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一瓦罐金子

袁天罡说顾一凡的弱点就是重人情。

一个人的弱点是很难改掉的，因为弱点往往与他的优点是绑在一起。

顾一凡比不得那些天生饺子，穿越之后就是系统伴身，喝口水都喊一句大威天龙。

他的优点就是好学，从而博闻强记。

尤其对于历史八卦，尤为上心。

现在是永徽三年末，马上就有一场八卦大戏要上演的。

顾一凡并不觉得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但是，当陈硕真说出李晃这个名字的时候，他才发现，他就是八卦之神。

都转进到了婺州，居然还能跟长安的这场大八卦沾上边。

这个大八卦现在正在上演，明年开年就是八卦的高潮，值得几年的下酒菜。

每个八卦奇闻，都必须有一位女主角，这场八卦的女主，可是赫赫有名的高阳公主。

高阳公主那可是女中楷模啊！

李世民在位的时候，三藏大法师取经归来，翻译经书的有些帮手。

这些帮手莫不是得道高僧。

既然是得道高人，那自然是人见人爱了。

高阳公主性趣高雅，与其中一位得道高僧深入浅出地多次交流。

然后李世民震怒，腰斩那僧人，非常地没有娱乐精神。

好在高阳公主不是个小气的，在娱乐大众的事业中，继续开拓进取。

在李世民入虚之后，高阳公主甚至还有所超越，对道门也青睐有加，雨露均沾。

这其中，有一个得她垂青的道门高徒，名字就是叫做李晃。

顾一凡顾念人情，对这些细节耳熟能详，否则一般人，哪记得这般小人物。

如今，这个李晃，却到了婺州，居然和陈硕真发生了关联。

这还是真是匪夷所思啊！

古人记事言简意赅，这是漏掉了多少珍贵资料哇！

至于会不会是同名，顾一凡一点都不担心搞错。

来自长安的李晃，必然只有这一个。

因为龙涎香这种东西，是宫中专属，似睦州这种小地方，绝不会有。

前几日，顾一凡心愁香料的时候，就是因为在这些偏远之地，不会有好的香料，至于龙涎香，想都不敢想。

而更重要的是，荀令十里香，流行于长安达官贵人，制作方法和材料很是苛刻。

就算是长安王家有女嫁到睦州，这荀令十里香也会断了供应。

又怎么可能出现在陈硕真这样一个丫鬟身上呢？

此时此刻，高阳公主正在干一件大事，不比陈硕真要干的事情小。

她的枕边人，突然跑到睦州，与陈硕真发生了关联。

而陈硕真身上出现了荀令十里香，还有龙涎香。

你说这是偶然？

哪有那么多的偶然。

还有一点，陈硕真学的是灵宝派的术法，而且是灵宝派的核心内门术法。

而灵宝派聚集长安，又怎么会来偏远的睦州收徒？

睦州是个什么好地方？

这是大唐贬斥官员的胜地好吧。

灵宝派、李晃、高阳公主、荀令十里香、龙涎香，这些和陈硕真八竿子打不着的东西，却偏偏都与陈硕真挂上了钩。

顾一凡感觉到，他正在接触历史尘埃下的真相。

“我用的不是什么十里香，是梅蕊香。”

陈硕真的话打断了顾一凡的思路。

顾一凡点点头说：

“是的，你和你妹妹都用的是梅蕊香，这梅蕊香在江东流行，用此香的男女十有八九。”

章叔胤没有搭话，他节俭惯了，用的是樟木香，而且是点燃了用，却不是用香囊。

顾一凡却抓了他的差：

“章郎君，你的小娘子用的也是梅蕊香，你且闻闻，看与大娘子的梅蕊香有何不同。”

章叔胤见他说的慎重，起身去榻上嗅了嗅，又来到陈硕真身边，就有些犹豫。

陈硕真轻咬贝齿，将身体凑了过去。

章叔胤不敢乱动，呆呆地嗅了好一会，皱起了眉头说：

“这，是有些不同，大娘子的梅蕊香更加浓烈，还有一股厚重馥郁的味道。”

陈硕真见他如此说，也抬起手腕，在鼻尖嗅了嗅，疑惑地说：

“是吗？我怎么没闻出来，不就是常用的梅蕊香吗？”

