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皇兄近来还饮酒吗
六月初九
晨光熹微,旭日东升。
回到府中的燕康王这才舒坦的吐出一口气。返程路上的这几天阴雨连绵,某人怕他着凉发热,一直都没肯让他沐浴。
今日刚回到府里,燕梁就派人去备水。
他心里一直记着一件事,在沐浴前就吩咐下去了。
那就是让燕坞去书房,老老实实的写大字受罚。燕梁还特地让人搬去了一张较矮的书案,撤了椅子,目的就是让受罚者的马步扎的更深一些。
沐浴到一半头发刚被打湿时外面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两三个下人喘着粗气急急忙忙的跑到浴房门口敲响了门。
“王爷!王爷!”
浴池离门口有段距离,门隔音效果不错,里面只能模模糊糊的听个大概。
水雾缭绕,拿着湿帕给燕梁擦洗胳膊的侍女注意到了外面,抬颌远望声源处,透过纸窗发现了几抹焦急的身影。她看着池中闭着双眸困倦不堪的人拿不定主意。
随着外面的呼喊声越来越大,侍女最终还是垂下头,细声细气的在其耳畔低语了两句。
池中水流寂静,偶尔荡起波纹。说话声在这密闭的环境中尤为清晰,如在山谷中低吟般,有回声可闻。
本来舒舒服服躺在浴池里的燕梁闻声皱起眉,冷凝着脸,不急不躁的出声询问:“出了何事?他们这般慌慌张张的叫喊。”
“可要奴婢传人进来问话?”
燕梁摆摆手,让她传人去了。
雕花朱门被拉开,外面的人一同挤了进来。隔着两道竹帘“扑通”一声整齐跪下,面色皆为惊恐。
“王…王爷!宫里的公公方才来传话说皇上须臾便到,让您做好恭迎圣驾的准备!”
“现下快要到了!”
“……”
燕梁拄着头,看表情倒是从容不迫,不似下人六神无主。只是半阖着的眸子渐渐泛起凉意,眸底也闪过诧色。
他自浴池里起身,锁骨处的水珠流淌一路,划过胸膛和平坦的小腹。白皙的身子被吸水的浴衣罩住,藏起了大半的光景。
殷旭早已去了边疆,他们二人也只是通过书信往来,许久没有见过面了。一同吃酒游玩更是不可能的事......皇上断不是来找他算账的,那还能是为了什么来呢。
如果说是来慰问他这个空架子兄长他是不信的。
难不成位高权重的人也喜欢翻旧账吗?
毕竟昔日他与殷旭逛花楼时被不知名的眼线抓包过不少次,燕明钦自然背地里也召见过他不少次。
一次都推脱不得,生着病也是必须要去的。到了宫里后捧着杯茶,身不由己的坐在椅子上老老实实的听皇帝说那些指桑骂槐阴阳怪气暗藏训斥的话。
拐弯抹角的,倒不如直说。
不过话又说回来......皇帝一般都是借着喝茶叙旧的名义把他召到宫里去,如今为何亲自出宫来一趟。
燕梁身子干爽后脱掉浴衣,披上昂贵精致的华裳。伺候他换衣的人双膝着地,给他系上繁琐复杂的腰带。
收拾妥当后燕梁便走出浴房,刚要吩咐府中下人与他一同到院中迎接皇上时却被告知皇上已经来了,此时正在书房等候。
燕梁一时无言。
......皇帝去书房作甚?他虽位高但并不权重。难道还对他有所忌惮吗,可一个壳子能掀起什么风浪?
燕梁吐出口浊气,转身时忽的想到什么,瞳孔骤然猛缩。
坏了,燕坞还在书房写字!这小子是个榆木脑袋,不会说话,万一冲撞了皇帝该如何是好...
遭了遭了……
燕梁步步生风,神情是难有的慌张。甩掉身后那些让他当心身子的下人们,心急如焚的赶到了书房。
李公公正候在门口,旁边还站着两排随侍。
李全在看到燕梁这副因着急而失态的样子后先是哎呦了一声,然后才道:“王爷慢些,皇上是来专门看您的。纵使面见的迟些也没关系。”
是来兴师问罪的吧。燕梁稳住紊乱的呼吸,视线粗粗掠过众人,而后在他们面前挺直了背。
“里面只有皇上一人吗?”
“陛下是只身进去的,奴才们都听令候在了外面。”李全笑笑,躬身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
燕梁调整呼吸,推开门走了进去。
很安静。
该受罚的人还在乖乖的扎着马步受罚,只是身侧多了个头戴金玉冠一身便衣的不速之客。那不速之客负手而立,口头指导燕坞怎样才能落笔有力,怎样才能入木三分。
待看清眼前一幕后燕梁松开紧握着的拳头。
他方才想过几百个不同的场景,暴力血腥的,惨惨戚戚的,呵斥怒骂的……
可唯独这个…异常和谐的,他想都没敢想。
“主子……”
燕坞在看到燕梁时便握紧笔杆,见他久立不动就轻唤了一声。
“参见皇上。”燕梁闻声缓过神,没理燕坞,而是上前几步对着燕明钦行了礼。
“皇兄不必多礼。朕微服巡访路过此地,想到皇兄身子不好,所以特地过来瞧瞧。”
燕明钦还真是过来瞧瞧,什么东西都没带,两手空空的就来了。他面含微笑,隔空虚抬手掌,示意燕梁免礼。
“一切都好,劳皇上惦记了。”
“皇兄近来还饮酒吗?”
燕明钦从燕坞身侧离开,随意走动起来。他先是目光放肆的打量了燕梁一番,而后才坐到书案后面的实木交椅上。
“回皇上,不常去了。”
燕梁眸光微垂,不去直视他,只在心里冷呵道果然是来翻旧账的。
“想来皇兄是找到比喝酒更有意思的事了。”燕明钦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拿起书案上的一本书随手翻着。
他那如狐狸般狭长狡黠的眼睛一刻也不老实,不去看手里的书,反而不怀好意的在两人身上流连。
下一刻更是出口惊人:“这侍卫确实有意思,但比喝酒还要有意思吗?竟能牵扯住皇兄的心,让堂堂一个王爷当老师,教他读书识字。”
“……”燕梁被他的话噎了一下。
皇帝说的不错,他就是被蛊惑了。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燕明钦早就知道这两人有猫腻,故意想掺一脚将水搅浑。他如今不好过,所以见到别人好过就眼红。
“朕见他身上有故人的影子,实在是喜欢的紧。皇兄不如忍痛割爱,将此人送给朕吧。”
“皇上莫要说笑。”
燕梁勉强牵起一抹笑,“他身份卑贱,何德何能去伺候大燕最尊贵的人。本王教他识字也是一时兴起,逗玩解闷罢了。”
话锋一转,他冷眼扫向燕坞,喝道:“愣着做甚,还不退下!粗俗不堪,冲撞了皇上你有几颗脑袋够掉的!”
“……是,属下告退。”
燕坞讷讷放下笔,直起膝盖。他好像知道自己给主子添了麻烦,一直都没敢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