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风雪对归离道:“阿离也去坐着,一会儿玉女酥便好了。”
归离听话地走到白凰星身边坐下了。
捏完了玉女酥,放进蒸笼里开火,白凰雪便开始做狮子头了。归离眼皮越来越重,倒在白凰星腿上睡着了。
厨房里只剩下蒸笼的火声和归离的呼吸声。
白凰星揉了揉归离耳边的碎发,道:“阿离是喝醉了?”
“嗯。”
“你倒还真的下得去手。”
“你喜欢殇前辈的时候,我也是这么想的。”
白凰星语塞。
白凰星又抬手看了看上边的牙印,咬得还挺深。
“阿离怎么这么喜欢咬人?”
白凰雪斟酌了一番语言 道:“你记不记得我们十岁那年出宫游玩时,有一片林子?”
“就是你救了一只小白狐的那片林子?”
“嗯,我给它戴了一颗刻有我名字的宫铃。”
“这关阿离什么事?”
白凰雪从袖中拿出那条红绳,送到了白凰星手里。“这是我在博艺殿时,在阿离屋里找到的。”
白凰星看着红绳上的古旧宫铃,指尖一转,铃铛底下镌刻的瘦金字便露了出来。
种种暗示摆在面前,饶是白凰星再一根筋,也能反应过来了。
他,喜欢一个魔族。
他哥,喜欢一个妖族。
白屋星把宫铃还给了白凰雪,道:“这铃铛是你偷阿离的吧?不准备还回去了?”
白凰雪俯身揉了揉归离的脑袋,道:“阿离应当是不愿让我知道的,铃铛迟早要还回去,但不是现在。”
不久玉女酥和狮子头便都出锅了,白凰星叫醒了归离,又给他倒了碗蜜茶醒酒。
归离醒来后只觉得脑子昏昏沉沉,喝了蜜茶稍微舒服了些,只是酒时的记忆也模糊不清了,就记得白凰雪问他为何不戴钉珠。
只是白凰雪为何会注意到他的耳洞?
“阿离,来尝尝我哥做的玉女酥,可好吃了。”白凰星见归离一直在发呆,便递给了他一块糕点。
归离回神,吃下了一块玉女酥,脑子里又是混沌一片。
白凰星又是何时来的这里?
“二殿下不是发烧了吗?怎么没有好好休息,来了这里?”
白凰星笑道:“小事而已,喝了药就没事了,便来看看我哥饭做得怎么样。”
归离又看向了白凰雪问道:“阿离不是喝醉了吗?怎么会睡着?”
白凰雪道:“我做饭呢,阿离说着无聊,便睡着了。”
可你明明问过我为何不戴钉珠。归离这样想着,终是没有再开口问更多细节。吃完了狮子头,玉女酥还剩下一些,白凰星拿了几个装进食盒,又卷走了大半的凌夜寒风丸,把剩下的都塞给了归离。
而收拾残局的烂摊子,自然是又推给了白凰雪。
白凰雪收拾厨房的工夫,归离又在皇宫里转悠了两圈。他本来是想要帮忙收拾的,却被白凰雪以重伤初愈不能干活的借口赶了出来。
归离在皇宫里漫无目的地晃荡,在走到一处别院时停了下来。
思亭轩。
名字很风雅,正如从院里传出来的箜篌之音。
归离抬脚走进了思亭轩。
小雪初歇,院中铺了一层白,石桌边立着一架梧桐木制的箜篌,一白衣少年坐在箜篌边,十根葱白细长的手指拨弄着琴弦。
看见有人来了,段兮宸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了归离
“归离少主来此,有何事?”
“你认识我?”
“前几日司命带少主前来,是我安排的住处。”
“那便多谢大人了。”归离道了谢,目光转向了箜筷,“听大人刚刚弹的曲子,应是凄美婉转的故事,为何大人弹奏时却有恨意?”
