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她约了陆启昭吃饭,所以就算是去公司开会之前也先将自己收拾收拾,半个小时挑衣服,一个小时化妆,倒是先把公司的人惊艳了。

老胡知道她约了陆启昭,还提醒她最近关注度太高,小心一点。

一月的时候,工作室就没能操控住舆论,实在是因为陆启昭在同时和三位女明星传绯闻,已经被贴定了“渣男”这个标签。

那时候工作室发布单身声明后,网上叫好声一片,夸她“人间清醒”。

但这次两个人露出了复合的迹象,那些评论反噬,热搜里都说她是为了钱才会倒贴陆启昭。

就算有心引导舆论,网友也不吃这一套了,两次尝试营销陆启昭的正面形象,除了前排水军,都是骂声。

“近期你们就先低调点吧,大家对他印象差,不是一下能改过来的。”

这是海棠两次公关方案不奏效之后,暂时无可奈何的退堂鼓。

陆启昭晚餐前的最后一场会议,主讲是喜欢做大堆铺垫的某位总监。他走进会议室先发制人:“简明扼要,加快速度。”

准备讲解的人也懵了,拿着遥控不知所措。

好在在场的人都经验丰富,资料也很详尽,提问、回答,遗留问题打回部门继续讨论。

最终陆启昭说了一句散会之后,匆匆离开。

办公室的人问常柏今天这位是什么情况,常柏高深莫测地摇头不回答。

他按照她给的地址找到了餐厅,服务员引他入内,先敲了敲门,才推开。

全景玻璃的窗户外是下班的车流,房间里剔透华丽的水晶灯光线温柔地洒在她的身上。她正撑着脸颊,闭着眼睛,眼睑上亮晶晶的像是偷来了璀璨星辰,眼尾也有一个妩媚的上扬弧度,像是小狐狸在睡觉。

手机提示音把她吵醒了。

她提一口气,眼皮慢慢地抬起来,看到他了露出一丝疑惑:“你什么时候到的?”

“刚刚。”

“哦。”

“没睡好?”

“没有,就是天气好容易犯困。你工作结束了吗?”

“还有下半场。”

她按了服务铃:“那我们快点吃。”

本来想说没那么着急,但是他没阻止。

服务员显然不是别苑那种会员制私人会所里培养出来的“眼睛不多看一寸”的人才,目光好几次来回打量了两个人。

“上菜可以快一点吗?我们赶时间。”她仰着脸,看得人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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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的。”

服务员走了,这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窗外是帝都东区的下班高峰期,一辆一辆的红眼巨兽,围困在兽群里进退两难,行道树为了烘托最近的双节氛围都挂上了浅黄色的灯,还有月饼造型的大灯牌。

中秋,又要到阖家团聚的节日了。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香清浅宜人,略提神。

“我刚才经过商场的时候看到一件衣服很适合你,本来想让老胡停车,但是时间可能来不及了,我就没说。”

他等着她的下文。

“之前云顶府的时候,我知道衣柜里经常多出来一些东西,但是我没在意。现在我好像能感觉到,你买这些东西时候的心情。”

中意,想象,期待。

她觉得那件衣服很好看,陆启昭穿上一定比模特更有气质,更能吸睛,也希望他能穿上试一试。

“我明天不在家,但是我让常柏把东西带给你。”

他定定地看着她,从略微凸起的卧蚕里表达的愉悦,刚想说点什么,服务员就来上菜。他顺便要来一杯柳橙汁。

“你最近喜欢上喝果汁了?”

以前他早上都是咖啡,偶尔在家会喝一点点酒,但是果汁似乎调性不搭。

谁改变了他?

陆启昭摇头:“他家金胶汤不错,尝尝。”

“你经常来?”

“偶尔,这算是别苑老板的其他产业。”

“别苑大部分是淮扬菜,这家算粤菜?”

