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从哪来的呀，顾爷爷之前都是一个人住的呢，你这次来了之后还走吗？”裴安将手上叠好的衣服放在一旁，小心问道。
顾净闷头叠衣服，没有回答裴安，裴安抿了抿嘴，想着这小孩好凶，鼓起的勇气落下去，不肯再说话了。
顾净瞟了一眼闷闷不乐的裴安，小孩脸颊气鼓鼓的，自己不理他，他还乖乖给自己叠衣服，怪听话的。
似是觉得自己有些没礼貌，顾净开口道：“我是京市来的，以后就在这读书了。”
像是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裴安身子颤了一下，转头看着顾净，叹道：“从首都来的吗？好厉害！”
“这有什么厉害的？首都也就那样。”顾净还没见过这么没见识的小孩，不免有些自得。
“你多大了呀，转学的话可以跟得上吗？”裴安兴致勃勃。
“十一岁，五年级有什么跟不上的？”顾净撇撇嘴。
“那你比我大一岁，我开学才四年级。”
两人一来一回地说话，大部分是裴安兴冲冲地说，顾净有一搭没一搭地应。
半晌，顾净烦了，声音也大了些：“你话好多哦，平时都没人和你说话吗？”
裴安被顾净吓了一跳，挂在脸上的笑也滞住了，呐呐张张嘴，想要反驳，发现他说的也算是事实，最终什么话都没说。
客厅霎时寂静下来，只有布料摩擦的窸窣声。
顾净见人不说话了，悄悄瞟了一眼裴安瓷白的脸，安安静静叠衣服，好像没有脾气一样，要是别人这个语气对他说话，他能把他的门牙打出来。
顾净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好像自己把他怎么着了似的，自己虽然不是好小孩，但是也不是无缘无故发脾气的，更何况人小孩还在帮自己的忙呢。
想到这，顾净更愧疚了，他抿了抿唇，瞟了裴安一眼又一眼，拉不下脸自己先说话。
裴安觉得这个小孩脾气好坏，但是自己的答应了的事就要做完，只能自己生着闷气，手上还叠着脾气很坏的小孩衣服。
“我是怕你话说多了口渴，没凶你…”顾净嗫嚅着说，他顾少还没有这么没有底气的时候。
裴安还在继续叠着衣服，闻言飞快瞟了一眼顾净，男生好像觉得说这话很害羞似的，脸上还带着红；裴安悄悄抿起嘴角笑，又觉得他真的好凶，思来想去，还是没有接话。
顾净看自己都拉下面子和那小孩说话了，那小孩还不给面子，越想越气，也不说话了，客厅沉浸在一片沉默中。
在两个个小朋友的合作下，衣服很快叠完了，院子里的行李箱也收在杂物房，裴安看看客厅的钟，已经快九点了，这时外婆也在喊着裴安，说要回家了。
要回家了，裴安想和新认识的小孩告别，虽然这个小孩很凶，等了一会儿也不见顾净下楼，只能应着外婆，向门外走去。
顾爷爷在门口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包小饼干给裴安，裴安接过乖乖说：“谢谢顾爷爷。”
“安安真乖，安安要和我们阿净好好相处啊。”
裴安答应着，牵着外婆的手向家里走去。村里老人多，晚上喜欢出来遛弯，老人眼神不好，晚上遛弯容易看不清路，前段时间村里给主干道都安了小灯，晚上走着也看得见。
裴安看着路两旁的小花，悄悄用手摸了摸，好像可以摸到阳光的余韵，裴安蜷蜷手掌，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外婆，在夜晚亮着屁股的萤火虫伴随下，一大一小两个影子缓缓向家里走去。
在夏日蝉鸣中，暑假也一转眼过去了，裴安白天无法出门，顾净好像还气着，整天闷在家里不理人，细数来两人也没见过几面，裴安也只是在做作业的间隙想到隔壁的哥哥好凶，还是不要接触为好。
顾爷爷家
顾净在楼上和自己舅舅通着话。
“阿净，这一个月来你爸爸旁敲侧击的问过我你去哪了，舅舅敷衍过去了，你的户口落在爷爷名下，他查不到的；”
“把你放在爷爷家不是让你荒废学业，在你上学后舅舅会请老师教你该学的，你荒废了这么长时间，是时候补起来了。”
“爷爷你也不用担心，舅舅给你们请保姆照顾。”
顾家从顾铮开始，就自己请老师在家教学，比平常人家辛苦多了，也就是顾妈妈心疼顾净，拖到这么大。
“好的舅舅，我会好好学的。”
顾净挂掉电话，怔怔望着在阳光中飞舞的尘埃，他还没有从亲情的巨大变故中缓过来，他恍惚想起妈妈没去世的时候，那时爸爸下班后会亲亲妈妈，在将他高高举起，温声问他在学校学到了什么东西。
现在想来，事情早在自己不曾注意的地方有了痕迹，在妈妈不在的地方，爸爸对他从来是横眉冷对，偶尔会在余光中看到爸爸嫌恶的目光，转眼看去又是慈父的面孔。