段兮宸略微讶然地看了看归离,道:“我以为这世上,再也没人能听懂这首曲子了。”
说完,段兮宸便又将那首曲子弹了一遍。
“任何凄美婉转的故事,最后不留些遗恨,都是不会被铭记的。这首曲子,和我这座庭院一样,唤作《思亭》,是我的父亲为我母亲所作。我的母亲名为宸亭,是烟红楼的琵琶女。我的父亲名段想,是一名家境贫苦的书生。”
宸亭是烟红楼的摇钱树。她长得娇美,一双纤手又能弹出冠绝天下的琵琶曲,吸引了许多商贾客人,即使她只卖艺不卖身。
宸亭遇见段旭的那日,并不是晴朗的日子,天空阴云密布,下着细密的雨点。段旭用袖子遮着雨,略为狼狈地跑进了烟红楼。
这种天气来客人实在是少见,烟红楼的姑娘们都围了上去,问他想要什么样的美娇娘。
宸亭没去凑热闹,她抱着琵琶坐在台上,看见段旭涨红了脸道:“下官只是来避雨,没有寻欢作乐的心思。”
姑娘们都笑他。
段旭羞极地抬起眸子,目光撞上台上的宸亭。
一眼万年。
段旭一步步走到宸亭面前,捧起她的手,道:“下官段旭,是新任的监酒,敢问姑娘芳名?”
段旭眼中的倾慕是如此澄澈、淳朴,宸亭也不知该如何回应,也羞红了脸。她学过如何应对一个男人的贪婪目光,却不会应对一个男人的动心。
其余的姑娘们又笑道:“段郎君真是好眼光,一眼就看中了我们烟红楼的头牌,只可惜,我们宸亭姑娘只卖艺不卖身呐!”
段旭听了,笑得更盛:“那便更好了。宸亭姑娘,等下官日后加宫进爵,攒够了钱为你赎身,你便日日只为我弹奏可好?”
青年青衫微皱,说出的话却抱负天下。宸亭启了红唇,缓缓道出一个字。
“好。”
这一个字,让宸亭等了两年。段旭也没有食言,官至吏部侍郎。
段旭终于得偿所愿,为依亭赎了身,将她名正言顺地娶进了府中。从此,日日琵琶为君奏。
他们在床榻间缠绵,诞下了段兮宸。
至此,箜篌音止。
归离问道:“后来呢?”
段兮宸指尖翻转,乐音陡转。“后来,我父亲官职渐高,至上卿。”
段旭官至上卿,才貌双全,引起了红露公主的注意。
红露请求先帝,将她许配给段家,而出身低微的宸亭,理应被休黜。但段地侯亭夫妻之情可谓举案齐眉,京师之人都感动其深厚情谊,先帝与没有答应红露。
红露虽表面没什么表现,心里却暗暗记恨上了宸亭。
后来恰逢盖疆鲁木蒙亲王来问扬交流文化,红露便趁机把宸亭推到了鲁木蒙面前。
鲁木蒙自然是迷倒子很亭的美貌,向先帝讨要了宸亭。
先帝深知段旭与宸亭的相濡以沫之情,但鲁木蒙牵涉到问扬盖疆的联谊,先帝无法,只得答应。
诏书一下,皇命不可违。宸亭被鲁木蒙带到了盎疆做了妾,却在大婚之日跳了江。
鲁木蒙大怒,消息传到问扬,先帝将段旭贬到了昆仑山。而红露要嫁给段宸的愿望,也终究没能实现。
段兮宸两岁时被段旭带到昆仑,随他阅经习字,十四岁入仕,两年之间,官至上卿。
不得不说,段兮宸的身世确实凄美。
“那大人刚刚未奏完的曲子,又是什么故事?”
段兮宸没有回答。
归离心中隐隐有了答案。”大人的后半曲,是为自己所作?”
段兮宸垂下了眸子。“一个本就不会有结局的故事,还有什么讲述它的价值?”
言已至此,便涉及人的私事了,归离没有继续追问。恰逢此时有侍女走过来,道:“上卿大人,该去凤栖宫了。”
段兮宸披衣起身,道:“下官便失赔了,归离少主清便。”
说完,段兮宸便随侍女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