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明媚,王小黑在犄角旮旯的角落摆出妖娆的身姿,舒缓地伸了个懒腰。

他的头顶开始下起雨点子,淅淅沥沥地淋了他一身。

冷飕飕的风从右侧吹来,带着火炭味。

王小黑吸了吸鼻子。

今儿这天好生奇怪。

又下雨又着火的,地还有些不稳,晃晃的。

该不会是要天崩地灭了吧?

王小黑登时睁开眼,整个人在原地咕噜滚了一圈。

他的四周,无数人打趣地看着他,手上拿着花洒、铁锹等物件。

一群人把他关在铁笼子里,架在火上,还贴心地在铁笼子上放了点水。

又烧火又扑火的。

在他面前,坐着陆玦和周梨,两人在纸上涂涂画画,大声密谋。

“梨姑娘,王小黑这人,名字和皮肤一个式,和曾经在山上捕到的小黑猪倒是有些像,本王认为把他烤了更好。”

陆玦手指着本子,提出自己的意见。

“王爷孤陋寡闻了,我听说在古时背叛朋友者,是要扯掉双手,糊上盐装进罐子里沉塘的,我认为呀,还是将王小黑沉塘更妥当。”

“王爷,帮主,你们别争了,我力气大,干脆我把他打死算了!”春花好似苦陆玦和周梨的争执已久,实在忍不住,插了一句话。

她的手头,拿着足足十米长的棍子,上面还糊着百来根光溜溜的倒刺。

“你们都太残忍了,要我说啊,干脆把他放在笼子里,让他活活饿死好了。”

“不行,听本王的,还是活活烤死比较好。”

“王爷,还是我的想法妥当,让他在痛苦中慢慢死去比较好,让他多受点儿磨难。”

……

一群人,针对王小黑应该如何死的问题,持续不断地争执。

就是没人要听王小黑的意见,似乎王小黑不论说什么,都改不了同样的故事结局。

王小黑头左看右看,试图找到一个同情他的突破点,可所有人的注意力要么集中在小本子上,要么专心致志地制作三角马和尖凳。

这种窒息的一致感让王小黑鼻翼微微嗡动,声音打颤:“各位,请问为什么要把小的绑起来呀?”

“小的自从知道自己做了不好的事情以后,一直洗心革面,每天醒来都要在心中大念三遍王爷是天下救世主。”

“这么多天以来,兢兢业业,一刻都不敢忘记自己的命是王爷救的可是为什么我会被绑起来呀。”

“这世道难道没有王法了吗……”

王小黑抹着眼泪水,嘤嘤嘤地哭着,但仍然没有人搭理他。

所有人都像恶魔一样,积极献策。

王小黑不禁慌了。

他现在的情况和下了牢狱没什么区别。

下牢狱最怕的就是被忽视,被忽视代表着你身上已经没有别人不知道的信息,你彻底没有价值了。

王小黑一想到自己可能真的没有价值了,巨大的恐惧像黑色的海浪翻滚而来,他宛若站在悬崖尖顶呼喊求救的幼兽,颤抖不已。

“我招,我全部都招!”王小黑在笼子中下跪,痛哭流涕。

春花憋不住,正要转过去,就被周梨轻轻拉住了。

他们第一次抓到王小黑时,这家伙也是十分没有骨气地说自己全部都招,如清泉吐珠般将自己做过的错事一一道来,表情诚恳至极,任谁都觉得他是改邪归正了。

不再打那两百多两的主意。

谁知他在赵李刚到通川便原形毕露,将知道的事一点不剩地全部说了出来,心里到底还是挂记着那靠抹黑陆玦得到了两百多两银子。

如若不是外祖父给周梨来信,她还不知道王小黑背着他们做了这么多的事,一时之间有些气结,拉了一群村民,给王小黑演了这么一场戏。

既然他喜欢自己说,那就逼他自己说。

他们才不催促。

周梨继续搜刮着脑中还记得的百来种刑罚,像讲儿童书一般,语气轻快雀跃。

通川村民甚至都听入了迷,跃跃欲试。

王小黑像是掉进了狼坑,四周都是一串串觊觎他的绿眼睛。

其中一村民得到了周梨眼神的鼓舞,拿起一把小刀子,走上前去:“梨姑娘放心,我只是想取一片手指甲给自己而已,绝对不会伤他性命的。”

“不要,不要啊,我错了我错了。”

村民对王小黑温和一笑:“小黑,你放心,我从小就给猪崽子接过生,身上积德无数,绝对不会背到一下子把你夹死的。”

王小黑听后脸色煞白,往后躲去。

笼子在火苗上方晃动,带来一小阵风,把火吹得更旺了一些。

火苗蹭蹭往上涨,烧到他的衣物。

他一个不防,手上一块血肉被村民夹了下来。

浑身又痛又热。

他绝望地大声嚎叫:“不要啊,救我救我!”

王小黑脱下外衣,扑腾着衣物,却使得火苗又变旺起来。

火光之外,周梨浅浅笑着,像夜半露水,清清淡淡,没有任何波动。

火势蔓延的越来越大,王小黑甚是绝望,连忙将被火苗沾上的衣服撕碎,透过笼子扔到地上去。

两只脚倚在笼子两旁,背部顶着笼顶,像个乌龟似的站着。

“瞧他冷的,四肢都缩起来了,来呀,给他加点柴。”陆玦黑沉的眸子带着丝许冷意,手头拿着块华贵的布料玩弄着。

刹那间,王小黑心中忽地一个猜测,面色难看起来。

这布料,莫非是送风寨那人的?

赵兄没能救下那人吗?

王小黑骤然醒悟。

是了是了。

赵李已经落在他们手中了,所以他们认为他没有价值了。

不不不,他还有价值,他还知道一件别人都不知道的事情……

王小黑面色变得凶狠,急迫地说道:“我知道赵李不知道的消息,我知道幕后指使者是谁,放了我!”

“烧了。”周梨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话,纤细葱白的手揉了揉太阳穴,站起来转身离去。

“是。”村民连连应道。

王小黑急得心脏怦怦跳,心知是周梨并不信他。

火势却愈发汹涌,已经要逼到他的胸膛上来,他思考不了那么多,也没有把秘密带到坟墓里的勇气,对着周梨的背影大喊:“是陈章,是桐安县令陈章让我这么干的!”

一桶水从上往下浇来,火苗全部熄灭。

“既然你交代了,那浸猪笼也就免了。”周梨转过身,面带笑意。

“火烤也免了。”陆玦淡淡说道。

两人往外走去。

王小黑心口一松,想着这回他总算能活命了吧。

然而,却没有人给他放下笼子,也没有人喂他一口饭吃。

他能闻到火堆内若隐若现的地瓜香,却吃不到。

旁边的村民对着他哼道:“别看了,五天之后才会有人给你放出来,是生是死,全看你命。”

-

月色清冷。

陆玦坐在院子中央。

地上是写毁的无数封信,都揉成一团随意扔着。

陆玦摸着下巴,静默对月。

该如何震撼人心地告诉皇帝,他倚重的臣子勾结吴国?

要是他知道了,脸色一定很精彩吧。

陆玦想到此,发出轻笑声。

他就喜欢看别人不高兴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