忽然想起来,陆启昭第一次知道她四岁之前是在帝都长大,后来去港城时,第一反应居然是问她“那你最喜欢哪种烤鸭”,幼稚得要命。

现在他点头,将胶质感十足的金色汤搅拌散了些热气,简单的动作却做得赏心悦目,客气礼貌都挑不出不对。

服务员来将第一道凉菜撤换成松茸金丝面,顺便将柳橙汁也呈上来,递向陆启昭时,他抬手示意了对面,服务员会意,转了方向。

她看了一眼陆启昭,端杯喝了一口。

“这道松茸金丝汤面采用的是……”

服务员温声细语地介绍完,又离开了。

“给我?”

他指尖点点茶杯,没说话。

柳橙汁偏酸,恰好解油腻。

碗碟换了几轮,都以清淡鲜香的粤菜为主,最后换到一份埋着干冰的香橙冰淇淋,她说不上喜欢,但至少不会甜腻,还算满意。

服务员都退出去,陆启昭突然从袋子里拿出了一个小信封。

“什么东西?”

他抬头示意她自己拆,舀了一勺汤。

沈南桑半信半疑地打开,看到了一张熟悉的照片,倏地折上:“你怎么会有这个?”

“天海湾退房的时候常柏找到的。”

“你早就知道了?”

“猜到了一点。”

孟钰的威胁和她的妥协,他这么聪明,看到照片的第一时间就能想到事情的前因后果,但即便如此,也改变不了她蓄意接近的事实。

他也明白过来,原来她那些把他推向别人的话,原来不是在开玩笑。

她深吸一口气,将照片丢进了汤下的蜡烛上烧掉,很快,干瘪的灰烬上升起一缕黑烟。

“谢谢。”

“你就没想过孟钰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

“我知道孝英的前男友挺恶心的。”

她在拿到这些照片之后,警告过全孝英,但有时候人在缺爱的情况下会盲目地抓一根稻草当浮木,一旦认定了,就想尽办法为对方“脱罪”,这种照片流传出去也能说是“意外”。

“我是说,孟钰大概率是从陶锐手里拿到的这些东西。”

“陶锐?”

“孟钰的侄女嫁给了陶锐的大哥。”

“这个我知道。”

陆启昭抬起眼睛看她一眼:“你就不好奇原因?”

“大概能猜到一点点。”她用杯子里的茶浇灭了蜡烛,“陶锐和你有一点像,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我就发现了。”

他点头:“陶锐和陶锋其实是表兄弟,陶家那个终身未嫁的姑妈才是他亲妈。”

豪门密辛总是这么无聊。陆志远在陆启昭的妈妈怀着陆绮媛的时候去南方出差,恰好那边职场正在采购一批员工正装,陶旭是投标公司的销售组长。

去递送文件时,陶旭在办公楼下见到了众星捧月的陆志远,动了点心思,故意带着自己的妹妹参加了南方分公司的年会,并且让陶媚在公司附近开了一家旗袍店。

陶媚和陆启昭的妈妈周韵完全不同。

周韵是从小在良好家庭教育下长大的名门闺秀,独立且骄傲。陆志远在陶媚身上看到了女性柔婉娇俏的那一面,简直是在陆志远焦头烂额时的一朵解语花。

“具体的事情我不了解,不过我爸那次出差回来之后两个人应该是断掉了关系,后来陶媚来京北参加非遗的活动,两个人又遇上了。”

“然后又在一起了?”

“嗯。”陆启昭说这件事的时候表情有点发冷,不是全然不在意,但也没有了愤怒,倒像是说起“出门踢到一只老鼠”似的,恶心。

“那陶锐在京北出生的?”

“不是,陶媚在京北待了一段时间,说自己受不了躲躲藏藏的日子要回淮京,我爸觉得她不懂事,就给了一笔钱让她走了。后来是陶旭找过来,说心疼妹妹和外甥,让我爸去看看。”

“所以陶锐就一直养在了淮京,成了陶家的提款机?”

