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帘绣幕蔼祥烟,合卺嘉盟缔百年。

明雪坐在别庄老仆武伯为他们匆忙准备的新房里,怀着激动的心情,静待着刘文君的到来……

当二人抵达这里又道明来意后,武伯先是一惊,又在看清明雪的新娘打扮后,喜笑颜开,赶紧端来茶点让二人在正堂等候,他去去就回。

明雪羞赧地紧握着刘文君的手,嗫嚅道:“武伯看咱俩的眼神有些…有些怪怪的。”

“就像是我从外面抢回来了一个新娘子。”刘文君自嘲揶揄。

明雪掩口葫芦,蓦地不再忐忑,安心落意地吃着茶点。

而武伯这一去一回花了近半个时辰,在明雪填饱肚皮,靠在刘文君的怀里快要睡着之际,武伯兴奋跑来,对二人道:“新房准备好啦!”

明雪一听,瞌睡骤散。

新房?

她不知武伯从哪里翻出的红绸与红烛,将素雅的正房一番装点,竟有了新婚喜气之感。

连被褥也是红色,只是上面绣的是海棠,而非鸳鸯。

游子思乡……

明雪瞬间想到了海棠花的寓意,猜测这床被褥定有来头。

后来才知,这是刘文君的母亲在世时为他绣的最后一床被子,只盼着在外行军打仗的他能平安归来。

武伯见明雪盯着被面的绣花发呆,以为她有些介怀,便赶紧说明日就去找绣娘绣一床鸳鸯被。

明雪忙摇头,笑着说:“海棠甚好,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喜欢就好……”

武伯丢心落肠,旋即看看她这身红罗裙,再瞅瞅刘文君有些脏污的官服,皱了皱眉,非要拉着刘文君去换身衣裳。

而后,他又烧好热水,让明雪沐浴。

在为刘文君翻找合适的衣服时,他没忍住开口探问:“郎君,新娘子是你抢来的?”

“咳!”

刘文君哑然失笑,随即点头说道:“算是吧。”

“这……”

武伯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半晌后,喃喃道:“我看新娘子倒是乐意。”

闻言,刘文君解颜而笑,拍着他的肩膀说:“放心吧,我自会向其家人割发谢罪。”

“割发?”

武伯一听,竖眉瞪眼,“身之发肤,受之父母,看来,郎君对她爱入骨髓。”

“是!爱入骨髓。”

刘文君郑重颔首,觉得武伯这位旁观者,一眼便看透了自己的心思,而自己却迷茫许久,以至于拖到最坏的地步。

不过没关系,所有后果,皆由他来一并承担!

吱呀——

听到房门被推开的声音,正靠着床柱打瞌睡的明雪当即清醒,“刘大人?”

“还叫刘大人?”刘文君声音含笑。

红女绿男,刘文君身着青色外衣,踏着月色走入房中。

经过一番沐浴梳洗,风尘仆仆不再,又恢复了往日的英姿挺拔,眉间的一抹柔色,让他本就俊朗的面容愈显温润如玉。

只是他看向明雪的眼神不似他的笑容温柔,带着令明雪脸红心跳的情欲,那是从前未曾有过的。

“夫…夫君。”

明雪更加云娇雨怯,在他极具侵略的眼神下低下了头,又握紧了双手。

刘文君走到她面前,跪下来牵起她的双手,柔声道:“阿雪,唤我‘怀熠’,这是我的字。”

“怀yì?”

明雪歪着头,似在思索是哪个字。

刘文君摊开她的左手,在其掌心一笔一划地写下。

“好…痒……”

明雪笑着卷曲手指。

刘文君失笑,干脆告诉她:“熠熠生辉的熠,就像你做的花灯,熠熠生辉。”

“怀熠,真好听。”明雪解颜而笑。

“明雪也好听,明艳的雪,看似清冷却动人心魄。”刘文君低喃道。

他瞥着绣着海棠花的被面,轻抚着明雪的脸颊,又道:“海棠娇甚成羞涩,凭仗东风催晓妆。”

随着他看向自己的眼神愈发情欲四溢,明雪感觉心头快跳出来了。

“阿雪,我抢来的新娘,我一定好好疼惜你!”

