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对峙
大理寺左少卿刚说完，现任刑部李尚书站了出来：“启禀陛下，臣已查实，吏部司封司的北唐郎中贪墨白银一万三千两…却有此事…”
北唐家在朝中为官的人早已在北唐尚书东窗事发后被暂时革职，且北唐尚书所犯之罪，所查罪证属实，朝堂无一人为北唐家喊冤叫屈。
下朝后，心烦意乱的宋怀玉打算近日不再踏足后宫，可不到半日，春风便火急火燎地跑过来说：“娘娘不肯用膳。”
日理万机的皇帝陛下将手中奏折放下，便往殿外奔去。
春凤宫，面容憔悴的北唐云梦一动不动，旁边那个许多妃嫔三请四请都请不来的九五至尊，在她身旁一手小心翼翼端着碗，一手拿着小勺：“小星星……你怎么能不吃饭呢？别怄气了，把饭吃了。”
北唐云梦头一撇，宋怀玉那勺饭僵在空中，她接过他手中那碗饭和勺子，轻轻放回到桌上，朝着他做手势：“你怎么越来越糊涂了？你在做什么？〞
“小星星……”
“水向东流，只可顺流而下，不可逆流而上，朝堂上不能只有你的声音，这一切许是命数，你无需太过勉强，顺其自然便好，既犯了错，理当罚的。”
宋怀玉没有同她讲这朝堂上的弯弯绕绕：“你不懂。”
“我是不懂，可证据确凿的事你不处置，这又是做何？”
北唐云梦叹了口气，端起桌上的饭食吃了起来，独留身旁沉默难言的九五至尊。
……
昏暗的天牢里，高贵的皇后娘娘罕见踏足。
“姐姐……皇后娘娘。”
披头散发，囚服在身的北唐定安惊讶不已，起身走到牢门口，低着头，只觉无颜面亲，手铐因他动作发出细碎声音，在此处无限放大。
牢门前，她弯腰把食盒放在地上，再从里头拿出好饭好菜，从牢门的缝隙里递给那个昔年曾背自己出嫁的弟弟。
那人依旧很乖，如以前在藏书楼时，给什么，吃什么。
她看着他，好似看尽离别，又好似看尽重逢。
等人吃饱喝足，她朝他做手势：“贪了吗？”
“贪了。”
北唐云梦只是仰着头，神色暗淡一瞬，然后握住那人脏兮兮的手，在上面一笔一画写：“那这顿饭便当送行了。”
“姐……”
“可会怪姐？”
看着眼前面容憔悴的二姐姐，北唐定安摇摇头，眼中水雾蒙蒙，那个曾经与他在藏书楼看书的人，原来已不年轻。
“姐姐可会怪弟弟？”
北唐云梦摇摇头，看着眼前下巴上满是胡子的人，不由想起那个爱读书的少年，曾因听见有人说他二姐的闲话而毫不犹豫冲上去与人打个鼻青脸肿两败俱伤的狼狈模样，想起他常常跟在自己后头喊二姐的可爱模样，忽觉恍如隔世。
她缓缓离去，北唐定安看着转身离去的二姐姐，忍不住潸然泪下，轻声自语：“如果我说没贪，姐姐你会信我吗？”
他自嘲一笑，看向那决绝背影走到远处拐弯，消失无踪，却不知那人自转弯淡出他视线后，已是潸然泪下
……
另一边，宋怀玉再次决定将有罪之人流放，这样的处置没能让朝廷百官们满意，忧国忧民的朝臣们跟着来了正和殿。
年过六旬的轩辕佐丞相泣不成声，规劝九五至尊不可因私废公：“乱法之人当累及三代，陛下如此实在于法不合……”
轩辕左丞相话虽只说了一半，可已然明了，此次贪污的官员中有皇后娘娘的叔叔，甚至亲弟弟，说他们是蛇鼠一窝亦不为过……此等罔顾律法之徒若还能苟活于世，这便是大启朝廷的无能！
那可是赈灾的十万两白银，十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在朝堂上不过是一个数字，换成实物来亦不过能装几十个木箱而已，可落到百姓们手里，却足以让无数人食能果腹。
可如今，那些本该换成铜钱落在需要之人手中的银子，不知分进了多少人的口袋。
也正因为这些银子，无数百姓们已然家破人亡，那些蝇营狗苟之辈却还逍遥法外，百姓们如何能安，朝臣们如何能甘？
看着劳心劳力的三朝元老被逼着痛哭流涕，龙椅之上的人只觉无颜抬头，心中五味杂陈，却固执地默不作声。
他可把犯事之人流放，以正国法，可他们不让，他们要的不仅是流放，若真按他们的意思来判决，北唐家便上上下下都做不得官了，对于世家而言，这比死了还要难受百倍。
届时，声名狼藉的北唐家便难在云阳立足，须得迁回老家重新发展，小星星在云阳独自一人，又该是何等伤心？
明明这样的事在朝堂上屡见不鲜，为何偏偏是北唐家犯了事就要被人群起而攻之？
宋怀玉心中冷笑，说到底，不过是因他重用北唐家，不过是因北唐家出了个皇后，那皇后长得相貌平平，是个口不能言的哑巴，还是个病秧子，却得宠多年罢了。
“正义有决策。”
“陛下，您乃一国之君，行事万不可如此！”白发苍苍的轩辕左丞相颤颤巍巍跪在地上。
九五至尊仍沉默不语，北唐家有错在先不假，可并非所有人都有罪，他不能在她生前时便如此待北唐家。他怕她对自己寒心，对自己冷了情。
他不想同父皇那般，明明深爱着公孙皇后，却一步步让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女子一次次失望，转而绝望，最后死在凄凄冷冷的宫墙之内，最终为她争取来的，是死后的荣誉，一个讽刺的比草还要贱的虚名。
有前车之鉴，他不想重蹈覆辙，他只有这么一个皇后，他不要小星星对自己冷心冷情，他更不想让小星星难受。
这几年他在朝堂上也扶持了不少人，若他尽力，此事也能成，他可把北唐家犯事之人流放，却绝不会杀他们。
……
“皇后娘娘？”守在殿外的小宝见着远处被人排着往这边赶的凤辇，赶忙往殿里头冲：“陛下，皇后娘娘来了……”
正与朝臣们对峙的九五至尊站起身绕过桌案，拿了架子上的披风往外冲，恰好看见凤撵停下，春风扶着素衣散发的北唐云梦慢慢站起身来。
他迎上披着斗篷的她，将手上的披风往她身上裹，头一次来对她沉着脸，欲言又止，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景顺四年的秋季有些冷，她出来之前便已做好保暖，熬不过春风，所以比平时多穿了好几件衣裳，手炉也才刚刚放下，此时并不觉得冷，但她仍乖顺依着他将大袖披风穿好，忽而又觉身上暖了许多。
微风轻轻拂过，众人皆默不作声，跟出来的大臣们看见登基以来宽和的大启天子，此刻正对着皇后娘娘身边的一群人大发雷霆：“……你们，朕不是跟你们说过了吗？不许让她出来，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还抬着她来，她要是有什么闪失，朕宰了你们！”
