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公公婆婆家出来时,已经是下午三点钟了。

在公公婆婆楼下,再次遇到他们的老邻居黄阿姨。黄阿姨见到我,笑脸迎上来,热情地打招呼:“施雯回来了。”

我热情地回应“您好,黄阿姨。”

黄阿姨似乎还想说什么,只因我没有停下脚步,黄阿姨欲言又止。就在我走出去不远距离时,黄阿姨在我背后,貌似自言自语,却实实在在地对我说:“施雯啊,人真好,你婆婆真是好福气,你婆婆在你面前就像变了一个人。”

我回头看着黄阿姨笑笑,诚心说到“是呀,我婆婆对我很好的。”

我边说边告别了黄阿姨。

我开车行驶在回家的路上,想起黄阿姨说的话“你婆婆在你面前好像变了一个人”,这话是什么意思呢?难道我所了解的前婆婆并不是别人眼中的样子吗?莫非婆婆在别人面前还有另外一副面孔吗?我不得而知。

以前,易辉在世的时候,每次回父母这边来,我和易辉几乎是形影不离的,没有一个邻居试图在我耳边说些什么。

可是,自从易辉离世之后,每次我回来,这些老邻居见到我总是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样子,她们似乎有很多话想跟我说,我内心十分清楚,这样的老邻居、老阿姨,在一起工作居住几十年,她们相互之间知根知底。人都不是完人,相处久了,自然每个人的性格缺点也会暴露无遗,相互了如指掌。况且婆婆又是一个性格直爽的人,难免无意中有得罪人的地方,如果我给予她们述说的机会,那一定是对婆婆莫大的伤害。

所以,每次碰到想和我聊天的阿姨,我会立马借故走开,不给她们对我婆婆有什么闲言碎语的机会。

可是,今天黄阿姨干嘛没头没脑蹦出一句,说婆婆在我面前完全是另外一个人呢?

算了吧,一个外人随便的一句话,我没必要放在心上。

于是,我不再想这件事。

临走前,我看似说服了公公婆婆,说服他们放下这件事。其实,更多的话,更像是在说给我自已听。

回想当初易辉购买那套房子时候的喜悦之情,我的内心又是无限的酸楚。

当初,我和易辉冲破千难万险,走在一起,恋爱一年多之后,易辉准备去我家里拜见我的父母。

易辉对我说:“施雯,去你家提亲前,我必须先把房子买好。否则,如果你爸爸妈妈继续反对我们,我就更没有底气了。”

那时候,才刚刚工作不久的我,对于买房子这事,几乎是不敢想象的,况且易辉父母家的房子足够大,我也不介意婚后和父母一起住,所以,我一直以为易辉是开玩笑说说而已的。

于是,我配合他的话戏谑到:“可以呀,我们今天就去超市买材料。”

易辉好奇地问我:“买什么材料?”

我说:“买积木呀,买回来我们搭建房子呀。”说完,我咯咯地笑。

没想到易辉一点都没开玩笑,他是认真的。

易辉是个勤俭的人,牛仔裤、休闲西装,T恤衫几乎就是他的标配。除了摄影器材,他几乎没有其它大的花费,他是一个低物质欲望的人,十分节省,工资奖金加上摄影收入,几乎全部存着。

易辉的父母非常喜欢我,听说我们计划结婚,自然开心的很,毫不吝啬把所有积蓄拿出来,全部交给易辉。

易辉和我都不愿意将老人的积蓄给花掉,于是我们挑选了一个小户型的两房。

易辉要写我的名字,我坚决不让。同事们都说我太傻:他要求写你的名字就写呗,为什么要拒绝?别的女孩子结婚前,都争着在房产证上加上自已的名字呢。

其实我的想法很简单:如果我和易辉以后婚姻幸福而稳定,房子写谁的名字都一样;如果我们的婚姻走到尽头,我不会拿走不属于我的任何东西。

后来的事实证明,买房子没有写我的名字真是一个明智的决定,如果两个人之间有了太多感情之外的牵绊,一旦感情破裂,分开也总会拖泥带水。

这,不是我喜欢的局面。

我更喜欢干脆利落。

只是现在,易辉刚刚离世一年,他的宝贝女儿,竟然将他一生的积蓄嚯嚯得所剩无几,如果易辉泉下有知,不知道他会作何感想?自已做人的失败?还是教育孩子的失败?