顾一凡说道：“入芝兰之室，久而不觉其香。你用的久了，自然是分辨不出了。”

章叔胤问道：“虽然是有不同，也许是香料搭配随意了，导致些许差异，为何顾郎君如此慎重其事呢？”

顾一凡有些无奈，只好给他们细细解说。

熏香一道，复杂异常，但是单说其中一线，也并非难以理解。

汉末三国名士荀彧，不仅有谋略，更是生得俊美清秀，尤其喜好熏香，身上的香气，可闻百步，所坐之处，三日不散。

想来偷情作奸犯科之类，荀令君做起来就都不甚方便。

以他的名字命名的“荀令十里香”，扩香能力极强。

“荀令十里香多了一味檀香，一味生龙脑，香味经久不散，香味与梅蕊香相比，多了几分凝重，而且更容易为湿气所染。”

顾一凡说完，章叔胤有些好奇地问道：

“那按照顾郎君所说，荀令十里香制作不易，为宫中专属，大娘子身上出现此香，是有些奇怪了。”

他的眼光看向陈硕真，忍不住问道：

“或是有人心仪大娘子，私下送与她的？”

陈硕真赶忙摇头说：“哪有这等事，不要乱说。”

顾一凡笑道：“荀令十里香价若等金，那送的人，也是好大的手笔啊！”

章叔胤明白这话的意思。

陈硕真再怎么生的好看，毕竟是个下人。

这等宫中专属，昂贵无比的香料，送给睦州王家，都是过了的，何况送给陈硕真。

顾一凡继续说：“荀令十里香固然昂贵，但是比之龙涎香的珍贵，实在是不足为道了。”

章叔胤大吃一惊，心中暗暗盘算，这代价，算下来，起码值得百件纱衣，上千瓦罐了。

顾一凡看他那神情，知道他又在算账，暗自好笑，将拇指和食指靠近，做了个手势：

“就如这般丁点，就可价值千金！”

说罢，他盯着陈硕真看。

陈硕真看顾一凡又盯着自己，而且直视自己胸前，就很有些忐忑。

章叔胤愣愣地看着顾一凡两手指间那一点点的间隙，吸了口冷气。

价比千金？！

他顺着顾一凡的目光看向陈硕真，最终落在陈硕真胸口坠着的香囊上。

那是一个碎布和碎纱拼缝制作的普通袋子，内里正是装的梅蕊香香料。

方才顾一凡凑近，几乎入了陈硕真怀中，显然是嗅探这个香囊。

陈硕真这一刻有些羞怯，赶紧拿起香囊，从脖颈后取下，拿在手中。

顾一凡伸手接过，香囊留着肌肤的余温。

必须说一下，大唐女子着装，有章叔胤的风格--节俭。

顾一凡把香囊拿在手中，细细查看，左闻右嗅，陈硕真低下头不敢再看。

章叔胤则睁大眼睛，想看看价比千金是个啥。

顾一凡用手指尖，在香囊口上轻轻一划，缝合的活扣断开，将香囊一翻，香料倒在他的手心。

顾一凡轻扒香料，口中念叨着：

“牡丹皮、茴香、藿香叶、甘松、白芷、丁香，零陵。嗯，正是梅蕊香，分毫不差。”

章叔胤咽了口口水，他知道顾一凡必然还没说完。

陈硕真抬头想说就是只有梅蕊香，却被顾一凡的神情吓了一跳。

只见顾一凡双目通红，犹如色中饿鬼，用小拇指指尖在空空的香囊里划拉。

又掉出少量碎屑，顾一凡继续扒拉着，念叨说：

“嗯，生龙脑，檀香，这就对了。”

他从细碎中捏起一颗珠子，黑灰色，带着油光，大小犹如野鸡的舌尖。

“果然是龙涎香！”顾一凡狂喜，手指强忍住颤抖。

这就是他的命！

章叔胤咽了咽口水，四处张望，最后落到瓦罐上，心想，千倍，怕是装满一瓦罐的。

一瓦罐金子！

这得换多少瓦罐？

顿时他觉得顾一凡摔破瓦罐的事情，是可以原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