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和集团现在正在紧锣密鼓地开展自查自纠,势必要找出泄露消息的人,顾净乐的看戏,取过最新调查到的资料,一点一点比对。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顾净眼球干涩无比,天色一点一点暗沉,办公室的灯早早亮起,顾净终于找到破绽。

取下眼镜,因为长时间戴着眼镜,眼镜的鼻托在顾净鼻梁上印出小小的凹陷,顾净揉揉发胀的额角,看着被自己圈出的数据。

得益于李厉轩急于将财报做的好看,露出的破绽比以往更多,资金流向更为明显,以往死活查不出来的东西,现在才初现端倪。

顾净松了口气,仰躺在办公椅上,看着雪白的天花板放空。

门口响起敲门声,顾净坐正,又恢复了以往沉稳的形象。

“进!”顾净应声,进来的是他新招的秘书周正阳,顾净垂头看着文件,看也不看,问道:“有什么事吗?”

周正阳抱着文件,顿了一下,看着顾净干净挺拔的侧脸,咽了咽口水,声音放软,将手上的文件递过去,说道:“顾总,这是财务部的汇报,拿来给您过目。”

顾净指尖敲敲桌子,示意放在桌上,周正阳将文件放在顾净手边,看到顾净看都没有看自己一眼,咬咬唇,声音愈发轻柔:“顾总,已经很晚了,您还不休息吗?”

顾净有些诧异这人怎么还没有出去,抬头看了一眼,脸上表情空白一瞬。

周正阳是年前入职的,是应届生,重点院校出来的,顾净做事从来不假手于人,人事部将他安排在自己身边时他还想拒绝,但是周正阳做事麻利,有些事不用他说,周正阳就能领会到意思,顾净用的还挺顺手的,也将人留下了。

可今天他的形象和以往截然不同,以往周正阳还是规规矩矩的黑发,今天却染了个白色,白发衬的他少年气十足,可惜肤色有些黄。

“周秘书,你染发了?”顾净收回视线,看向桌面上摆着的裴安照片,手指摩挲一下笔身。

“啊,这个是和室友吃散伙饭的时候,打赌输了染的,”周正阳被顾净看的心跳发快,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笑着解释:“您不喜欢的话我明天换回来,赌注不大,就是好玩。”

周正阳说完话,觑了一眼顾净,看到顾净微微侧头,连忙将视线收回,垂头用余光观察顾净。

顾净向后靠坐,打量着周秘书,半晌,轻笑一声,声音微微压低,低醇的声线在空旷的室内回荡:“不用了,挺好看的,留着吧。”

周正阳心脏重重一跳,难以言喻的欣喜弥漫上来,抬着头露出笑意,眼睛躲闪着,不敢看顾净眼睛,只在顾净高挺的鼻梁和线条利落的唇上流连,话音里充斥着喜意:“太好了顾总,我室友还担心玩太大了呢,我和他们说顾总不会是这么小气的人,我就知道我说的不错!”

话语里透露出的熟稔,轻而易举地将两人关系拉近,这个周正阳心思不简单,顾净想着,思绪又绕到裴安身上,这么圆滑的话,安安那个笨蛋才说不出来,顾净轻笑一声。

周正阳看见顾净勾起嘴角发出笑音,这是他入职以来第一次在顾净脸上看到笑意,即使浅淡,周正阳心脏不受控制地扑通跳着,视线不受控制地定在顾净勾起的嘴角上,脸上也泛起红来。

顾净挥挥手,周正阳听话地退下了,顾净看着周正阳的背影,眸色深沉,直到办公室的门发出合上的轻响,顾净才收回视线。

顾净拿起桌面上裴安的照片,是张半身照,裴安脸颊白净,还带着外婆手织的围巾,将下半张脸都严严实实遮住,白发细软,在微风中微微扬起,只露出笑的弯弯的眼睛,看起来是可以将自己照顾的很好的样子。

这张照片是顾净送裴安去柏林艺术大学报到时拍的,背景是带着雪的常青树,裴安将常青树上堆积的雪捧起来向顾净走来,顾净心头一动,这张照片就被顾净带着远渡重洋,带回国内洗出来,摆到办公桌上。

