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飘着淡淡的云团,月光透过云层洒在学宫的青石地面,映出斑驳的光影。

黑白文袍遥相对坐,各自代表法学与民学。

而作为彼此学派中的领军人物,白袍的荀老坐在了靠近黑袍文士的主座上,黑袍的卫公则坐在了靠近白袍文士的主座。

明海暗悄悄地看了一眼身边的白凰,白凰的情绪似乎有些低落,目不转睛地盯着还未开始论战的讲学台,像是出神地想着什么。

“莺尾。”他轻唤一声。

白凰轻轻一抖,探目而视,眼神里透着疑惑之色。

“你知道为什么荀老和卫公要坐在对方学派的主位上吗?”明海贴近了问。

“对方的主位?”

白凰愣了一下,抬眼去看讲学台,看着两团黑与白之间掺着一抹白与黑,心下顿感惊讶,下意识就往周围看去,发现不少人也都对着讲学台上指点着什么。

“坐错了?”白凰喃喃道。

明海嘴角微微勾起,原来她是在发呆。

同时,明海的脑海里浮现出《周易》的论点,以及道家和阴阳家对万物相生之道的感悟,武侯诸葛在年少时就已经在探究天道了。

“黑与白意味着阴和阳,黑夜和白天,相辅相成,没有白就没有黑,同理,就好像是……如果这个世界没有男人,也就不会有女人的概念,所有女人都会被统称为人。”明海说,“依我看啊,这是一场完全对立的论战,但也会像黑夜与白天那般,各据半边天。”

“故而,阴与阳之间,虽然完全对立,但却不是简单的对立,它们彼此都需要在对方的怀里才会耀眼,就像是一块黑幕染了白,人们只会注意到中心的白点,而不会在意这一块黑幕有多黑。”

“荀老之于法家而言就是一抹白点,卫公之于民家而言则变成了一道耐人寻味的黑。”

白凰微张着嘴,眼帘垂而又升,似乎是被明海的话惊讶到了。

她眨眨眼,讲学台上的黑与白在她眼里忽然间变了,变得合理了起来,就仿佛是代表民学的荀老就该站在法家文士的中间,而卫公则理所应当地就该站在民家的学界里。

一声清鸣,犹如铜钟余音。

各处的书袍文士纷纷行拜礼,众家学子也纷纷起身作拜,其中也包括学宫宾客席上的世家门阀,明海再一次搀起白凰,两人心照不宣,周围的目光也变得没那么刺眼了。

礼毕,古乐遥声起。

卫公挥了挥手里的法简,首先开口道:“试问荀夫子,天下万物何为贵,何为轻?”

嘶哑古沧的话音沉于台上,却如同钟鸣般回响在众人脑海。

明海微微一怔,这个问题怎么听着如此熟悉,却又分不清是前世的自己学过的知识,还是今世的祭祀系统给自己弄进脑子里的学识。

他有感,难道接下来要说……民为贵君为轻?

荀老拱手,对黑袍老者微微颔首,又转而对向己方白袍的弟子,与众弟子对了对眼神,其中位居首座的弟子站起来。

白袍文士起身,对学宫众人依次行礼,最后礼拜卫公后,言:“学生以为,天下万物当以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果然,这是儒家的经典啊。

明海聚精会神,仿佛梦回春秋之时的稷下学宫,诸子百家对坐相争,这未必是他本人的期盼,倒像是武侯诸葛在观书阅卷时所生的,是对与古老先贤相佐对簿的心愿。

当白袍文士话音落下的瞬间,中庭外围隐有骚动,而坐席的观者毫无动静。

民贵君轻,这是百姓所盼所望的观念,但却不受世家门阀青睐,更别说坐居高位的大虞皇帝。

卫公话锋一转,再问:“古今皆有天下动荡之时,若再临大争之世,试问要害何在?”

白袍文士作答:“师以礼,行仁政,民心可安,是为乱世之要;然,若是以杀戮征战为快意,则民愤,是为乱世之害。”

卫公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道:“礼为圣人之行,古往今来仁君难得,若行仁政,非圣贤者不可,君寄希望于古之圣人、仁明先君,圣人明君之治,实则是否有悖民道?是否为人治?又是否择成君重而民轻之言?”

荀老眉头微微一皱,目光所向,那位对答的弟子脸上露出一抹难色。

荀老摆手虚压,示意弟子坐下,而后对黑袍老者微微颔首,“人治以德,万民之所向皆为圣德,王治国,乃治民,非权术之道,而行民道也。”

卫公轻拍法简,朗声道:“国依法而治,民依法而行,法为整肃、查勘、刑施、立规等,与夫子所言的权术不可混为一谈,治国治民皆以法为准,法从何来?”

“是为君设,是为社稷之生道,若万民有法,则万口难一,如何治民?”

卫公说完,荀老没有作答,而是反问。

“公以为,民是否有贵贱之分?”

“这是自然,民有势则为贵,无势则贱。”卫公收敛起笑容,他们法家的理论向来对民不是那么友好。

果然,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学宫中庭又是一阵骚乱。

此刻,落座于荀老与卫公中间的黄袍老者站了起来,清了清嗓子,中庭内一下子间静了许多。

“都安静!”黄袍老者沉着声喝道。

明海眼前一亮,对身边的白凰问道:“这个穿黄文袍的老人是谁?”

“魏老,宫里的文贤。”白凰说,“这一次是论战虽是荀老和卫公主持,但他们两位都是学界泰斗,若是发生争执,学宫内基本无人能劝,也无人敢劝。因此,需要一位同样位高权重的大学士来缓和缓和论战的气氛。”

明海点点头,重新审视起正中的老者。

中庭渐静,黄袍老者见状,重又坐回去,而后分别对身旁的荀老与卫公点头示意。

静了片刻,荀老接着论题,继续问:“公以为民有贵贱,然贵民立法而贱民守之。公为法家文贤,王成法,当与公问,则法是出自贵民乎?依公所言,万民有法,则万口难一,而今法为贵民所立,贵亦是民,以民法而治民,治民以治国,则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

停顿,荀老看了一眼自家弟子,转而重又面向卫公继续道。

“公以为,君当行权术驱臣,臣治国治民,然君治国否?若专于驱臣,术治过甚,则成人治,朝堂之上群臣不理国治,醉心于势争,何来社稷!若无社稷,何来君之重?更甚者,乌烟瘴气,万民难安,怎能不现万口难一之象!”

这个时候,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一丝火药味,荀老开始发难了。

卫公微微笑,像是被对方认真严肃的神情逗乐,除了极少数人以外,所有人都以为论战要开始燃起来了。

帝都圈子就这么大,这些文贤大多相识,又或彼此了解,所谓的论战多是给自家门下子弟一个机会。

若是没有机会,谁会想要投奔在各门各派呢?

卫公看向对面,目光从黑袍文士们身上一一掠过,忽然开口道:“燕舟,你来与荀夫子讲术治之本。”

法家那边,坐于首位的弟子站起来。

这个瞬间,明海心里震颤,犹如山崩,那人头顶竟然浮有一把血色弯刀,邪煞无比,隐约垂有稠红。

[警告!警告!宿敌系统已激活!]

“正在接入,正在接入……接入完成!”

“诸葛孔明生平最是痛恨不忠不义之徒,其曾有一言,曰:‘食其禄而杀其主,是不忠也;居其土而献其地,是不义也。’因此,明公承袭武侯遗志,当以江山社稷为本,万民福安为根,以除祸患!”

“请注意,可选除祸手段有三。”

“其一击败。”

“其二击杀。”

“其三击溃。”

“除去祸患,三种方式皆有各自祝福,请酌情而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