顾净放下电话，那些记忆里泛着温暖光芒的回忆渐渐褪色，越来越深刻的是在舅舅书房看到的李厉轩和阮璇璇在一起的照片，那是他和妈妈从来没有参与过的时光，爸爸开朗的笑容中没有一丝阴霾。
开学的日子很快就到了，在九月一日这天，裴安抱着书包找着自己的教室，老师说自己是四年一班，上了两层楼，在第一个教室门牌上看到四年一班的牌子，走进去对着黑板上写的座位表，找着自己的座位，将书包放在课桌上。
周围打打闹闹的同学看到自己过来，顿时鸦雀无声，裴安习惯了，抱着自己的书包找到座位。
之前和他同班的王小山拍了下桌子，指着裴安大声对周围的同学说：“看啊！小妖怪来啦！我妈说他就是个妖怪，看他的白皮肤和白头发！”
这个年纪，大人说的话是很权威的，大人说什么，小孩子有样学样，也跟着说；在这个年代，白化病出现的少，少见的，和正常人不同的，就是错误的。
周围同学顿时来了劲，对着裴安哈哈大笑，嘈杂的笑声中夹杂着「妖怪」「怪物」之类的词。
王小山见状更是得意，觉得自己的权威借着裴安这个怪物得到了巩固，跳下课桌将裴安放在桌子上的书包扔在教室后面的垃圾桶。
裴安涨红了脸，张张嘴想说话，又怯懦的掐着柔嫩的指腹，等待他们像往常一样闹够了就结束。
裴安只能无助的站在原地，看着王小山肥胖的脸，在周围同学恶意的刺耳笑声中缄默。
“安静！都在吵什么呢？！站着的同学你的书包呢？书包都没带，不会暑假作业也没写吧？”四年一班的班主任走进教室，用力拍了拍桌子，周围闹哄哄的同学顿时作鸟兽散，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刚开学，同学们都将书包放在课桌上，等着之后交作业；王小山也回到自己座位，刚坐稳，就回头向裴安作了个鬼脸。
裴安低头抠着掐出指甲印的指腹，小声回答道：“没有老师，我已经写完了。”
裴安走出座位，在教室后面的垃圾桶里捡出自己的书包，还好是刚开学，垃圾桶里没有多少垃圾，裴安捡起书包，拍了拍上面的灰尘，抱着书包回到自己座位坐下。
班主任看着裴安捡起书包，没作声；等裴安做到座位上后，才开口：“我姓丁，同学们可以叫我丁老师，我在未来一年内会作为你们的班主任和语文老师，同学们有任何问题可以在一楼办公室和我说。”
同学们齐声喊丁老师好。
“现在同学们按照座位将暑假作业分科目交上来，过后各科老师会检查。”
丁老师话音刚落，教室里喧闹起来，同学们纷纷打开书包，将书包里的暑假作业拿出来，从第一排开始走上讲台交作业，丁老师也抽出语文作业粗略检查。
很快就轮到裴安交作业了，裴安将写完的作业从书包拿出来，丁老师从中抽出语文作业，粗略翻了翻，像是看到什么，仔细翻着作业看起来。
半晌举着裴安作业说：“这位裴安同学作业做的很好，字迹工整，同学们可以看看，向裴安同学学习。”
小学作业没有多难，基本上都是简单的算术和写字，老师翻看的就是写字作业。
裴安回到座位上，听见丁老师的话，悄悄笑了笑，眼睛也亮晶晶的看着丁老师，这是他第一次收到表扬；前排的同学也探着身子看向丁老师举起来的作业，窸窸窣窣说着话。
新学期的教材也搬了上来，周围的同学都伸长脖子看向新书，新书一摞摞摆放在讲台旁，散发着独特的书墨香。
同学们也躁动起来。丁老师放下作业，让同学们按照顺序拿新书，裴安乖乖排队，领着新书，心里期待着，又在盘算着放学后将新书带回家，让外公给他包书皮，将书好好保护起来。
五年三班
顾净来的最晚，是顾爷爷送他来的，看着闹哄哄的教室，微不可闻的皱了皱眉，旁边顾爷爷还在和班主任交代什么，顾净心内焦躁，但也按下性子安静等着。
过了会儿，班主任笑着和顾爷爷点头，对顾净说：“顾净是吧，你来的晚，座位已经排完了，先委屈你坐后面吧，之后有问题的话可以换。”
顾净听完点了点头，拎着书包向最后一排的空座位走去。顾爷爷又和班主任说了什么，然后才转身走了。
顾净看着顾爷爷的背影，心里的紧张和换新环境的惊惶才后知后觉的显露，他悄悄观察教室的情况，前排的男生说着暑假玩的游戏，最后一关过不去。
顾净听到熟悉的游戏名，想起来是自己之前玩的解密游戏，已经全部通关了。
找到了自己擅长的话题，顾净抠抠桌面，像是不经意间插话：“这个游戏我已经通关了，最后的关卡要拿到钥匙开门才可以。”
前排的男生闻言转头，看到顾净后，才惊讶的说：“你就是今年转过来的新同学呀，我叫黄仁，仁慈的仁，你说的最后一关怎么过的？”
“我叫顾净，干净的净。那关很简单的，等有机会我教你过。”
…...
