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之后,霍锦逸整日忙碌于军营中,只在晚膳时间来看我片刻。
我也乐得自在,终日在乐阁作曲编舞,花了半月时间,已将《桃夭》的舞曲编了出来。
这是一个春雨绵绵的日子,我未乘车,只撑了把油纸伞,优哉游哉地走向霍府,青石街道上已湿淋淋,路边的绿叶在雨水的洗礼下越发油亮,街上行人不绝,各色油纸伞如花般绽放于街道。
走了近一个时辰,才到霍府门前,门房见是我,忙迎了出来:“禺坊主。”
他向我行了一礼。
“将军可在府中?”
我微颔首问道。
“将军还在军营,暂未归府。”
门房恭敬道。
我点点头,对门房说:“那我去府中等他。”
“是。”
门房道。
见门房上前相引,我忙制止道:“不必引路,我自去。”
门房又道了声是后退了下去。
我径直走向霍锦逸的书房,四壁皆排书架,各架都进行细致分类,其中最多的当属兵书,《孙子兵法》、《吴子》、《太白阴经》等等,应有尽有,我看过的不过三五本,熟悉的仅《孙子兵法》,可翻开书页,几乎每本上都写满了批注,可见霍锦逸研读之仔细认真,其余翻的多一些的还有《诗经》、《国语》、《左传》等,可见他虽为主武,却也博览群书。
走至几案边,笔墨纵横,案上躺着一页纸,纸上有八个大字,书:“既明且哲,以保其身”,笔力苍劲,矫若惊龙,看墨迹,应是昨夜所书。
这是他对自己的忠告吗?我默想。
正沉思间,忽看见字旁卷起的画轴,有露出的一角,洋洋洒洒挥出“有一美人兮”,是《凤求凰》,我经不住诱惑,将画展开。
画中黄沙漫漫,一位着淡紫色纱裙的女子静立,身旁有一只银灰色的狼。
这不就是我吗?我与他初见时的场景!
我有些欢喜,细致观赏着,在画右下角是霍锦逸飘逸的字,写着《凤求凰》全文:
有一美人兮,
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
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
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
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
聊写衷肠。
何日见许兮,
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
携手相将。
不得於飞兮,
使我沦亡。
凤兮凤兮归故乡,
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
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
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
胡颉颃兮共翱翔!
凰兮凰兮从我栖,
得托孳尾永为妃。
交情通意心和谐,
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
无感我思使余悲。
我心中满是甜蜜,亦展纸研墨,写了一首《风雨》。
风雨凄凄,
鸡鸣喈喈,
既见君子。
云胡不夷?
风雨潇潇,
鸡鸣胶胶。
既见君子,
云胡不瘳?
风雨如晦,
鸡鸣不已。
既见君子,
云胡不喜?
刚搁笔赏字,腰间已有双手环绕过来。
霍锦逸从背后环住我,头贴在我肩上,柔声开口问:“你在作何?”
我低笑,缓声答:“在看痴汉的作品。”
霍锦逸亦低笑:“你来看痴汉,痴汉真欢喜,痴汉十分想你,痴汉十分不舍你。”
我转头,轻敲敲他的头,故作严肃道:“大将军,后日就出征,此刻可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
霍锦逸只抱紧我道:“后日的事后日说,现下只做现下事。”
说着已轻吻着我的脸颊。
“说正经的,明日你可有时间来舞云居?”
我问。
“你想要我去,我便可去。”
霍锦逸笑答。
我展颜,又不确定地追问:“当真?那可会耽搁你正事?”
霍锦逸正声解释:“出征在即,营中的事情已基本妥当,明日整休。”
“好,那明日我在舞云居等你。”
我欢声道。
“好!走,去用膳。”
霍锦逸亦欢声道,说完拉着我的手离开书房。
我在霍府待至夜幕初降,细雨还未止,夜中带着丝寒意,霍锦逸备了马车送我归园,我期待着明日,满心喜悦入睡。
第二日醒来,依旧细雨蒙蒙,千丝万缕紧挨着缠绕,只让人觉得雨也生了丝缠绵,因舞云居推出了新曲,客人比近日多了两倍,厅堂内又是坐无虚席。
霍锦逸已早早坐于天字一号房,他答应我的事从来都是做到的。
编钟照例响三声,随后是琴声倾泻而出,随着琴声,着青衣的舞姬拿着长剑轻舞,舞姬着袍扮男相,三千青丝用玉冠高高束起,身姿挺拔,片刻后,笛音清脆跳跃相和,我着一身粉色曳地舞裙摇曳着身姿入场,与青衣舞姬共舞。
随着我二人缠绵共舞,空中洒下片片桃花,这是事先预备好的。
随着琴声笛声,歌声也随之响起:
桃之夭夭,
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
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
有蕡其实。
之子于归,
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
其叶蓁蓁。
之子于归,
宜其家人。
歌声亦是婉转缠绵。
满天翩舞的桃花中,青衣粉裙相映,缠绵缱绻,步步动人。
一舞毕,又是一片哗然。
我刚换好舞裙出门,霍锦逸便已向我奔来,他抱起我转圈,眉开眼笑。
“小云,这是你为我编的舞吗?我真欢喜,我真欢喜!”
他说着,重重吻了吻我的唇。
园里路过的人皆低头急走,有些侍女脸上还带上了红晕。
我亦笑搂着他的颈项问他:“你可喜欢?”
“喜欢,我太喜欢了!”
他笑着朗声道。
“如此,也不枉我费了一番心力。”
我亦笑吻了吻他的脸颊。
“嗯!”
霍锦逸笑答,头又向我倾来。
我忙笑着避开他的吻,推开他往云梦阁跑去,他笑追了上来。
用过晚膳,天已朦胧,霍锦逸却未有半分离开的意思,只坐于桌前品茶。
“你明日出征,今夜需早些歇息。”
我对他道。
“嗯。”
他浅笑着回答,却仍旧未动。
“那你早些回去罢。”
我见他不动,忙催促道。
“今夜我不走,留下来陪你可好?”
他见我催促,忙道。
我听完有些惊疑道:“你的意思是你要留宿?”
“嗯。”
霍锦逸笑看着我点点头。
“那我让采薇将厢房收拾出来。”
我见霍锦逸点头,忙开口道,说着走向门口欲喊采薇。
“不必。”
霍锦逸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什么?”
我疑惑回头看他,他已急步走向我,我还未及反应,他便已将我拦腰抱起。
“今夜我想欲你同床共枕,可好?”
他低头注视着我道。
我双颊即刻滚烫起来,撇过头回:“不好。”
“不好也不行。”
霍锦逸大笑着,已迈步走向床榻。
他为我掖好被子,自己便在我身侧躺了下来。
“霍锦逸!”
“在。”
“你……你无赖!”
我坐起身指着他怒骂。
霍锦逸眼未睁,低低答:“嗯。”
“你……”
我有些语结。
“嘘,早些安寝!”
霍锦逸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道。
我颇有些无奈,却再未推搡他。
明日他便走了,不知何时归来。
思及此,我抱住了他。
余光瞥见霍锦逸微扬的嘴角,我亦扬起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