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晋王

有一日，傲然屹立在同一条街且已“你家卖假药”为由，请来官老爷连续砸了六家医馆的“良心医馆”的当家，昂首挺胸地带着一帮子官差，浩浩荡荡来了无名堂。

天色渐晚，此处仍有不少百姓，许多父老乡亲一边排着队一边感叹这小姑娘的医馆恐将不保，却见门口远处停下的马车上下来一个满脸笑意的老太太一言不发，为首的官员见那老太太跟见了鬼一样。

老太太却到那女大夫的身旁：“回来了都不来找祖母，你是真让祖母好生惦记…最近又去哪儿了？…”

女大夫对她轻轻一笑，继续为人看诊，那老太太就像个门神守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看着老太太手里那根拐杖，想起昔日长辈曾提及已故子车大将军现有一独女尚存于世，说那是个很了不得的马上女子，在西境威名赫赫。

曾在边境冲突中一波冲锋连斩两名校尉，也曾一箭射死一名西景高级将领，在与西景最为激烈的一场战役中，率着三千骑兵突袭一处驻扎三万大军的景国军营，砍死了一名官阶从四品的将军，获得了斩敌八千六百六十七的傲然战绩，名震大启多年，是当今皇上见了都要礼让三分的。

为首官员收了那雄赳赳气昂昂的嚣张嘴脸，立刻掉头把那些请他们来“打假”的人通通扣押带走：“诬告他人，你们好大的胆子，可知此为是要反坐的？”

手下的人听令，押着好几个人往外走，被扣押的几个人震惊且不明所以，气急之下破口大骂，却被不知从哪来的鞋子塞了嘴巴，呜呜呜地好似被人欺负了的小寡妇。

自此以后，许多人才知道，无名堂的女大夫是北唐老夫人最疼爱的孙女儿。

有这一层身份，北唐云梦清新脱俗的举动在京城中立马炸开了花，她两耳不闻窗外事，尽心尽力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日子过得极为充实，医馆越来越热闹。

岁月匆匆。

北唐云梦原以为这样的生活会持续很久，可忽然有一日，鸿胪寺左少卿的家里迎来了一道赐婚圣旨：

“顺天承命，福泽万民，安泰永宁，大启皇帝，制曰：朕之五子，宋氏怀玉，诚孝恭顺，温良敦厚，才华卓然，人品贵重。朕闻北唐少卿有嫡二女北唐氏，贤良柔婉，乐善行医，救困扶危，造福百姓，实乃大启之福。北唐少卿教女有方，朕心甚慰，听闻令媛未曾婚配？朕儿怀玉，未曾娶妻，此乃天定良缘，不可蹉跎。兹特以指婚，北唐少卿之嫡二女北唐氏与晋王怀玉，择吉日完婚，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共同操办……”

圣旨天降，犹如当头棒喝，北唐云梦愣在当场，不知所措，但看着眼前宣纸的官员笑盈盈的模样，她终是伸手，接过了厚重冰冷的圣旨。

等人走后，北唐少卿眉头紧皱，嫁入皇家可不是什么好事，晋王是皇子里面比较受宠的，虽因不是嫡子而与皇位无缘，但皇上很是疼爱，对他的婚事颇为关注。

以他女儿的身份，皇上许是看不上这儿媳妇的，可为何赐这道赐婚圣旨？多半是哪个老家伙做了些什么，可是，是哪个老家伙有这样的能耐，竟让皇上发了道圣旨来？

北唐夫人却很是兴奋，虽然她的女儿说不想嫁人，可做母亲的哪能真听得进去，许多人因着她女儿哑了，便生了不该有的龌龊心思，甚至在她听不见的地方把她女儿贬得一文不值。

有一次，京城的一位贵妇人醉了酒，热情拉着她的手，在她面前推心置腹，笑意盈盈地跟她说：“你家女儿人挺好的，我是真瞧着喜欢，要不就给我儿做平妻吧，我儿待人可好了，并不会让你女儿受委屈，咱们也是老相识，我一定会当自家闺女的……”

平妻？

打的一手好算盘，虽说鸿胪寺左少卿不长实权，可在这云阳京城内，高官遍地走，有人脉，办什么事都会好一些。

这是瞧准她家闺女哑了嗓子，所以就想过来踩一脚？又想要人脉，又不想给正妻的名分，想要人帮忙，又嫌人？

北唐夫人肯定，此生都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虽然说是喝醉了酒，可这何尝不是酒后吐真言？

真真是贱人！

北唐夫人良好的教育让她皮笑肉不笑地离开了，恶心的两顿没吃一碗饭，心里面默默编排着那家人上下几代，自此和那名贵妇人渐渐断了来往。

没过半年，那位在宴席上醉酒大言不惭的贵妇人家里就频频出事，先是儿子调戏高官之女被抓住后打断了腿，然后送去了金兆尹府，接着又是她的夫君因贪污受贿被关进了刑部大牢，之后那家人就在京城销声匿迹了，北唐夫人得知消息后拍手称快：“报应！”

看吧，那家人遭了报应，她家女儿的好姻缘就来了！

北唐云梦接到圣旨，半日里，坐在绣墩上一动不动。

“晚星……”北唐老夫人亲自叩响了孙女的房门。

没一会儿，平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门缓缓打开，那人风轻云淡，向她行礼，而后侧身让道，请她屋里坐。

北唐老夫人坐好，看着平静的孙女儿：“晚星……”

安慰的话止于喉间，她看着孙女儿做手势：“祖母不必担忧，既是皇上下旨，便是孙女的好姻缘。”

北唐老妇人欣慰又揪心的点点头，不再言语。

她这孙女儿喜清静，放上本医书，给点吃的，可以坐上一整天，可自从伤了嗓子之后，她虽一如往常的过日子，但比起以前的朝气，如今稳重了不少。

可云梦还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啊，那么稳重干什么？恐怕是嗓子哑了那天起决定不想嫁人了。

云梦能去学医，如今走出自己的路，她打心里高兴，也看到她日日忙，却总含着笑。

可现在呢，她的孙女儿莫名其妙的就要做什么晋王妃？

北唐云梦靠在祖母肩头，轻轻拍着她的背以示安慰，她什么都风轻云淡，可扪心自问，对待婚事，她确实是有些因着嗓子哑了才有的抵触心理，但更多的，是对医术的喜欢。

那种让人好起来的快乐，那种让他们发自内心的安心，从阎王爷手里把人拉出鬼门关的惊心动魄，每每经历都仿佛云开雾散，令人身心舒畅，让她为这样的自己感到自豪。

她想，若是能见到阎王爷，一定要在他脸上踩上两脚，然后再把人带走。

她从不觉得自己哑了比哪家的姑娘差，人没有必要因为别人不喜欢自己就自我否定，她不想去追寻一份也许不会出现在自己生命中的男女之情，那样的虚无缥缈远不如多看两个病人重要。

可自今日起，一切都变了，这道莫名其妙的圣旨，她只能遵从，皇家规矩那么多，她想，自己应当是没有行医救人的机会了。

接到圣旨后，北唐云梦在某一日把那木箱锁了起来。

……

皇宫里，费尽心思让皇上下令赐婚的晋王殿下，听说圣旨到北唐府去后，得意洋洋围着自己的母妃笑：“母妃您瞧好吧，那姑娘是个顶好顶好的人，您见了一定会喜欢的。“

许淑妃但笑不语，手中笔于纸上行云流水，跃然纸上的，赫然是一幅山水图。

绿林渺渺，悠悠山水间，双燕嘴含泥，于洞岩上筑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