不一会儿黄仁就给顾净介绍班里的同学，顾净默默将脸和名字对上号，幸好他记忆力不错，在上课铃响之前认识了班上的大部分的人，顾净微微安心，领着书，如同一滴水融进池塘，融入了这个班级。
很快就到了放学的时间，今天老师夸了裴安，王小山他们忌惮着，也没有找裴安麻烦，裴安背着书包向校门口走去，远远看见顾净在往校门口走，顾爷爷也在门口等着，和外公说着话。
裴安向着外公跑去，路过顾净，对着顾净笑了一下，顾净朝着顾爷爷走去，顾爷爷问顾净适应的怎么样，顾净回答适应的很好；裴安牵着外公的手，向家里走去。
“安安今天上课怎么样，新老师人好不好？”
“老师人很好的，今天还夸我作业做得好呢。”
“安安作业做的很好吗？阿净呢，今天老师有没有收你作业啊？”顾爷爷这时插话说道。
“没有爷爷，老师知道我刚转过来，没有问我要作业。”顾净回道。
说话的功夫，两家人就已经到家了，裴安乖乖挥手和顾爷爷告别，和外公一起进了家门。
外婆听到动静，从厨房走出来，招呼裴安和外公吃晚饭。
吃完饭后裴安进厨房洗碗，外公在外面帮裴安包书皮。
“今天妈妈打电话来了，问你今天开学有没有什么缺的，她在市里买了送回来。”外婆看着从厨房出来的裴安说道。
裴安擦擦手，回道：“没有缺的，妈妈晚上还会打电话回来吗，我好久没有和妈妈说话了。”
“等会给妈妈打，妈妈也很想你的。”外婆笑着回。
陪着外婆看了一会儿电视，客厅的座机就叮铃铃响起来，裴安噔噔噔跑过去接起。
“喂，是妈妈吗？”
“安安，是妈妈，今天开学，在学校过的开心吗？”电话那边是温柔的女声，可能是因为刚下班，周围还闹哄哄的，声音还带着点沙哑。
“我在学校很好，今天老师夸我作业做得好呢，妈妈呢，工作累不累？”
“没有，安安真乖，妈妈在这边很好，老板也对我很照顾，最近工资也涨了，我给外婆打回去，让外婆给你买新衣服好不好？”
“好的妈妈，我又长高了一点呢，医生也说我身体也没有什么大问题了，不用担心我。”
裴安靠着沙发和妈妈小声说话，脸上带着笑，脸颊上的梨涡也显现了出来，外婆乐呵呵的看着裴安说话，电视也没顾得上看。
裴安转过身将话筒递给外婆，这时裴安家里用的座机，电话线卷卷的。
外婆站起身，接过话筒，对着话筒连声应着，没说几句就挂了。
裴安脸上还带着兴奋的涨红，看着外婆挂了电话，外婆转过身和裴安说：“安安，周末我和你外公一起去给你买衣服，你回家后就可以穿新衣服咯！”
“好，辛苦外婆～”
裴安应着，对外婆说要上楼去写作业，外婆应了之后向楼上走去。
“安安的衣服要买料子舒服的，不然穿了身上不舒服，周末去集市看看吧。”包完书皮的外公将书整理了下放在裴安书包里，对外婆说。
“知道的，暑假的时候就看到安安的裤子短了一截，袖子也短了点。”
外公外婆说着话，也回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