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涌到喉间的气咽下去,后退了几步,走到床榻边上,掀开软垫,四下摸索,打开鲁班密笼,拿出印玺。
本想亲写圣旨叫侍卫马军司与侍卫步军司一道出兵平叛,但想到刘娥模仿我的字迹几可乱真,又比我更懂朝中局势,这圣旨叫她写,岂不更好?
私心想着,万一她能通过我这一番举动,理解到我的苦心,岂不一举两得?
我盖下印玺,隐隐有些欢喜。
该做的事情已经做完,我释然了。也因为释然,喉间憋着的那一口气,松了!
我再也支撑不住,身子一歪,咯出一大口血。那血喷得又急又快,溅得满地都是。我看到刘娥慌慌张张起身来扶,只拽到我的衣袖。
我像一条濒死的鱼倒在地上,浑身抽搐。
我以为她会抱着我,大喊太医。就算她分身无暇,也可叫环儿去传。然而并没有。
她冷静地写好了圣旨,命环儿交给曹利用。然后才想起我来,装模作样地大喊大叫。
太医还在路上,我听见她悲切的声音:“官家,若臣妾说,臣妾从来都没有夺权之心,你信不信?”
原来我刚才所做一切都是白费。一个人一旦对另一个人有了心结,就会产生根深蒂固的偏见。我感觉到一滴眼泪滑到我的脖子里,想要跟她解释,可是张开嘴,却只能发出“呵啊”“呵啊”“呵啊”的喘气声。
她拽住了我的衣襟,压抑着嗓子,低声逼问:“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肯信任我?年少恩爱,自以为一颗真心有了托付,任海枯石烂,官家之心永若臣妾之心,可到头来,却是面目狰狞,不堪入目。”
我心痛如绞,却无法给出任何回应。
她把头埋在我的耳边,伤心欲绝:“我也不想的,是你逼我!你宁可相信那些佞臣,也不肯相信臣妾,臣妾被逼得没了法子,只能这么做。但是你放心,祯儿不只是你的孩子,更是定婉和臣妾的。臣妾的后半辈子,就算拼尽全力,也会一路护他。”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刘娥有祯儿相陪,真好。以后我不在的日子,便由祯儿替我照顾她。等祯儿长大了,看那些朝臣谁敢欺负她?
我很放心,眼角滑下两行热泪。就算此刻死了,也不算太亏。
我在朦朦胧胧中,见到两个手持锁魂链的鬼差,一个豁嘴龅牙,一个长着双招风大耳。
他们刚把锁魂链套在我脖子上,突然有什么东西被灌入我的喉间。我从窒息中缓过来,隐隐听到一个鬼差抱怨:“真是倒霉,害我们白跑一趟。”
另一个道:“没办法,天材地宝内含天地灵气,超脱阎王簿之外,可留人性命。”
“看他能留到几时?咱们下回再来。”
“好。”
就这样,我苟延残喘地活了下来。天材地宝果有奇效,延长了我的生命,却不能令我开口说话,也不能让我恢复行动。
我就像一棵草,日复一日地熬着漫长的时光。
起初她经常在我耳边控诉,骂我忘记了当初的山盟海誓。还报复似的,在我耳边说出她一步一步掌控朝臣的计划。我能感觉到,她过得不快乐。
她不快乐,我便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