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旭是拎着两坛酒来的。

早早便得令守在王府门口的侍人在前引路,带着殷旭穿过了九曲回廊与狭窄的圆拱形木桥。柳暗花明,如变戏法一般,前面赫然出现了一间精致巧妙的竹屋。

竹屋四周皆是花草树木,西邻潺潺小溪。小溪那头是郁郁葱葱的竹林,竹叶间摩擦而生起的哗哗声带走了几丝夏的燥热,光是听着声音便觉得舒爽至极。

窗户大开着,屋内有带着竹木香的穿堂风经过,使人凉爽惬意的很。

殷旭眼中流露出惊叹之色,他将酒坛置于四角竹桌上,四处转悠起来。他昔时来访时也就是逛逛花园坐坐亭子,还没来过这样雅致的地方呢。

窗旁的摆件也是精致的很。大大小小的竹编蜻蜓,通体青绿,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要振翅高飞般。

“这不是只有小孩才会喜欢的东西吗......”殷旭怕自己手重弄坏了这些东西,所以刻意在收了力后才捏住一只竹蜻蜓的翅膀将之提起,目光流转几番,随之对一旁沏茶的侍女道:“王爷尚无子嗣,这里为何摆着如此多的孩童之物?”

侍女预热茶具的动作一顿,看清殷旭手上的东西后眼睑跳了跳。她急忙出声制止:“还请将军轻些,这皆是王爷的心爱之物。若是有所损坏奴婢们就要遭殃了。”

“哦......”想不到温卓竟还童心未泯,喜欢这些小玩意。随着年龄的增长样貌没变,心智倒是越来越年轻了。嗯...说不定是他那挂在嘴边的“知心人”送的,宝贝一些也正常。

殷旭瞧不出什么新奇来,不感兴趣的将蜻蜓放回原处了。

他转够了才慢悠悠的回到了座位上,刚坐下却触电般的浑身一激灵。他忍着弹跳起来的冲动屈肘抚上额头,大腿明明都因疼痛发颤,却仍面不改色的对一脸不解的丫鬟云淡风轻道:

“好久没坐过竹凳了,有些不适应。”

他最终也没好意思吩咐人拿块软垫来。

殷旭吃了两盏茶后才通过窗看到燕梁带着身后的小尾巴一前一后的来了。

“怎么来的这样迟,我已经吃了一肚子茶了。”殷旭许久没见燕梁了。他痞里痞气的站起来,毫不生分的打趣道:

“怕不是睡到了日上三竿,刚刚才起身吧?”

燕梁看着面前这个肤色深了些许但依旧硬朗帅气的人微微一笑:“不知是何人爽约让本王苦等到了后半夜,还因此晚睡了两个时辰。今日起的迟一些,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跟在他后面的燕坞细心的去墙上挂着的储物竹筐里取出张绒毛软垫来铺到竹凳上,用手试了试触感确认不硌后才退下。

“主子有事唤属下一声即可。”

燕坞对二位行完抱拳礼后率先走了出去,其他侍人也十分自觉的行了礼鱼贯而出。

此时竹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殷旭也不装了,他把原本挺得直直的背弯了下去,呲牙咧嘴的扶着腰直吸冷气。威风凛凛的铁汉将军形象崩塌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全靠颜值硬撑。

“本想问你近来如何的……”燕梁坐到铺着软垫的凳子上,亲自给看起来憔悴不堪的殷旭斟了杯茶。“如此看来也不必问了。”

殷旭的腿根和后腰都泛酸,实在是不想与这冷硬硌人的竹凳亲密接触了。他直接挥手将矮凳扫到一旁,在铺着凉席的木制地板上席地而坐。

“怎么?我好的很。”

殷旭对昨日被强制留宿宫中的事只字不提。他握住茶盏,盯着燕梁看了两秒,而后悠悠赞道:“想必王爷过的是有滋有味吧,越来越有少年时的模样了。明明比我大上两三岁,却看起来比我还要年轻。”

“看来还是这里的山水养人啊。”

燕梁:“……”不知为何,每次与人交流时都会被戳到短板。真的想回他一句:年龄只是数字。

殷旭继续道:

“先国事后家事。如今仗打完了,接下来就是安顿好家里准备娶妻了。”

“我娶姑娘不看家世,贤良淑德便好。可以的话就三年抱俩五年抱仨,让将军府热闹一些。也让本将军享受享受儿女绕膝是何感觉。”

燕梁不发一言,安静的听殷旭肆意畅想。

殷旭自顾自的说,说着说着脸上的表情就由心事重重转变为豁然开朗。“倘若温卓觉得身边有适合我的人也可以牵线搭桥,本将军欣赏你的眼光。”

他闷了那盏茶,而后笑嘻嘻的开始拔桌上酒坛的木塞子。

殷旭捏着塞子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还没喝酒就有些晕乎了。

虽方才叽里呱啦的说了一通看似有了很清晰的人生规划,但其实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说的什么。

他总是觉得心里少了一块可待填补的东西。这东西好像很是稀缺,让他无迹可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