如果易辉活着,这件事情会发生吗?

可惜,所有的事情没有假设,没有如果。

想起易辉去世前那半年的许多行为,我依然没法从这种深深地自责中解脱出来。

虽然很多人无数次劝说过,让我放下心结。

叶家豪也明确指出我这样的想法就是自我PUA,只有我心里知道,彻底放下这份愧疚和自责,应该是易义成人的那一天,易义能够走上未来正确的人生之路,便是告慰他父亲在天之灵的时候。

那半年,易辉总在晚上十点钟以后发微信给我,他清楚我的作息时间,那是我睡觉之前浏览手机的时间。

每一次,我都明确告诉他:我困了,我要睡觉了!

这一点易辉是了解我的,我是起床气特别重的人,睡好觉是我一天快乐生活、高效工作的基础。

以前,我和易辉还是夫妻的时候,他总是调侃我,说我像婴儿一样很好养,只要我困了不打扰我睡觉,饿了立马给我吃的,我几乎就没有不开心的时候。

所以,每次他的微信,我都以困了为由而阻止他继续发送。

太熟悉的两个人,相互了解各自的习惯,相互的软肋,往往一箭中的,很有效果。

渐渐地,“我困了”,这个理由已经阻止不了他发微信的节奏,于是我果断骗他“别再给我发微信了,我的男朋友不开心了。”

他很是诧异地追问:“你有男朋友了?”

我毫不犹豫地回复他:“是呀,我们都准备结婚了。”

从此,他不再骚扰我了。

直到四月三十号那天,他再次转发一篇网文给我《四月再见,五月你好!》,我依然没有点开文章来看,至今也不知道那篇文章里究竟写了些什么?自然也没有回复他,哪怕一个表情都没有。

而他的生命却永远停留在了四月三十号,他再也没见到美好的五月。

人的情感,就是这么复杂,我不爱他,他也曾经伤我很深。我却依然难以接受他英年早逝这一事实,想起来依然会惋惜和心痛。

我知道,我和易辉离婚后,我们都是独立的个体,成年人的世界没有谁需要为谁的生死而负责任。

而我内心深处真正的愧疚,来自于我对于一个生命的漠视,而我的漠视来自于我的无知。

在这之前,我没有意识到心灵的伤害往往比肉体的伤害更需要疗愈。

身体上的伤,肉眼可见,便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伤口溃烂,必定会选择擦药消炎,可以眼见伤口愈合、结痂;而心灵上的伤害,旁人看不见,自已摸不着,受伤的人,只能默默承受其中的痛苦。

可惜,我明白得太晚。

他曾经的那些微信信息,就是一个情绪濒临崩溃的人,向我发出的求救信号,而我的无知却导致我见死不救。

而事实上,当我意识到我的这个错误之后,我自已又被这种自我谴责、自我愧疚感深深地折磨着。

只是,我很清醒,我清楚我的情绪正在走向不健康。

正是在这样的自我觉醒中,我来到抖音,我来做疗愈师,疗愈像易辉一样,精神处于崩溃的人,我希望通过疗愈别人,来救赎我自已。

叶家豪,就是在我最脆弱的时刻,突然向我伸过来的那根稻草,我牢牢地抓住他,重新站在了充满希望的旷野之上。

我的生活又回归到了正常的轨道。

想到叶家豪,在我最无助的时候,给予我无限的鼓舞和力量,我内心顿时充满了别样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