捧着明雪的双颊半打趣半认真地一番承诺后,刘文君吹熄了红烛,伸手解开了她的腰带……

邸深人静快春宵,心絮纷纷骨尽消。

花叶曾将花蕊破,柳垂复把柳枝摇。

二人在海棠锦被下融为一体,结为了夫妻……

“醒了?”

翌日清晨,当明雪睁开疲累的双眼时,发现刘文君正含情脉脉地凝视着自己,让她不由回想起昨晚的欢爱,羞得来蒙头钻进被窝里。

刘文君忍俊不禁,对着她的耳朵说道:“我去烧水为你沐浴。”

“唔唔。”

明雪瓮声瓮气地回应,待他离去后,这才伸出脑袋,望着这间简朴的婚房,感觉有些不太真实。

“原来…这便是洞房花烛夜……”

直至,刘文君把她抱进浴桶,二人赤身相对,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已为人妇,且嫁给了心爱的男子。

“怀熠!”

她猛地扑进刘文君的怀里,百感交集地啜泣道:“今后,我只有你了……”

刘文君一怔,将她紧搂在怀,不停轻抚她的后背。

由于破瓜之痛,明雪沐浴完毕便又睡了过去,刘文君则悄然书信两封,让武伯送了出去。

等到明雪的身体缓过来时,已是两日后,这期间,刘文君一直悉心地照顾着她,让她总算忘却心头愁绪,安心当她的新婚娇妻。

咯咯咯——

聆听着鸡鸣鸟叫醒来的明雪,一睁眼,便见刘文君坐在窗前,正在摆弄着几盒螺子黛,猜他估计是赶早去集市买回来的。

决定暂时在这里住下后,刘文君曾埋怨自己,行事草率,没为明雪准备换洗衣物与胭脂水粉,便在两日内,陆陆续续买回许多物什,总算让这里有了家的感觉。

望着刘文君仔细琢磨螺子黛的背影,明雪掩唇窃喜,脑中忽然冒出了欧阳修笔下的一首诗。

凤髻金泥带,龙纹玉掌梳。走来窗下笑相扶。爱道画眉深浅、入时无。

弄笔偎人久,描花试手初。等闲妨了绣功夫。笑问双鸳鸯字、怎生书。

随即,她悄无声息地走下床,亦如诗里的妻子一般,莞尔走到窗边,依偎在了刘文君的怀里。

“怎么自己下床了?”

刘文君将她抱在膝上,轻声问:“还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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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雪脸骤红,摇摇头,含羞道:“不疼了,就是…就是还有些不舒坦。”

“可我,在床上躺腻了。”

刘文君笑了笑,指着桌上的螺子黛,对她说:“那你挑个颜色,我帮你画眉,然后带你去外面走走,此处人少田多,特别清净,风景也好,适合透气。”

“嗯。”

明雪微笑着点点头,挑了一个较深的颜色,“我现已是人妇,妆面需庄重才行。”

刘文君笑了,“怎样都好,你怎样都好看。”

他随即将画眉笔浸湿,在螺子黛上轻轻地蘸取,再捧起明雪的脸颊,往她眉上慢慢描绘。

明雪没有闭眼,含情脉脉地欣赏他专注画眉的模样,心里泛起了蜜。

原来,这就是闺房乐!

