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六点,姥姥再一次轻轻推开林放的房门,试探地摸摸林放的脑门。
“嗯,没那么烫手了”
“温度降下来了吗?”
冬风凛冽,刮的人脸都生疼,这烧自然也就会来的猛烈些,温度一旦升的过高,人一直没有察觉,没有采取措施,倒下也是正常。
侯梦元站在姥姥的身后,在姥姥的科普下,显然已经没那么担心了,语气里的焦急和担心消散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关心。
“没那么烫了,再捂捂出出汗,睡一觉就没事了”
姥姥胸有成竹,虽然只是草草扫了两眼,语气里却满满的都是确信。
“走吧,让他接着睡”
走出门,姥姥又一遍叮嘱侯梦元,每隔半个小时查一次体温,换一次湿毛巾。
侯梦元接受良好,一遍遍的点头,微笑着把姥姥的一字一句记下。
倒是林重,哪怕只剩一条腿了,也还是站起身来,推了推姥姥的胳膊:“姥姥你别说了,都说了五遍了,我们会记住的,你快去吧,舅舅舅妈他们等着呢,别去迟了”
无奈地看着自己这个不靠谱的外孙女,姥姥还是决定把自己外孙的生命交在侯梦元的手里才更安全,临走之前,还扭头朝侯梦元招招手:
“元元丫头,记住了吧”
侯梦元伸手,“记住啦记住啦,姥姥你放心去吧”
一步三回头的,姥姥终于是走了。
剩下的两人,瘫坐在沙发上,专心致志欣赏着电视机里的电视节目,新年进行时,从节目到广告,无一不展现新年的喜乐和欢趣。
楼上林放的房间,林放就睡在他的大床上,头顶着白色的湿毛巾,面色看上去很是不好。
林放感觉自己置身于一片望不到尽头的水面,为什么说是水面,而不是望不到尽头的海呢?
因为这里不似大海般蔚蓝神秘,反而是纯白一片,既看不见水的深度,又看不见水的尽头。
他只有一叶小舟,任他躺着也好,或是坐着也罢。
周围既寂静又阴森,空白的像是整个世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恐惧像藤蔓,从足底蔓延上来,从小腿一直缠绕到了胳膊。
焦虑、紧张、惴惴不安。
此刻,单一个恐惧和害怕,已经不足以概括他的心情,犹如獐麇马鹿般,犹如无头苍蝇般,迫切的想要逃离,心急如焚,然而却毫无头绪。
梦境里的慌张顺势影响到了外面的世界,林放的手攥的紧紧的,还好他有勤剪指甲的习惯,此时指甲只是短短圆圆的贴在指头上,否则,应当早已见血。
忽然,他好像听到什么声音从身后传来,他转过身去,周遭焕然一新。
周遭的环境忽然没有先前明亮,眼睛没能适应突然的变暗,所有的一切都有些模糊,像是眼前被罩上了什么黑色的屏障。
没等他适应环境,一只纤细而温暖的小手搭在了他点头上,他听到有人在说:“我故意的”,还顺势揉了揉他的头。
有厚厚的头发阻挡,温热没有从掌心穿达到头皮,但林放的心有一瞬间的停滞,随即温热了起来。
这个世界,总算不是他一个人了吗。
他好像知道了那只手的主人是谁,却没法看清对方的脸,他伸手去拉,然而还是慢了一步,只用眼睛抓到了对方跑开的背影。
又有声音从身后传来,转头望去,是小区里的花园。
孩子们围着一个人,他看不清被围住的人的脸,却清楚的听到她耐心的回答每个孩子的问题,满足每个孩子的好奇心。
他想开口喊出那个名字,那人却比他先抬起了头,画面似乎清晰了点,但仍然看不清那人的表情,只能隐约看到她在笑。
又一次,有声音传来,他就要习惯的转过身去,有人比他更快,拽着他点手往前跑。
被拽的踉跄了两步,但很快就调整好了步伐,跟着前面人的步子,一步一步追了上来,原来是密室啊。
無錯書吧跑着,他转过头去,他看到了,看到了前面人的侧脸有晶莹的泪花闪过,可惜的是,侧脸还有点模糊。
一个眨眼,又是阳光明媚的一天,眼前是随风而动的祈福牌,耳畔是有人在说:“希望林重的腿快点好”
朝着声音望去,不知道是不是阳光太过明媚,光晕打在面前的女孩脸上,她笑靥如花,好不真实。
“小元”
他伸手去抓,扑了个空,还没来得及挫败,他连忙伸出另一只手去,依然是无果。
垂头丧气之时,周遭一片寂静,他好像又回到了一开始那个纯白,但静的可怕的世界。
在这里,没有电梯的顶灯,没有花园的孩子,没有密室的昏暗,也没有寺庙的阳光,世界,又一次只剩下了一望无际的白。
这里,连声音都没有,只有白。
“林放”
“林放”
“林放”
隐隐的,好像有人在呼唤一个名字,那个名字是谁,是我吗?
林放回过头去,看到的还是那片白,他有些挫败,却无意间发现声音来自这个世界之外。
猛然睁开了眼,他终于,终于看清了这个世界,连同眼前的人的脸。
“你没事吧?”
侯梦元关切的脸出现在眼前,映在了林放的深眸里。
顾不上大口喘气,也顾不上额头滑落的冰凉,林放半坐起身,把眼前的侯梦元紧紧搂在怀里。
侯梦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脑子没跟上转,就这么任由林放抱着,感受着他无助的颤抖,大口的喘气,还有狂跳不止的心跳。
两人的姿势有点扭曲,侯梦元的右手塞在林放的右手里,是侯梦元刚刚进来的时候,发现林放双拳紧握,害怕他把自己弄伤,强行把自己的手塞到他点大掌里。
林放的左手又紧紧搂着侯梦元,一个半坐在床上,一个坐在床边的板凳上,真是怎么看怎么奇怪。
应该,做噩梦了吧。
侯梦元想,伸出还能动弹的手轻轻抚着他点后背。
良久,林放的气息终于不再那么沉重,心跳也趋于平缓。
紧贴着他的胸膛的侯梦元胳膊都麻了,察觉到林放恢复正常之后,才轻声问到:“好点了吗?”
像是大梦初醒,林放缓缓放开紧扣着侯梦元的手,说了声“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