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初愈,不宜久立,快请入座。”

方为初道。

“多谢公子。”

我微欠了欠身,随后坐了下来。

“今晨听闻姑娘是孤身一人在长安,不知姑娘从何而来?”

方为初倒了盏茶与我,并问道。

“我来自大漠。”

我答。

“姑娘尚住于客栈,想来刚至长安不久?”

他点点头又道。

“正是,我自小在大漠生活,来长安不过三日。”

我说。

“无人相伴姑娘而来吗?”

方为初又问。

“是。”

我有些难受地道。

方为初似乎还想再问什么,可见我情绪低落便忙止住了提问。

“长安繁华,因此鱼龙混杂,姑娘刚来,人生地不熟,难免会被有心之人惦念,那日见姑娘悄无声息落日马车内,想来姑娘武艺不低,但人心复杂,防不胜防,不如便暂居于府上吧。”

他啜了口茶缓缓道。

“那日情急,实在冒犯。”

我脸微红,不好意思道。

“以此方式相识,岂不有另一番别样滋味,怎会冒犯呢?”

方为初轻笑道。

“公子大恩,实属难报。”

我说。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既是朋友,又何需客气。”

他笑着。

“对了,姑娘的包裹可有拿到?”

他问。

“午后便有人送来,实在麻烦公子。”

我说。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他笑着摇头。

微风阵阵,风铃脆响,方为初青衫微杨,玉冠束发,唇畔浅笑生花,眉眼温润如玉,儒雅得似画中人,云中仙,竟看得我有些失神。

这是一种独属于中原男子的气质,与大漠男子的豪气云天全然不同,只让人觉得如沐春风,如坐云端,但却有一丝缥缈,好像无法抓住他。

“禺姑娘?”

方为初一双好看的丹凤眼注视着我,面上依旧是温润如玉的浅笑。

“啊,何事?”

我瞬间双颊滚烫,为自己的失态尴尬。

“无事。”

方为初浅笑着摇头。

“方公子人面广阔,生居于长安,不知可知有什么适宜女子做的事?”

我忙转了话题。

“禺姑娘想立身长安?”

方为初微微惊讶道。

“是,这世上我已无亲无故,我从迢迢大漠而来,便是来长安寻一方安身之所。”

我微有些凄苦,看着亭外荡漾的碧水说道。

“在下定当竭力相助,只不过需些时日。”

方为初柔声说。

“多谢方公子,大恩铭记于心,来日方长,再报公子。”

我颇为豪气地朗声道,双手亦下意识地抱成拳。

“呵呵……”

方为初轻笑。

我满脸疑惑地看他。

“果是大漠来的女子,竟是这般豪气。”

见我疑惑,他笑着说道。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这是我在丞相府叨扰的第十日,这十日间,我的身体恢复如初,与方为初也越发稔熟,彼此间的称呼也从“姑娘、公子”改为直呼其名,同时,我也了解到了方为初的身世,他是中原丞相方淮之的长子,现任侍御史,主监察纠举百官,他的母亲叶氏是太常嫡女,育有二子,而中原皇后则是他的姑母。

相府能去的地方都已被我逛遍,丞相府里的所有人都对我客气有礼,方淮之只见过一面,为人很是谦和沉稳,叶氏见过两面,十分温婉,待我也极是客套。

可我总想走,虽在丞相府礼遇有加,但我终究不是丞相府的人,终有种寄人篱下之感,直至此刻,我似乎才能真正理解为何巴特尔会时常沉默地看着落日发呆。

方为初上朝还未归来,我告知墨云要出府,然后便来到了街上。

长安街道依旧繁华,似乎每一日都有不绝的行人车马,我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

方为初答应为我寻一处做事处,却迟迟未有消息,不知是他事务繁忙忘了还是真的未寻到合适的机会,但我也不愿再提起,终究麻烦他太多。

其实我最捷径的道路是留在丞相府做侍女,凭着方为初,我定然只会分到最轻便的活,并且也不会受人欺负,可我实在做不来伺候人的活,以我的性子,无法对人唯命是从,况且方为初也不一定同意。

我又向清月街走去,是呀,我可以做舞姬,现在我有保人了,方为初可以做我的保人。

我很是兴奋,打算折返回相府,忽地看见一处颇败落的园子,园门上写着“知乐阁”三字,但与其他歌舞坊不同,里面既无乐声,亦无人语声。

见我望着园子,一着藕荷色裙装的年轻女子走了过来,看起来约莫二十七八,三千青丝绾成平髻,发间无金银钗环,只在右耳间簪了一朵兰花样绒花。

“姑娘可是来看园子的?”

她淡笑着问。

“看园子?”

我反问。

“原是认错了人,今日正好邀约人来看园子,见姑娘立于门前相看,以为是来看园子的来了。”

女子见我有些莫名,立即反应过来是认错了人,解释道。

我双眼一亮,急急问道:

“你们这园子要卖?”

“正是呢。”

女子答道。

“可已敲定卖家?”

我问。

“暂未。”

她有些疑惑,但还是实诚道。

“多少银钱,我买了。”

我有些激动道。

“这,姑娘肯出多少银钱?”

那女子问道。

我对长安城的银钱还是不甚明了,我也不知该如何作答。

“这样吧,您先别敲定卖家,待我回家寻我兄长一同来看,可好?”

我思索一番,觉得还是需要请方为初帮忙。

“行。”

那女子思量许久,最后咬咬唇道。

想来她也未定好售价,想比较卖主出的价再做抉择。

我见她答应,即刻提起衣裙跑向丞相府。

“大公子可有回来?”

我喘着粗气问门房。

“已回。”

听见门房的回答,我又奔进门内找墨云。

“墨云,墨云,大公子在何处?”

我脚步轻快,语气也轻快,向着正修剪花枝的墨云问道。

“瞧姑娘跑的,大公子刚回了书房。”

她笑着走向我,拿出绢帕要为我擦汗。

“我有急事找公子,回来再与你说。”

我说着又跑向书房。

“姑娘,跑慢点。”

身后传来墨云的声音。

我还未跑至书房,就遇到了迎面而来的方为初。

我即刻止住步伐,但身体还是因不稳而向前倾去,方为初伸手扶住我的手臂。

“跑这么急作何?从未见你如此,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他柔声道。

我边大喘气边疯狂点头。

“你别急,慢慢说。”

他道。

“我要找你借钱。”

我一手叉腰,一手抚着胸口顺气,这十日来,我一派淑女样,今日却因兴奋而本性暴露,但我已顾不得形象。

“借钱?你要买何物呀?”

他摇头轻笑着。

“我要买园子!”

我俏声答,双颊不知是因奔跑还是因兴奋,微微发着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