层贯彻了，这个天气还不能开空调。
宋德明的办公室不大，摆上办公桌椅已经显得有点逼仄了，而现在更是让他觉得压抑。主要是对面椅子上坐着的欧阳警官，还有自己手上的这份材料。
就两页A4纸，他翻来覆去看了半个多小时了，说到内容，几分钟就看完了。剩下的时间，是在细细思考这背后的含义。
又过了良久，宋德明把材料放下，往后靠在椅背上，尽量让自己放松。抬头看向欧阳警官，“你是觉得原来我们结案的结论有问题？”
欧阳警官露出一抹和善的微笑，伸手在摊在桌面上的材料上轻轻点了点，“还不到那个程度，我只是觉得，会不会我们遗漏了什么。”
材料很简单，只是记录了丁家到户籍所在地的派出所开了证明，然后丁老爷子带着孙子，去香港领取了一份保险赔偿。
据丁老爷子说，保险公司给了两套方案，一个是一次性赔付500万人民币，一个是每个月他孙子可以领取2万元人民币，并且每年按3%递增，直到死亡为止。他们家讨论之后，选择了后者。
“其实，我一直有个疑惑。”欧阳警官说，“从留下的日记可以看出，丁一平对这个世界所有的留恋，基本都在他儿子身上。可一直我们也没发现，他对他儿子做了什么妥善安排。就这样轻易离世，似乎不大合理。”
“所以，你就托人看看丁家有没后续？”宋德明喃喃着，伸手拿过桌子上的烟盒，却没有打开，忽然间他觉得，对面的这个人，可能无论思维能力还是对职业的敬爱都要比自己强一点？
“也就是赌个运气，我刚好有战友在尔市市局。”欧阳警官答到，“也就是心血来潮，毕竟没跟丁一平面对面问一下口供，有几个疑惑始终盘绕在心里，不怎么舒畅啊。”
“那就算能证明丁一平给儿子留下了保险，好像也改变不了他杀人的事实吧？”宋德明问，这一点其实也是他刚才一直在心里盘算的问题。
“根据现在的情况，我们看不到投保的原始记录。尔市那边帮忙拍了丁家领取保费的回执。你也看到了，只体现了在倪芳和丁一平均已死亡的前提下，这份保险才会生效。
没有投保人的信息。”欧阳警官边说着，边把两页纸分开，摆在了一起。
宋德明默不出声，终于摸出了一根烟，并没点上，在手指间轻轻捻动着。
“之前我们的调查也知道丁一平的经济情况非常糟糕。倪芳更是有不少网贷。”欧阳警官见他不说话，继续缓缓说着。
“我也问了一下保险行业的朋友，据说这样的条件，在香港那边的保险公司，至少要一次性交够500万左右才能满足这种理赔条件。问题是，丁一平交不起啊。”
“那你的意思是？”宋德明直勾勾看着欧阳警官，其实刚才他想了那么久，心里也有隐隐的猜想。
“我想，会不会有这么一种可能，有个人对倪芳有怨恨，利用丁一平对倪芳的恨意，再加上替他安排好儿子的未来作为条件，教唆丁一平替他杀害了倪芳？”
欧阳警官目光炯炯，事实上知道保单以后，他找机会跟陆伍丁吃了一次饭，大概说了一下，陆伍丁一下就得出了这个结论。
“那在这个案件当中，对倪芳有非常痛恨，又有足够的钱，并且跟丁一平还有共同怨恨倪芳的原因，满足这三个条件的人么，好像只有一个。”
宋德明叹了口气，低声说：“姜见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