当初陆启昭说的就是这个意思。陶家的目标从来不是抓住陆志远的心,想要的是用一个小孩子维系更长久的关系。

这么看来,陶锐也有点可怜。

“嗯,但是没瞒住,我外公提携过的后生外放去淮京公安系统,出任务的时候刚好碰上了我爸带着陶锐去游乐园,拍下来告诉了我舅舅,我妈知道就立刻离婚了。”

“那陶媚……”

“我爸不可能娶陶媚,陶家的人弄点小聪明还不错,但没什么生意头脑,帮不到宏远,陶家也很有分寸,一直没过线。”

“其实陶家发展不起来,也有你爸不希望他们太显眼的缘故吧?毕竟陶锐如果被人发现了,就等于陆家打了周家的脸。”

“嗯。”

她现在才算知道:“难怪孟钰会看得上这么个年收入还没我高的小公司。”

他笑了一下,用勺子将冰淇淋上的花撇开。

“但是你告诉我这些干什么?”

“让你离陶锐远一点,他不是什么正常人。”

“他看着……还算人畜无害。”

“是吗?”他眯起眼睛,桃花眼变得狭长,卧蚕微微凸起,像极了一只精于算计的老狐狸,自带压迫感。

她手掌支在空中,一副“当我没说”的样子。

“他关注你是因为我,不然你看这半年他出现过吗?”

可能是受电视剧的影响,她猜这两位“嫡庶”之间存在对立竞争的关系。

“我就说,怎么每次都碰到他那么巧。”用勺子戳着碗里的冰淇淋,她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反问他,“所以你是觉得现在我们有关系了,他会再来找我?”

他挑起左边眉头看她一眼,弄得沈南桑心惊肉跳。

行,现在她真有点招架不住这人了。

他补了一句:“他心理上可能不是很健康。”

她若无其事地喝水:“如果他从小就知道自己的身世,被妈妈和舅舅当成棋子的话,心理上可能确实有创伤吧。”

“听你的意思是同情他?”

“我什么都没说。”

“他……”

这时他的秘书打来了第二通电话,陆启昭确实不得不回去了。

“让常柏送你回去。”

“嗯。”

“陶锐近年都回不了国,但如果你有出国的行程,让你的保镖小心一点。”

他走了之后不久,常柏打电话询问她是回迎曦湾还是先逛一逛,提醒她刚才陆启昭走的时候发现了有人跟拍,已经在解决了。

顺路买了她说的那件衣服,刷卡时又捎带了几条领带。

陆启昭穿正装的样子,似乎把寻常时候那种“邪性”兜住了,只剩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矜贵,对她有致命吸引力。

当他在视线范围之内出现,她就很难不去看他。

忍耐没用,无视做不到。

陆启昭给她下迷魂药了?

“沈小姐,到了。”常柏的声音一如既往的轻快。

“你还要回去接他下班?”

“最近陆总经常加班,太晚了就在办公室休息了,今天也是。”

“他哥哥这几天不是回宏远了吗,他还这么忙?”

常柏倒是习以为常了:“是之前就在进行的一家德国汽车品牌收购案,同时技术引进国内的汽车公司,双方有不同想法,陆总忙完这几天就好了。”

她点头,静了一会儿才问:“我是不是耽误他正事了?”

“也……不能这么说。”常柏有点为难,“本来和德国那边的会议就是安排在这个时间段,两边有时差。”

“哦。”

她下车前拿出袋子里的小袋子递给常柏:“辛苦了,还没祝你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常柏受宠若惊,双手接下来的。

她看到常柏朋友圈里的电子请柬了,新娘很可爱,婚纱照笑容灿烂,日期也就在下个月了,办婚礼的地方在两个人的南方老家。

“沈小姐,”常柏不太好意思地请求,“能请您再帮忙签个名吗?”

她收回了准备下车的动作:“行。”

“我女朋友是你粉丝,她在纽约读大学的时候她还存钱去看你演唱会了。”

“难怪你在巴黎能认出我,之前怎么不说?”她在袋子上快速写下了“永结同心”这样祝福语,落款是中英文各一版。

常柏笑笑:“这不是在工作嘛。”

她签完递还给常柏。

“谢谢您。”

她给陆启昭发了一条微信说自己到家了,陆启昭那边只回了一个“好”字,比皇帝的御笔朱批还言简意赅。

真是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