这张照片是顾净和裴安确定关系后的第一张照片,顾净在工作间隙也会轻轻摩挲着照片,想着隔着大洋的裴安。

他这么喜欢、这么宝贝、这么思念的裴安,被别人看去了,还东施效颦的模仿,太拙劣了,拙劣到看到那个劣质品就想将他的脸毁掉。

顾净含笑看着相框的眼神暗沉下来,取出手机发了条消息,又沉浸在工作中。

直到夜深,顾净才将工作处理好,此时公司除了他的办公室外,空无一人。

顾净将处理好的文件放到一边,将相框妥帖放进抽屉,这才到停车场准备回家。

这段时间顾净总是忙到深夜,他将司机打发了,自己开车回家。

家里冷冷清清,即使是顾净开门后,智能家居已经将灯开满,顾净还是觉得空旷的不行。

空气中似乎还留着裴安身上干净的味道,顾净在门口伫了会儿,才换上拖鞋,连西装外套都没脱,抱着裴安喜欢的抱枕,嗅着裴安浅淡的味道,积攒的疲累铺天盖地席卷而来,顾净没有抵抗睡意,柔软的沙发上似乎还有裴安的体温,顾净沉沉睡去。

裴安最近迷上了小提琴,连长笛的练习都搁置了,时不时就邀请安妮和Alan来指导他,安妮倒是次次都来,Alan还是放不太开。

裴安现在拉小提琴已经不像锯木头了,他照着安妮给的谱子练习,有一页谱子死活练不好,尝试了几次无果,只能给安妮发消息,让她过来看问题出在哪。

裴安挫败地放下小提琴,走出练习室,吩咐阿姨准备点心和红茶咖啡,继续看着谱子发呆。

安妮现在住的是Alan家,和裴安家隔了三个街区,不到半小时,门口传来敲门声,裴安站起身开门。

门外除了安妮,Alan也破天荒的来了,裴安有些惊讶,将两人迎了进来。

Alan一如既往的沉默和拘谨,裴安将他们带到练习室,阿姨送上了热腾腾的红茶和咖啡,搭配着刚出炉的点心,练习室弥漫着红茶浅淡的香气和咖啡的醇厚。

“安,你家的点心太好吃了,我今天特意带着Alan过来品尝。”安妮等阿姨出去后,才自然起来,自来熟地倒了一杯红茶,将茶杯塞进Alan手中,这才拈起一块点心塞进嘴里。

“喜欢的话我让阿姨多烤一点给你带回去。”裴安带着笑,给自己倒了杯红茶,捧在手里抿着。

房间里没有陌生的人,Alan放开了些许,握着茶杯的手微微发白,悄悄抬起点头,观察四周环境。

等安妮吃饱喝足,裴安拿起手边的谱子,翻到困扰他许久的那一页,安妮看了下,让裴安拉一段小提琴看看。

裴安将小提琴架到脖颈处,看着谱子,将那一段演奏出来,还是和之前自己练习的时候一样,转音部分有些干涩,磕磕巴巴的,裴安勉强将这部分演奏完,歪头看着观察自己的安妮。

“你的指法不对,安,你看看我怎么做的。”安妮皱着眉头,接过裴安递过来的小提琴,将这一段流畅的演奏出来,转音衔接的很好。

裴安看着安妮跳跃的指尖,蹙着眉头,还是一知半解。

安妮看裴安的表情就知道裴安还是不明白,有些挫败,她只会拉小提琴,不知道该怎么和别人讲解,对于她来说信手拈来的技巧和指法,对裴安来说还是一头雾水。

安妮叹了口气,垂头丧气地放下琴弓,闷闷地说:“安,你的天赋我很羡慕,我刚开始学的时候远远比不上你,我只是比你多学了几年,可是我不是一个好老师,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讲解这些东西,你应该找一个老师来教你,才不会浪费你的天赋。”

裴安抿了一口红茶,脸上也带着郁闷,闷声说:“不怪你安妮,这只是我心血来潮,你演奏的很好;我不知道怎么找老师,学长笛的老师都是我哥哥给我找的。”

安妮将小提琴放好,回到座位上,撑着下巴苦思冥想,突然想到什么,眼睛一亮,声音也带着激动:“我记得Alan的老师就在柏林,已经退休了,你可以去试试,”说完,安妮转头看向Alan,问道:“是吧?Alan。”

捏着点心正要往嘴里送的Alan一僵,眼睛慌乱得不敢看人,只能看着捏在指尖的点心,轻轻点头。

“不过,我听说Alan是那位先生最后的学生,不知道现在他还收不收学生。”安妮又沮丧起来,拿起点心闷闷的嚼。

Alan赶紧将嘴里的点心咽下去,磕磕巴巴地说:“安的,天赋,很好,我老师,会喜欢,的,我,明天,可以带,你去看看。”

