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热的风在他们之间拂过,双方鬓发被吹起了几缕。

燕梁没料到他说话这样肆无忌惮,就不怕隔墙有耳吗?

在这天下中,还没有人敢不听皇上的话呢。这小子的心性还是不够成熟,不经吓,一着急什么大逆不道的话都敢直言不讳。

……但不得不说,这些话在他这里还是十分受用的。

“…咳,行了。皇上乃大燕天子,屈尊降贵给你授课乃是你之荣幸。这话当着本王的面说说就罢了,切勿被有心人听去落了口舌。否则触怒了龙颜,本王也保不住你。”

燕梁别扭的收回手,端着一副矜贵架子。虽语气中带着些许严厉,但耳尖却毫无征兆的红了。

燕坞没发现他的异常,低垂的视线看着鞋尖,仍是不开心。

“属下不怕。”

若是可以,他想让全天下人都知道玉树临风温文尔雅的燕康王是他一个人的。……可每每想到主子被他这样的丑八怪爱慕着他心里就难受的紧,摸摸脸上的疤,也就不那么想让其他人知道了。

他怕自己成为燕康王府的污点,怕主子成为别人茶余酒后的谈资。

燕坞把手上的黄土都蹭到衣服上,而后才小心翼翼的去试探性的拉燕梁的小指。

“属下不怕别人知道,属下只怕主子不知道。”

“……”

又勾引他?

燕梁眉头一动,随后意味深长的挑起来。什么都要,什么也不挑,还知道必要时撒个娇。

这小子莫非觊觎他燕康王妃的位置?

燕梁恍然大悟,勾紧对方主动递过来的手指。

乖巧听话,厨艺尚佳,颇具姿色,唯一的缺点就是性别对不上。日后若没有子嗣,岂不是要绝了他燕康王的后?

燕梁清咳两声:“皇上已经走了,你接着去书房习字吧。本王亲自监督,莫要偷懒。”

“是。”

燕坞百依百顺,由着燕梁把他带去书房。

他们俩如今在府中的种种行径可以称得上是光明正大了,不避讳丫鬟和侍卫。但在府外还是不行。如果说燕坞脸皮薄,那燕梁就是薄上加薄。

旁人只是用不清白的眼神看上他们一眼,燕梁便浑身不自在,严重的时候更是装作与燕坞互不相识。燕坞难免有所失落,但还是尊重他主子,按照主子的意愿来。

在府中的亲密已经足够让燕坞万分欣喜了,他不敢奢求更多。

比如现在燕梁只是单纯的牵着他的手走路,但他还是会不由自主的把呼吸放轻,再放轻。一双情意绵绵的眸子里只映着他主子的背影,除此之外再装不下任何东西。

他头一次盼着从自己院子到书房的路能长些。

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目的地,眼前出现了那张已经被整理好的宽大书案。燕梁把对方那出了细汗的手松开,然后递了一只毛笔过去。

燕坞拿着笔,不知道要写些什么。太过紧张,一时竟忘了研墨。

“发什么愣?”燕梁坐在椅子上,掀起眼睑看了眼傻站在旁边的人。他的声音分辨不出喜怒:“在等着本王给你研墨吗?”

“不…不敢,属下并无此意……”

燕坞猛地惊醒,拿起金色蟾蜍形状的水注给砚台添了水,而后慌里慌张的去拿墨条,却不料被一双白皙修长的手抢先一步。

没拿到墨条的燕坞手指僵在半空,视线却顺着那只好看的手看过去。

只见燕梁揽了长袖,一手拄着下颌,一手则是拿着墨条在砚台上慢条斯理的打着圈研墨。

那如墨一般黑的长发自肩膀处滑落了一些,带着从发冠上垂下的玉珠金链披散在胸前。

他狭长的眼眸半垂,常年苍白的唇瓣抿着。虽一字未吐,却已将燕坞的三魂六魄勾走了。

“…主子,您手指金贵,让属下来吧。”燕坞喉结滚动了几下,理智还是占了上风。赤裸的目光终是垂下来,落在那如玉的手上。

他不敢贸然去夺。自己指腹如枯死树皮般粗糙不堪,弄疼了主子他该如何是好。

燕梁不理他,只是命令道:“写。”

“写不好本王再罚你。”

燕坞拿着笔的手紧了又松,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

他想集中十二分的精力来写出最好的字。可软香温玉就坐在他身边,阵阵不知名的幽香如潮水般向他涌泄而来。

指根发软,写出来的字也是软绵无力。丝毫没有笔锋,难看至极。

“……”

燕梁眼睑跳了跳,本就不具希望的他没有什么看法,只是想自毁双目罢了。

“属下…属下私下定会多加练习的。”

燕坞紧张到手指出汗,粘腻的汗水附着在笔杆上。他呼吸颤了颤,忙掏出帕子来擦。

真是罪该万死啊,竟弄脏了主子的笔……

燕梁放下墨条站起身,将双手搭在燕坞肩上,稍稍用力向下按,让他坐到自己方才坐过的椅子上。

“是因为站着的缘故吗,所以手腕发不上力。”

燕梁给了自己和对方一个拙略的借口,忍着怒气皮笑肉不笑道:“来,现在再给本王写几个字看看。”

“颤什么?”他握住燕坞颤到不停的小臂,“写个字而已,怎么跟要你命似的。”

“……主子,请再给属下几天时间...属下此时的字迹惨不忍睹,还是不要污主子的眼睛了。”

啧,这人怎么啰啰嗦嗦的。

燕梁发出一声轻叹,将手覆到燕坞手背上,带着他写。

气氛沉静,彼此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燕坞嗓子发紧,止不住的吞咽口水。轻微的响声惹得燕梁频频侧眸。

“你口渴吗?”

“不...不渴。”

燕梁有心想打破这份磨人的沉静,一边带着燕坞写字一边随口问道:

“你的院子太小,日后去住景明院怎么样?”

“……!”燕坞如同拉紧的弓弦,将身子绷的直直的。他张口结舌的拒绝:“不,不可,景明院是未来王妃的住所,属下怎能…属下不能……”

燕梁不解,寻常人如若听到这话早已蹦地三尺开心的要疯了吧?

燕坞这是什么反应,难不成要一辈子影卫不影卫侍妾不侍妾的陪在他身边吗。……还是说用影卫这个身份和他搞暧昧很刺激,而燕坞恰恰就喜欢这种以下犯上的感觉?

时至今日,除了燕坞他未曾对别人心动过。倘若找一个不喜欢的女子当王妃,日日对着那难生情愫的脸笑得假意虚情,恐怕他这后半生都不会再快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