她终于明白,为何古人总喜欢在诗词里描写夫妻画眉的场景了。

画完眉,刘文君又拿出一套崭新的衣裙替明雪换上,带着她去用早膳,然后牵着她漫步田间。

望着二人的身影渐渐没入苍翠间,武伯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虽说是抢来的新娘,但二人这感情好得就像连理枝。”

自从刘文君的发妻死于难产后,他曾一度担心,刘文君不会再续弦了,现下,终于有一名女子再次走进其心里,实在谢天谢地。

“这里好美,好想画下来。”

走在倒映着天空的水田边,明雪豁然开朗,心中又涌现出无数制灯的灵感,尤其是那浮岚远岫,如梦如幻,好似明氏花灯的“海市蜃楼”。

“想必我的祖先定是在这山光水色间构思出的‘海市蜃楼’吧。”她解颜而笑。

刘文君也望着眼前的水秀山明,低吟道:“朦胧弥漫神仙境,梦寐难求缥缈间。”

“想做灯了。”明雪忽然道。

“唔……”

刘文君想了想,说:“确实该给这里换上几盏新灯笼了。”

随后,他便带着明雪前往集市挑选做灯的材料。

行至狭窄的田坎时,刘文君直接把明雪背了过去,兴许是已有夫妻之实,明雪不再似从前害羞,趴在他的背上对他轻声耳语:“怀熠,我想给梢梢生一个弟弟。”

刘文君愣了一下,展颜一笑,“今晚我们继续努力。”

“有了弟弟妹妹,梢梢就不会孤单了。”明雪又道。

刘文君打趣接话:“也不会再无所事事了,日后就把教育弟弟妹妹的任务交给她。”

“噗!”

一想到刘梢梢小手叉腰,故作老成地教育弟弟妹妹的画面,明雪就忍俊不禁,“希望佛祖能保佑我们,子孙绵绵。”

“一定能!别忘了,咱俩可是在佛祖面前拜的堂。”刘文君说道。

明雪好奇:“那晚,为何带我去那里?富顺的庙宇不是挺多吗?”

刘文君解释:“因为那间庙宇鲜少被世人踏足,比较清净,而且很灵,当初我带着梢梢去北疆前,曾去那里许愿,望我能平安归来,不让梢梢成为孤儿。”

“最后,我伤了一条腿,换来提前退役,我和梢梢才能回到这里过上安稳生活,同时也遇到了你。”

明雪又问:“既然灵验,为何那里的香火却不旺呢?”

刘文君猜测:“山中庙宇,大多考验求佛者的耐心,诚心求佛不畏路险,可只是随意拜拜,则望而生退。”

“我不觉得那条山路险峻。”明雪说道。

刘文君解颐,“因为我们是诚心求佛。”

此处的集市不像富顺那边热闹繁华,东西自然也少,明雪只挑选了一些适合做花灯的纸张、绸缎、颜料、灯芯,等到回去后,刘文君便与武伯一道砍来几根竹子,削成竹片,给明雪做灯架用。

武伯第一次看到女子做花灯,觉得新鲜有趣,不禁跟着明雪学了起来,还不忘悄悄对刘文君说:“郎君啊,没想到我也有拜女师父学手艺的一天。”

刘文君却说:“阿雪已经收了不少徒弟,你不是第一个。”

“是吗?新夫人居然是一位扫眉才子。”武伯惊讶。

刘文君自豪地说:“她是富顺县手艺最好的花灯匠人。”

“谁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我家新夫人是有才又有德。”武伯由衷夸道。

刘文君喜不自禁,趁着这一老一少忙做灯之时,进山打了只野猪回来,晚上点燃篝火,三人一起烤野猪吃。

“饱暖思淫欲。”

是夜,走进房中的刘文君,看着正对镜梳头的明雪,不觉回想起二人圆房的场景,遂心猿意马,大步上前,将她拦腰抱起。

对上他溢满浓情的双眸,明雪羞人答答地低下了头。

窗外,冷风呼啸;窗内,春光乍泄。

白日共挽鹿车,夜里被翻红浪的日子甜蜜却短暂,五日后,刘文君收到了一封回信,旋即敛容正色,走到正在裱糊的明雪跟前,蹲了下来,“阿雪,祖母让我们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