裴安看着还是不敢直视自己的Alan,笑着说:“谢谢你,Alan,我明天会准备一些礼品和你一起去拜访你老师的,”顿了顿,又说:“不收我也没关系,我就是业余玩玩。”

没想到Alan对这方面很较真,难得将头抬起,说话也流畅了些:“安,你的天赋,很好,我希望你,可以学习下去。”

裴安抿着红茶,听到这话愣了一下,弯着眉眼应道:“我知道,我会努力的,我也希望我可以将天赋发挥到极致。”

Alan松了口气,将茶杯里的红茶一饮而尽,轻柔的茶香留在口腔,让Alan常年紧张的神经微微松了一点。

裴安给Alan的茶杯添满红茶,说道:“这几天我学到一个谱子,不知道你们学到没有。”

裴安将放在谱架上的谱子拿下来,递给安妮。

安妮擦擦指尖,接过谱子,看着眼前一亮,说道:“这个谱子我们昨天练过,是吧Alan?”安妮将谱子递到Alan眼前,Alan看了看,点点头。

裴安松了口气,轻快地说:“我也是前不久才学的,找老师拿到的谱子,在家练了几天,觉得长笛独奏的话有些单调,要不我们合奏一下试试?”

裴安的练习室虽然没有Alan家的大和齐全,该有的乐器还是有的。

演奏者的乐器极其重要,在使用其他乐器的时候需要一段时间磨合,不过这是自己私下的玩乐,倒也不注重这些,裴安让他们自己挑选,顺便调调弦,自己去书房将乐谱复印两份。

刚开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节奏,合奏时总会出现一些状况,磨合一会儿后,顺利将曲子合奏出来,第一遍合奏顺利完成的时候裴安松了口气,安妮举着琴弓,欢呼一声,Alan也难得露出笑意。

最后一遍完美的合奏结束后,裴安心底充盈着满足感,裴安的目光不再执着于手上的长笛,他想试试各种音色,各种乐器。

裴安将长笛放好,坐下将茶杯里的红茶喝完,看看天色,笑着说道:“我家阿姨手艺很不错,晚上在这吃饭吧?”

安妮将最后一块点心吃完,扭头看看窗外的天色,又看看抱着茶杯和红茶的Alan,问了声:“Alan,安的提议怎么样?”

Alan有些紧张,这是第一次来同学家做客,这个同学很和善,红茶醇厚,点心酥脆,合作也很舒服,他很喜欢。

他从来没有在一个陌生人的家里呆过这么长时间,他知道自己在人际交往方面有缺陷,也尽量避免在外面说话,这次他想尝试一下,他下定了决心,微微抬头,看着对面裴安的下颌,微微点头。

裴安看到Alan的回应,高兴起来,声音也掺杂着快乐:“太好了,我家阿姨做饭绝对不会让你们失望的,你们有什么忌口的吗,我去叫阿姨做几道拿手菜!”

安妮和Alan都摇摇头,裴安得到回应后才开门去到厨房。

这个阿姨是顾净给他找来的,国内的菜系基本上都会做,最拿手的是淮扬菜,顾净生怕裴安在柏林吃的不好,找阿姨时费了很大功夫,这个阿姨做的菜连熟悉裴安的顾净都挑不出毛病。

“阿姨,我同学今天在这吃晚饭,你做的点心他们都很喜欢,等会儿多做点他们带回家。”裴安小跑着跑向厨房,扒着厨房的门,对着正在看汤的阿姨说道。

阿姨大概五、六十左右,很慈祥,平时看裴安就像看自己的孙子似的。

她在国内是一家酒店的厨师,结婚没多久丈夫就在工地出了事,赔了一大笔钱,阿姨含辛茹苦将儿子养大后,跟着儿子定居柏林,在柏林已经生活了十几年了,儿子在柏林找了媳妇,孙子现在正是国内上高中的年纪。

阿姨回头,笑着应了,在围裙上擦擦手,将新烤的蛋挞塞进裴安嘴里,说道:“这是安安第一次留人吃饭,我可不能让你们失望,菜都是新买的,你同学有什么忌口没?”

裴安嘴里包着蛋挞,还带着出炉的温热,闻言摇摇头,阿姨放下了心,将盛着蛋挞的瓷盘递给裴安,说道:“这蛋挞烤的刚刚好,和你同学一起吃吧,小心点别摔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